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我不認識路，勞駕指一下？”

這是出了派出所大門，陳清霽跟說的第一句話。

沒了方才那種吊兒郎當、我是爛人的味道，音是原原本本的，干凈清冷，像夏天熱浪里適逢其時的冷氣，有些激人清醒。

還有兩副面孔呢？

梁逢雨探出頭看了眼，“下個路口左拐。”

午后大街上沒有一風，烈日曬得公站牌發燙，遠偶爾響起幾聲急躁鳴笛。自行車碾過樹上掉下來的香樟籽，發出畢剝微響。

夏天好像過早地來了。

日浮里，《free loop》的旋律忽然響起，輕快懶散，像平行時空突兀闖，為此刻搭配的背景音。

梁逢雨辨認幾秒，才確定是陳清霽的手機鈴，一會兒就停了，但很孜孜不倦，歇下去又響起。

“不接？”

坐在他后，一抬頭，視線剛好到他微彎的脊背，像一小縱山脈。陳清霽的聲音從前面傳來，裹挾在風里，冷淡又不太真切，“剛才那位。”

“前友？”

“像麼？”遇上紅燈，陳清霽微微剎車，長自然落下，又自己答了，“同學。”

剛才在派出所門口，梁逢雨走下臺階，神態帶點似是而非的，幾乎等于明示跟他有某種不可告人的關系。

陳清霽也很上道，蹬掉自行車腳撐，朝一揚眉，“走了。”

兩人裝裝得很像那麼一回事，那生大概沒反應過來，就這麼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看他倆揚長而去。

這會兒可能是刨問底來了。

“哦――確認一下，你是陳清霽吧，梁星鳴的朋友？”雖然概率很小，但聽錯名字弄個烏龍也不是沒可能。

陳清霽也佩服的，這會兒才想起來問，看著紅燈倒計時，漫不經心撂給一句，“不是，你自求多福吧。”

“……”

竹苑是老小區，在如今雨后春筍般拔地而起的高級洋房面前沒什麼競爭力，房價一直上不去，勝在綠化做的好。

從南門進來，一路綠蔭濃濃，自行車溜過小路，把日拋在后頭。

“哎，停一下。”

前邊梧桐樹下，有老太太在賣冰鎮甜酒釀。白搪瓷杯挨個并排放在三板車里。

沒等車停穩，梁逢雨就下來了，“你吃嗎？”

“不吃。”陳清霽任自行車往前溜了一段，慢悠悠停在三車旁邊，手肘搭著車把，順便打量這個小區。

沿街種滿了梧桐樹，房子有些年頭了，墻皮褪了，稍顯陳舊，租金應該不貴。

卡里還剩些錢，但坐吃山空也不是個辦法。還是得找個兼職。

他這茬沒想完，那邊梁逢雨又遇上事兒了，靠著三車邊等，邊跟老太太嘮嗑，兩罐甜酒釀裝進塑料碗，結果一口袋了個空，才發現沒帶錢。

“沒關系的哦，你掃這個二維碼。”北越名字帶個“北”，卻是南方三線小城，背靠經濟大省，掃碼支付從去年開始進人們視野，以迅雷之勢普及大街小巷。老太太也很與時俱進，拿出一張紙。

“呃，我沒手機……”

老太太表頓時就變了，一臉的“聊得再好想賴賬可不行啊”。

“多錢？”陳清霽掃一眼就了解狀況，拿手機掃碼付了賬。

梁逢雨如逢救星，“謝啦，一會兒還你。”

兩罐甜酒釀不貴，也就十六塊錢。陳清霽說了聲不用。他目前手頭是有點拮據，可這點錢也算不了什麼。

……

“原來你那個要租房的朋友就是他啊，”修空調的師傅還沒來，梁逢雨就跑到梁星鳴這邊，反客為主地坐在椅子上，“都考完了，他不回家嗎？”

下午要看房，三人中午在家，隨便點了份炒面。

這會兒陳清霽已經出門了，梁星鳴想起家門鑰匙沒帶，又折回一趟，邊翻找邊說，“他跟他家關系不怎麼好，高三就搬外頭住了。”

“你們怎麼認識的？沒聽說過啊。”

一枚黃銅的鑰匙就在書底下，梁星鳴出來，奇怪地看了一眼，“小時候不都在一起玩啊，后面競賽集訓又了唄――你怎麼關心起我朋友來了？”

梁逢雨也不心虛，聳聳肩，把吃完的酒釀往垃圾桶里一扔，“無聊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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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繃的生活，突然閑下來，還真有點無聊。

梁逢雨打開梁星鳴的電腦，登陸q.q。

剛上線，孟好的頭像就開始狂閃:「我給你微信發了好多條消息才想起來你沒手機。」

好夢:「季子晴和康嘉延在一起了！五分鐘前發的朋友圈。」

好夢:「圖片.jpg」

丟星:「速度夠快啊。」

好夢:「可不是嗎，要是當時你答應康嘉延，哪得到？不過康嘉延能這麼快和攪在一起也那什麼的。梁叔叔還是有點東西。」

這話乍一聽八竿子打不著，其實還真有在邏輯。

梁逢雨八歲那年，梁平松帶上街看燈，上個算命的老瞎子，說命里帶劫，但凡在上學，就不能談，否則后果很嚴重，嗚啦嗚啦說了一堆。

梁逢雨自己沒當回事兒，架不住梁平松信，對早這塊，那一個嚴防死守。

高三期初，梁逢雨跟康嘉延了同桌，越走越近。

梁平松察覺到這個苗頭，直接找班主任，一大棒下去，把兩人座位打得一南一北，算是拆了。

丟星:「不過那會兒我對他其實也算不上喜歡，就，還算聊得來的？」

收到康嘉延表白的時候，是兩人關系最好的時期。

梁逢雨沒談過，青春期的，對這事兒說不好奇是假的，確實有那麼點想試試。但很矛盾，又不想因為這點好就試。

好夢:「我知道，你是不是有點喜歡三班那個生，頭發長，很有藝家氣質的。你還說過他長得帥。」

梁逢雨說不是。

北越這小城，還出帥哥的，從小到大，欣賞過不男生的值，但都跟喜歡不沾邊。短暫心過那麼幾個，沒等有什麼后文，那點覺就消失了。

說是天生渣吧，也夠不上，都提不起勁兒渣別人。

孟好來了興趣:「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的？」

梁逢雨敲下三個字:「看眼緣。」

又聊了會兒有的沒的，梁逢雨有些昏昏睡，說了聲便下線了。

沒睡梁星鳴的床，到客廳拿了張小涼席回來，往飄窗跟床中間的夾里一鋪，很完，剛好躺得下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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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星鳴帶陳清霽在小區轉了一圈，沒遇上什麼合適的房子，要不太老，地板電沒一個好的，要不面積太大租金也高。

倒是有個阿姨聽說他是a中的，提出減房租，但條件是幫兒子補習，再一問，兒子才讀小學。

三四年級的小屁孩，陳清霽煩不起，敬謝不敏。到后來，兩人都打算放棄了，中介又聯系上一家。

12幢301，樓層跟價格都合適，巧的是，就在梁星鳴家對門。于是兩人又折回，這套確實是今天看過的最好的，就是空調在搬家時帶走了，還沒裝。

“房東估計得明天再弄，要不你先住我家，”廚房背，梁星鳴拖了條餐椅靠在那休息，“剛好我爸也很久沒見你了，上回還說他們隊里都是一幫爛菜，到現在百米還沒破你初三時的記錄。”

“夸張了吧，”陳清霽拉上窗簾，稍微擋掉點太，走過來也坐廚房門口，“住你那吧。一會兒我去超市給梁教練買瓶酒。”

說著，解鎖手機掃了眼。

戈惜靈給他發了十幾條消息。

從份證的事扯到今天派出所門口那生是誰，你們到底是什麼關系啊，是不是我想的那樣。

「就你想的那樣。」他靠著椅背，長開，漫不經心地打字回過去。

他回消息沒避著人，梁星鳴看到幾句。

這會兒在心里嘆，怪不得陳清霽風評差，對自己的花邊新聞從不費時間解釋，一副你怎麼想怎麼想的拽樣。

梁星鳴跟他認識這麼久，沒見他真的-搞過，但提到a中渣男，蠻多人都會第一個說陳清霽。

梁星鳴有點詭異地想，他好像是故意的。

不過，戈惜靈這名字有點眼。

“去年和我們一塊兒參加化學夏令營那個？”梁星鳴想起來了，恍然道，“在追你啊。”

陳清霽沒說話，算是默認。

他也不是怕生的那種，正兒八經攤牌，他態度未必會差。

但戈惜靈本有點小公主式的傲氣，加上兩人之前組過競賽小隊，關系比普通同學好點，有段時間在外人眼里形影不離的。陳清霽對也不錯，做實驗啊帶個早飯啊他都會幫，就多了幾分把握。除了拿份證，以前還干過晚自習下課把他堵在出租屋樓下的事兒。

“誰讓你長得帥呢？夏令營里流傳的一句話你忘了，‘見陳清霽不帶妹妹，否則變的跑’。”

其實就是去年在隔壁市競賽集訓，有個本地男生和他們一個宿舍。結束之后聚餐，男生把妹妹一塊兒帶來了，之后妹妹就中蠱了似的，把哥煩得不行，非要跟陳清霽再見一面。男生拗不過，還被迫代送了封書。

梁星鳴說到這卡了一下，有點玩笑地看著陳清霽，“誒，這麼說我今天不應該你去載梁逢雨啊。”

“不是你姐麼？”茶幾上放了只遙控，陳清霽彎腰撈過來，開了開電視，隨口說。

“就比我先被刨出來一秒，這姐姐當得也太便宜了。而且丟三落四的，明顯我比較穩重靠譜好吧，”梁星鳴不服氣地站起來，看了眼閃著雪花點的電視，“好像壞了，要不回我家打游戲算了。先洗個澡，熱的這一臭汗。”

“行。”陳清霽跟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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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像飄在一條河上，雙腳怎麼都落不到地。

忽然，門鎖“咔噠”一聲，一下將從飄忽的清夢里拉回現實。

梁逢雨睜開眼，第一反應是這天花板怎麼那麼遠，過了下才想起自己睡在地上。

房間里好像有人在走，以為是梁星鳴，下意識坐起來。

第一眼只囫圇看到個人形，然后畫面才逐漸清晰。

是陳清霽。

他側對這邊，剛洗過澡，水珠順著黑發梢往下滴，只穿一條長，拿起件黑t恤準備往上套。

坐車后座那會兒，梁逢雨就看出他材好。人畫多了，自然能過服大致描摹出形。

沒想到了比想象中更好，寬肩窄腰，理勻稱，線條流暢-實，線下清晰呈現質，形狀漂亮得讓人想拍下來，狠狠畫上一幅。

與此同時，陳清霽被聲響驚，也瞥來一眼。

正對上梁逢雨的視線。

屋子里拉了一半窗簾，半面稍暗，半面著外頭燦爛，又是亮的。梁逢雨在暗的那邊，像無聲無息，從床和飄窗的夾里憑空冒出來的。

不知這樣看了多久，兩人視線對上，也沒移開。

可能是睡懵了。但又不像，畢竟目是真的很專注，一瞬不眨的掛在他上，跟看展似的，還出某種品鑒意味。

看都讓看完了，也不差這幾秒。陳清霽拎著t恤，就那麼樣站著，替人著想的開口，“看夠了嗎？要不然你再拍個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