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筱云用“云朵”的讀者賬號留完言，又翻回第一章重新看了一遍——第六遍了，還是毫無頭緒。

于是知難而退，放棄思考，刷起了社。

連刷了五個搞笑視頻，“蘇”終于緩緩生效，趙筱云的心暫時落回了舒適區。看見個“面包狗”的梗火，就把圖轉發到了“我我家”群里。

:麻麻！爸比！急呼！

:如果我變面包狗了，你們還我嗎？[可憐][可憐]

:[圖片]

群里另外兩位員先后秒回。

:真不愧是我家寶寶[笑]，變狗狗都這麼可！

:哈哈，好無聊，真傻。

:老爸討厭！

:微信轉賬:收到轉賬5000元

這種把戲對十歲的大孩子來說有點稚，對二十三歲的資深寶寶趙筱云剛好。滋滋地收了紅包，把自己的群名片改了“面包狗”，快樂了一小會兒。

就一小會兒。

這種空虛的快樂好像是無本之木，來得快走得也快，當開始無聊的時候，抑郁的覺就又卷土重來。

這種覺跟別人說不清楚，甚至自己都覺得自己矯。

趙筱云是獨生，父母都是高知，家庭條件很好。人長得也漂亮，大眼睛鵝蛋臉，從小就是那種有什麼活都被選去站第一排的小姑娘。去年大學畢業，進了一所高中當心理老師，有編制還有寒暑假，待遇也不錯，不算天之驕，也是大眾里的“人生贏家”了。

沒過傷——二十多歲了，還沒談過，因為自覺還是個寶寶；也沒過年創傷——趙筱云是被生慣養大的，父母奉行快樂教育，從小沒挨過打罵，干什麼干什麼，長大連工作都是家里托人給安排好的。

開車學不好，干脆不學了，爸媽舍不得“寶寶”被人民公的早晚高峰摧殘，給在學校附近買了間小公寓。從買房到裝修，兩口子一手包辦，連牛零食都給放冰箱里了，趙筱云才拎著包款款住。這還不算完，爸媽每周末還得帶上鐘點工去看一次，給洗服做飯大掃除……不然連床單被罩都不會換。

養個比養只貓省點事，畢竟不用別人給鏟屎……但平心而論，省的不多。

趙筱云沒什麼雄心壯志，每天上班魚，下班吃喝玩樂，然后跟小時候一樣，一門心思地盼著寒暑假。

也不覺得不求上進有什麼不好——全中國十好幾億人，總不能人人都惦記著打拼吧，那還不得打斯達？就是要有一些人去引領社會進步，另一些人云淡風輕地過小日子啊。

可惜風不總輕，不管是從西伯利亞進口的西北風，還是太平洋上卷蚊香盤的大氣旋，一年到頭，邪風總得遭上幾場。

上學期，們心理組就跟遭了水逆似的，先后有倆老師住院，還有一位上班路上出了車禍，本來充裕的人手一下捉襟見肘。以趙筱云的資歷，本來還沒到接學生咨詢的時候，那一陣實在沒辦法，也給趕鴨子上架。

好在雖然業務水平不行，但長得招人喜歡，一團似的大人看著就治愈。再加上組里分給的都是況不嚴重的，多數時候趙筱云也能對付著干。

臨近期末，有個高二生被們班主任送了過來。

孩楊雅麗，績好，人也文文靜靜的。孩子沒干什麼出格的事，就是最近狀態不佳，上課老走神。們班主任認為是學習力大，給約了心理老師。同組同事忙不過來，大致評估了一下，覺這學生問題不大，就推給了趙筱云。

學生是優等生，理智，還有禮貌，趙筱云跟聊了兩次，氣氛很好，然而就在以為自己又靠可拯救了一個年輕靈魂的時候，出了幺蛾子。

第二次咨詢快結束，那個楊雅麗的生突然對說:“趙老師，你跟別的大人不一樣，你不怎麼講大道理，會聽我說話。”

趙筱云聽了還在那暗自臭，就聽生又說:“所以老師我在想，能不能告訴你一個？”

趙筱云大言不慚:“當然了，任何時候你都可以相信老師！”

于是小姑娘就沒跟見外，把袖子往上一，亮出兩條胳膊上深淺不一的傷痕:“是用工刀割的。”

趙筱云:“……”

菜狗現形，當場傻眼。

趙筱云腦子里一片空白，第一反應是“拿遠點我不想知道”，得有半分鐘，才想起自己的份，結出一句人話:“我、我們一開始就說好了，如果你有傷害自己……或者別人的行為……那什麼，想法也算，我就、就要‘突破保原則’的。”

孩盯著，眼睛里的慢慢沉了下去。

趙筱云卻顧不上察言觀，只會顛三倒四地背誦老師教的套路話:“我想爭取你的同意，看看我們用……用什麼方式……當然是你能接的，我們可以一起討論一下……告訴你的監護人。”

“哦，”對面的孩放下袖子，回求助的手，“我不同意。”

“不是你爸爸媽媽也行，親戚也可以，或者其他你信任的大人……”

“趙老師，”楊雅麗打斷，第一次對不客氣，“你是不是傻？我要是有這麼個人，還用得著找你？”

這段老師上課沒教過，趙筱云不會了，啞口無言地，瞪眼看著孩站起來走了。

憑趙筱云的水平，已經想不出怎麼挽救自己的失誤，只知道一件事:這事知了，如果不及時上報，學生出了任何問題，都有責任。

對于一條咸魚來說，“責任”倆字就是洪水猛，趙筱云焦慮得失眠了一宿，第二天就在沒告訴當事人的況下，直接給學校打了報告。

學校比還怕擔責任，一聽這還了得？立刻喊來了學生家長。

家長連打再罵地把學生領回去了，趙筱云全程陪著，沒敢看那孩的眼睛。

新學期開學，楊雅麗回來了，狀態更差了。

績本來能穩上重點，眼看快高三，突然一落千丈，把班主任愁得，天天給做思想工作。大半個月過去，思想工作毫無效，眼看班主任的發型從地中海直奔了伏地魔，楊雅麗終于松了口，答應去見心理老師，但點名只要趙筱云。

狗屁不懂的校領導和班主任一起對趙筱云“寄予厚”，堅持認為就是能行。分管心理組的主任還在教研會上公開表揚，把趙筱云架在火上烤。

趙筱云簡直想哭——學校答應給安排督導老師，可一直不到位，那生每次來咨詢教室都一言不發，就似笑非笑地坐著，看著趙筱云使勁渾解數找話題，跟看耍猴似的。

熊孩子就是蓄意報復，就是想待！

趙筱云就是團溫室里長大的棉花，這氣鬼不了氣、吃不下苦、還不敢反抗，每天都覺得自己痛苦得要死。

今天周日，晚自習前又是見那破學生的時間，趙筱云照例一個人說得口干舌燥，照例沒得到一點回應。突然，一陣委屈涌上來，當著學生的面，沒忍住，眼圈紅了。

學生驚奇地看著，那一刻真是要多恥有多恥，趙筱云腦子里只剩一句話:今天晚上就辭職，這破工□□誰干誰干，本公主不伺候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生突然開了口，跟趙筱云說了開學以來的第一句話:“老師，你看小說嗎？”

“……啊？”

“網絡小說，刷清水站嗎？”

沒等趙筱云回答，生就拿出手機，轉過來一條文章鏈接，然后也不說是什麼意思，撿起書包，站起來走了。

趙筱云點進鏈接，發現是一篇才更了三章的網文，反復研究到快下班，一頭霧水——既沒看懂文，也沒想明白楊雅麗為什麼給看這個。

楊雅麗自己寫的嗎？要表達什麼？

“間學生，間小說……”

趙筱云想起來就充滿挫敗，在“我我家”群里發:上班好累，狗狗不想上班了。

爸媽看見，就像往常一樣，用一些“我寶貝那麼棒，一定能克服困難”“你一直是爸爸媽媽的驕傲”之類哄小孩的話哄。趙筱云缺越看越煩躁，一聲不吭地退出了微信，不料手一，不小心又點開了清水文學城，發現有消息提示。

一個id“旺柴娘”的讀者回復了的留言。

2分 10min前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總覺得日記部分比“水鬼講故事”還間。就……表面上好像都是蒜皮的小事，又說不清是哪，就是讓人覺得森森的。

“我”這個水鬼應該就是全篇的線索人，“我”覺得奇怪的地方就應該是提示的懸疑點吧？

回復:……居然真有人擱這分析大蛾的劇，恕我冒昧，姐妹，你是三次元沒有需要腦子的地方了嗎？

趙筱云一愣，覺這個人好像跟作者很悉。

“不會也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吧？”想著，試探著發了條站私信過去。

私信:什麼意思呀？請問你是在三次元認識作者嗎？

對方好像正在線，很快回了，還在私信里跟聊起來了。

私信:對啊，我是。

私信:？？？？

私信:哈哈哈當然了，不看臉難道看才華嗎？

私信:請問作者是什麼人啊？

私信:大號“蝴蝶妹妹”，是個錐子臉網紅，某音上一搜就能看見，搜完你就知道看寫的文有多浪費生命了。

趙筱云心說那你還看？命長？

一邊嘀咕，一邊去搜了“蝴蝶妹妹”，很快搜出個濃妝艷抹的大姑娘。

賬號下面一堆視頻和照片，不是奢侈品開箱，就是跟下午茶合影。

一點進去，最新一條的短視頻就自播放起來，三千尺的濾鏡后，蝴蝶妹妹捧著掌大的小臉:“是不是好好看，是不是？我就覺得這個包包上寫了我的名字！“

趙筱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