012.

駱杭手里掂量的冰袋咯啦咯啦作響，冰塊融化涼了路過的風。

云跡不自在地往后仰了仰子，偏開眼神，剛到為難，突然想到個話茬。

立馬看向他，“你還記得在書店跟我說過什麼嗎？”

駱杭轉移視線，盯著已經把自己手涼的有些發僵的冰袋，微微一笑，拉長音:“啊——那事兒啊。”

他一這麼慢悠悠說話，云跡有些拿不準了。

第一。

云跡覺得駱杭就篤定不是那種會把別人私往外說的人。

第二。

讓別人知道他“沒了爸媽”和看熱鬧這兩件事，對駱杭這種人而言到底孰輕孰重？

這真說不好，沒準他更喜歡看熱鬧…

聽見邊人沒聲兒了，駱杭也就不逗了，他把手里這個冰袋放在膝蓋上，凍得云跡冷不丁一哆嗦。

“季之恒跟我說你多病弱，弱得跟林黛玉似的。”駱杭語氣里依舊帶著幾分戲謔，回顧方才師姐說的，看:“一打二？”

“……”云跡沉默了。

小聲嘟囔:“薅頭發又不需要什麼大作…”

說完，云跡裝模作樣地捂著咳嗽了幾聲。

結果換來他直接而不掩飾的嗤笑。

……

周圍路過好幾撥陌生的結伴學生，時間隨運流逝。

“我真的會分嗎？”云跡后知后覺地問。

“既然沒讓班主任半夜跑回學校，讓我們和宿管全權代管教育，就是沒打算重罰。”他說。

“放心吧。”

云跡聽到，這才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那就好。

“云南白藥氣霧劑。”駱杭起的同時說。

云跡仰頭看他，眼眸浸潤著幾分冰塊融化后的清，以這個角度看他，駱杭本就高的條更顯高聳。

“嗯？”

駱杭抬腕看了眼表，又看:“想好的快點兒就點個送藥外賣，買這個就行。”

“先走了。”他說。

云跡手里還握著冰袋，坐在原位，著他離去的背影，腦袋有些懵什麼都沒想，就那麼盯著他離去。

駱杭走得步速很快，這幾次見他都是這樣，他似乎平時的步速就是那樣的。

步速快，卻不顯得趕，或許是跟他長有關系。

反正給人一種他何時何地都很忙的既視。

邊沒了人，云跡默默低下頭，看著膝蓋上這已經掉的冰袋。

空氣暢快流淌，周遭的氣氛松弛又安靜。

有些不適應。

*

是占理的人，回宿舍也不怕和們相。

云跡一回宿舍，就看見張媛媛和周琳已經上床，窗簾也拉著。

估計也是因為不想跟打照面。

云跡關了門，和田婧對上視線，田婧用口型問:你何必為了個不認識的人跟們打架。

聳聳肩，用手機備忘錄給打字，然后給田婧看。

田婧嘆了口氣，打開和的微信小框發消息。

云跡看了以后，反倒微微一笑，俯下跟說悄悄話:“沒想到，你只是表面橫啊。”

田婧瞪一眼。

云跡給打字，將張媛媛和周琳這兩個人看得的。

打完字，云跡從柜里挑了件睡去衛生間洗漱，轉的時候，盯著田婧的手機，忽然冒出個念頭。

轉，往衛生間走。

上次在商場，駱杭幫自己結賬的錢。

是不是還沒給他？

云跡洗臉之前查了一遍那天自己買的東西的原價，加一起給季之恒發了個紅包，讓他幫忙轉給駱杭。

然后就把手機放在一邊洗臉刷牙。

洗完臉到刷牙這一步的時候，云跡舉著牙刷塞進里，鉆進口腔里的濃重薄荷香讓不想到……

便利店外，坐在自己邊俯過來說話時，他吐息間淡淡的那清冽。

滋滋。

云跡低頭看亮起來的手機屏幕。

“季之恒”發來了一條新消息。

叼著牙刷，劃開屏幕，看著他新發來的消息。

他沒領紅包。

牙膏泡沫有些辣舌頭，云跡杵在衛生間里，皺著眉給他回復。

季之恒馬上回復。

說完就沒下話了。

云跡低頭把牙膏泡沫吐了，含含糊糊地自己嘟囔:“怎麼敢跟我說話這麼橫呢…喝多了吧。”

無奈，他不幫忙。

云跡刷完牙沒有立刻出去，而是返回去坐到了馬桶上。

盯著季之恒推過來的那個好友名片。

云跡小心翼翼地點進去，看見他的個人主頁。

頭像是一片藍天。

什麼都沒有，很干凈的藍天。

微信名“bird”。

取個鳥的名。

云跡換了個姿勢坐著，手托著下，盯著屏幕深思慮。

要加嗎？

總覺得有點別扭，還沒到加微信的關系吧…

要不下次見的時候給他紙幣？

可是還要去便利店換錢，好麻煩…

加了就為了轉賬，別的不多聊。

云跡點點頭，鞏固了一下自己的決定。

然后發過去好友申請，從發出去等待通過的瞬間，心跳就不住開始加快。

咚咚咚的。

云跡拍了拍自己的口，把手機掖好出了衛生間。

沒出息。

就加個微信，有什麼可張的…

……

男寢那邊。

駱杭把方才那短短幾條聊天記錄從本機里刪除，關掉屏幕，把手里的手機扔給季之恒。

季之恒正在和梁翰排位，眼睛盯著屏幕正在專注作，“來來，他們開龍了！靠，他們鎖我，拆伙拆伙我有秒表。”

眼前的電腦屏幕灰了，季之恒作的英雄再次陣亡。

他泄了口氣，盯著自己懷里的手機，偏頭看坐在自己桌前的駱杭，隨便一問:“你拿我手機干嘛。”

駱杭手里攤著本力學書，書封面這一面沖著季之恒，專注看書，淡淡說:“搜個東西。”

季之恒想問搜東西你怎麼不用自己手機，剛要開口“自己”又復活了，他嚷嚷著繼續投下一波游戲作。

駱杭靠在椅子里，低著頭，手機躺在書的兩面之間，他擺弄著，在一堆陌生的好友申請里看見最新的一條。

他勾了勾，點擊通過加通訊錄。

通過以后，駱杭直接關了手機放在桌面上，繼續看書。

沒過十秒鐘的功夫，桌面上的手機滋滋震。

他掀眸，再次撈起來，一看。

一條新的轉賬通知和消息同時發了過來。

還客氣。

駱杭把錢收了，回復:“不客氣。”

沒多余的話。

他就把手機放在書上，盯著屏幕，屏幕暗下去他就點亮。

就這麼暗了點，點了暗三個回合以后。

對方終于按捺不住發了第二條消息過來。

甚至發了照片，照片上塑料袋里裝著嶄新的云南白藥氣霧劑。

駱杭看著發來的消息，等待許久的沉淡表忽然有了細微的變化。

他點開圖片，眼尾揚了揚。

半晌，他回了條消息。

駱杭順勢點開的朋友圈，發現里面只有一條。

沒有配字，只有一張圖片。

蔚藍的天空，一道白的航跡云在取景框正中央，還有已經飛遠的渺小客機。

是那天在樹下看到的那道航跡云。

駱杭注意到，除此之外沒有其他朋友圈了。

如果設定的是三天或者半月可見，在界面下方會有提示。

可是云跡卻沒有。

說明注冊這個微信以來。

那是第一條朋友圈。

……

云跡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死死盯著兩人的屏幕。

主跟他挑起話題，結果等了那麼久他就回復了自己一個“這藥不錯，早日康復。”

連個表都不帶施舍的。

惜字如金。

高冷。

云跡直接退出了和他的聊天界面，打開微博報復地刷熱搜。

越刷口就跟堵了什麼似的。

盡可能多回復別人幾句話客套幾句，是禮貌。

他懂不懂。

*

之后幾天的軍訓云跡沒有再見過駱杭，可是其他作為志愿者的學生會師哥師姐每天都會來。

估計是罷工了，這麼想著。

后來為期一周的軍訓在同學們和教依依不舍中結束，

軍訓結束的隔天，9月12日，崇京航空航天大學本屆新生典禮在一號場舉辦。

一萬多名本科研究生新生匯聚一起，穿著崇京新生特殊的校徽t恤坐在場上，十分壯觀。

國航天的著名科研院士應邀參加開學典禮，他擔任最近升空的全球導航衛星的指揮，是航天界的權威之一。

他在臺前激勵著所有新生，要樹立空天報國志向，全新求學，克服難關，早日為能為國家共貢獻力量的棟梁之才。

傳承赤忱的國心，永遠謹記復興民族的使命。

空天報國這四個字應當刻在每一個崇航人的心中。

云跡坐在下面，雖然自己是和航空航天完全不沾邊的英語專業，可依舊聽得熱沸騰。

手掌鼓得發麻。

這些一定是在別的院校都得不到的覺，進這所學校的大部分學生都是懷著非常熱，非常清澈的報國心來的。

年意氣，這樣的氛圍是最能染人的。

之前在書店和自己說的話突然在云跡腦海里浮現。

崇航這所學校，崇航里面的老師們，年輕人們。

都是值得尊敬的。

正想著那人，下一刻就在能夠響徹容納一萬人的場的音響里聽到了駱杭的名字。

云跡一激靈，倏地抬頭去。

駱杭穿著潔白發的襯衫，黑西將他筆修長的昭顯出來，利落的短發在之下發著曜黑的。

他緩緩走上臺，手里著一張紙，步伐從容。

面對一萬人和一眾老師教授，一局促都捕捉不到。

他一上臺，大屏幕上投放出駱杭那張過于帥氣的側臉時，臺下引發了一小陣喝彩。

有男聲，但聲更多。

云跡萬萬沒想到，駱杭竟然是作為學長學姐對新生發言的代表。

還以為論資歷應該會是大三大四的這樣。

駱杭站在立麥前，淡淡掃視一圈，一眼都沒有看過手里的發言稿，直接開口說話。

“你們好，我是去年的大一新生，駱杭。”

仿佛是廣播劇里的那些優質男配音發出的嗓音。

低沉，自信，悅耳。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他的模樣，單憑一道聲音，他就能將自己絕對傲氣的氣場折到場的所有角落，震懾到每個人心里。

駱杭本來就在短視頻平臺火過一次。

臺下有的生本不顧臺上還有老師在看著，尖聲一度充滿回聲。

那臉紅的，不知是曬的，還是的。

駱杭上的那子傲，就是天生帶出來的。

任何人無法模仿，更無法媲。

臺上作為學長學姐代表的駱杭與前兩天傍晚在便利店逗的不著調模樣截然相反。

他站得直，聲音低沉，淡漠的語氣中又含著幾分令人信服的鼓舞。

駱杭全場稿演講，他目視前方的模樣，讓人會到他那能出口章的從容自若。

方的詞兒都說完了，駱杭簡單做了一個停頓。

臺下一萬多人雀無聲，都非常認真。

們的快門閃聲十分明顯。

駱杭抬手，扶了扶麥，目視眾人。

他眸中滿含屹定，勾出一抹笑，再次開口:“航天航空從來不是一個人就能就的事業。”

下一秒，他說。

“哪怕你我渺小如螺，只要一門心思扎深，就能護千家安康。”

“保億萬華人，暢游九霄。”

“普天浩瀚，紅旗護航。”

說完，駱杭后撤一步微微躬，算是鞠躬致謝。

全場靜止了一秒。

隨后，整個典禮現場發出轟鳴炸裂一般的喝彩聲和鼓掌聲。

有的熱男生都站起來牛了。

“牛！牛！牛啊！”

這一聲聲的，不僅是在夸駱杭，更是在為自己辛苦高考后做出的這個決定而到自豪。

這般靜，大得仿佛能震天撼地，整片藍天都飄著回聲。

護千家安康。

保億萬華人，暢游九霄。

普天浩瀚，紅旗護航。

得是什麼樣的人，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鮮怒馬年時，天之驕子國心熾。

就是那種再怎麼收斂，都遮蓋不住萬丈芒的人。

這就是駱杭。

云跡就坐在臺下，有些呆滯地著前方，含著震撼，驚艷。

同時，被一陣陣本不停歇的鼓掌聲弄得暈頭轉向。

今天的太確實大，一定是被曬的。

不然怎麼，眼前這麼眩暈。

心跳也不正常。

滿心滿眼。

飄著臺上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