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搞定了。”

家里沒其他人，顯得安靜空。陳清霽坐在沙發上，看梁逢雨走出房間，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黑相機，眼神躍躍試。

去年末，三中開教職工聯歡會，老梁手氣棚，中了臺佳能，一直放在角落吃灰。梁逢雨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給它充電。

客廳沒空調，抬手扇風，視線在屋里掃了圈，指指窗邊，“去那拍？桌子是新的，紋理也好看。”

陳清霽沒什麼意見。他剛才已經按說的，修剪指甲，洗干凈了手，還頭一次用上了護手霜，花香味。

不刺鼻，只是聞著很詭異，讓人不敢相信是他上散發出來的。

“要這麼專業嗎？”他起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下，看低頭鼓搗相機，“不是說，拍給你那位朋友看看合不合適麼。手就長這樣，用個相機就能拍好點兒了？”

“你去面試工作，也得穿個西裝、打個領帶不是？”梁逢雨咔咔拍了兩張，邊調參數邊說，“還有，什麼手就長這樣，你手很好看啊。”

行吧，還夸上了。

陳清霽無話可說，一只手搭著，說怎麼擺就怎麼擺，任拍。

這副配合態度讓拍攝完得很順利，幾分鐘后，梁逢雨一張張瀏覽相冊，“應該拉一層白紗簾的，這樣一些……不過沒關系，我有個朋友會做后期，讓他給你修一下線。”

“你學過攝影？”陳清霽問。

“以前在學校新聞社待過，大家都不會拍，但別人會寫，這任務就落到了我頭上，算是趕鴨子上架？其實我也沒多經驗。要看看照片嗎？”

說著，已經把相機遞過來。陳清霽順手接過，按鍵翻頁，剛按一下，就跳出一張照片，拍的是他坐在窗邊的全。

他抬眼，用眸提問。

“啊，這是測的時候拍的，還有幾張。”梁逢雨半點不慌，湊過去，手指自然地摁上翻頁鍵。

相機還在陳清霽手里拿著，微彎腰，就著這個姿勢，一下一下摁著，目坦然，“喏，到這里都是。”

距離有些近，甚至能聞到上淺淡的橙花香氣。

陳清霽稍稍后撤一段，著靠背，“知道了。”

梁逢雨這才若有所覺，笑笑靠回了桌邊，“其實你也很適合當模特，搞不好一炮而紅，賺得盆滿缽滿。”

“手模就差不多了，”陳清霽把相機還給，“我以前從沒想過用這種方式賺錢。”

梁逢雨接道，“哪種方式？過于藝的方式？”

“沒完了是吧。”他睨一眼，拽的樣子，其實心里也是有點好笑。

半個多小時前，在梁逢雨提出“有個開價更高、不費什麼力氣的兼職”時，陳清霽不知怎的，一瞬間想起梁星鳴說過的話――高二曾自掏腰包找過人模特，讓梁教練攪了，現在還“賊心不死”。

還有臥室暗，那盯著他上半看的一雙眼睛。

陳清霽打量著，漫不經心的樣子，話里有幾分冷淡，“又是模特那方面的麼？”

梁逢雨驚了，“你怎麼知道？”

還真是啊。

陳清霽升起一種荒謬，一手抄兜，無形中跟劃清界限，“那個過于藝了。再說，我們到那份兒上了嗎？”

“呃，”梁逢雨沉默半晌，眨了眨眼，“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是說當手模。”

陳清霽:“？”

梁逢雨人緣好的一大原因，就是開玩笑適度，從不在人家的尷尬點反復蹦迪，這會兒主轉移話題道，“你這麼帥，以前沒星探找過你嗎？”

窗外，云翳時不時遮蔽，線流轉，忽明忽暗，陳清霽抬手拉了下窗簾，也不知哪里生出的閑心，和聊上了，“導演算嗎？”

“算啊，這級別更高了。”

“沒那麼厲害，其實是我爸的老朋友。兩三年前，說手頭有部電影，想啟用新人主角，我高長相氣質，各方面都符合，問我要不要試試。”

“后來呢？”

后來，當然是沒去。過了陣子，陳清霽無意中看到選角，男主是個半路輟學混碼頭的不良年。

梁逢雨笑得不行。

憑良心說，陳清霽的長相，確實有混碼頭的潛質，主要是骨相上佳，眉眼立，整個人有種冷淡的氣，一看就很能打。

“電影什麼啊，回頭我去看一看。”

“忘了，你搜戎正青吧，是導演。”陳清霽在回店長的消息，隨口說。

梁逢雨還真搜了，在一大排作品里瀏覽了遍，確定下來，應該是《怪雨盲風》，港市背景，還沒上映。

某度某科資料很全，會把明星關系一并放上去。戎正青的頁面，依次顯示，妻子，兒子，友人。

友人是個和他差不多歲數的中年男人，名字“陳和豫”。

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梁逢雨點進去，他名字后邊的括號里，兩個年份一個不缺。

陳和豫（1973年1月4日-2012年10月5日）。

那一瞬，梁逢雨有種無意中窺見陳清霽私事的冒犯。沒往下看，撳滅手機，隨便找了個話題，“你在和誰聊天呢？”

“店長。”

“還去那上班麼？”

“先干著吧，手模也不是個長期的活。”陳清霽回完消息，放下手機。

梁逢雨去臥室拿了臺筆記本，上電源，準備導出照片，邊續上剛才的話題，“你好像很缺錢？”

陳清霽沒否認，背靠椅子，“有點。”

“那我們要不要一點？”

“嗯？”

“不是說，一點就給我當人模特麼？”梁逢雨取出存卡，轉過來，眼尾彎彎，“我給你報酬，保證厚。”

“是嗎，”陳清霽一手搭著桌沿，懶洋洋地坐直了，好像有興趣地問，“那你準備給我多錢啊？”

“你先開個價？”

“八十萬。”他說。

梁逢雨一臉“你在逗我”的表，緩緩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視線，就這麼看著他。

陳清霽要笑不笑的，看憋了半天，以為要說什麼，結果是一句還認真的――“噢，那我再攢點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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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帥，超帥，特級帥，”孟好盤坐地板上，反復翻看幾張照片，連里咬著的冰都忘了吃，“而且，你逢雨，他清霽，不覺得很有緣嗎？”

“名字里都有雨？”

“不止。”孟好拿過手機，檢索給看。“清霽”，原來是雨止霧散的意思。

梁逢雨彎了下角，“有緣。”

給孟好看的照片，正是那天在家給陳清霽拍的幾張。說測沒錯，說有私心，也完全對。

因為拍攝時間近，表只有細微差別，但都很帥，高鼻梁，單眼皮薄而干凈，眼神松弛，冷淡又招桃花。

梁逢雨一張都沒舍得刪，全下載到手機里。

“我本來覺得，你之前心過的那幾個已經很帥了，但跟陳清霽一比，好像就不太夠看。”孟好拿下里的冰，“他好像也是第一個你想正兒八經追的？除了臉，還有哪里不一樣麼？”

梁逢雨從小有個病，做事三分鐘熱度。長這麼大，報過好幾個興趣班，也就畫畫堅持得最久，其他什麼鋼琴，小提琴，舞蹈，都是半途而廢。

上也一樣。

其實對康嘉延多是有點好的，但很神奇，在他表白的那一刻，那點好跟皂泡似的，“啵”一下，就消失了。

這種事發生過不止一次。

所以，第一次在派出所見到陳清霽，梁逢雨有那麼點覺，也沒太上心，就很順其自然，該干嘛干嘛。

直到現在，認識有一周，反而越來越想了解他。

之前，孟好問過，會喜歡什麼類型的男生。

梁逢雨答了句看眼緣。

其實并不是敷衍，這個聽起來沒什麼標準的詞，在這兒，意味著值、材、氣質、格……都要對有吸引力才行。

陳清霽。都微妙地契合上了。

“哇哇哇，”孟好聽完，激得跟自己要談了似的，“那你打算怎麼追他啊？”

“我已經加到微信了。”梁逢雨笑瞇瞇地晃了下手機。

孟好人如其名，氣質也是森系一掛，要主和哪個心選手搭話，還不如直接殺了。

梁逢雨就不一樣。所以孟好一直覺得梁逢雨外號“雨哥”，真不只是因為當年那個反串節目，而是上那不拖泥帶水的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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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

黃昏時分，晚霞格外濃烈，像用盡了畫家料盤中的橘紅調，肆意涂抹了大半邊天。

梁逢雨敲開對面的門，把林希月的回復亮給他看，笑著說，“加個微信吧？以后我就是你模特之路的中間人了。”

陳清霽剛洗過澡，脖子上搭了條巾，頭發還往下滴水。晚霞從窗子里斜照進來，將夏日黃昏的一切都鍍上油畫般的調。

他扯下巾，上下打量，調侃道，“還有中間人啊，麼你？”

“哎，我很有良心的。”

兩人加上微信，梁逢雨就回了家。

他頭像是漫畫《灌籃高手》里的某個角，名字很簡單，就“qingji”。

梁逢雨微信名和q.q一樣，都丟星。

梁星鳴一度懷疑過這是要把他丟了的意思，其實不然，這是北地方言，意為“下小雨”。

梁逢雨覺得很可，又和自己名字有關，這麼多年了，一直沒換過。

此刻，卻毫不猶豫地換了“liangfengyu”。

給他發了第一條消息。

liangfengyu:「希月姐說，這周五早上十點見。」

過了會兒。

qingji:「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