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到家放完大包小包，梁逢雨進了房間。

室盡是積攢一日的滯悶熱氣，撿起不知什麼時候掉到地上的耳機線，走過去推開玻璃門。

臥室景觀很好，樓下那株廣玉蘭正當盛開，枝繁葉茂，都快到這邊。角落里放了個三層木支架，種盆栽小多，花花綠綠，什麼品種的都有。

梁逢雨在養花草上有點無師自通的天分，不怎麼打理也能開出一片，不條都掛下來了。

正低頭研究要不要剪掉點，就聽到不遠“哐”一聲，像金屬門銹住被強行拉開，猛的撞在墻框上。

還有玻璃的震聲。

“草，”聽見一個悉的聲音，跟著談雙旺出現在隔壁臺，用手搖了搖那扇玻璃門，“你不是剛修過，怎麼又壞了。”

陳清霽在房間里，沒面，梁逢雨這個角度，只能看到他一只手搭著門框，影微微蹲下，“裂了。”

“絕了，那怎麼辦？要告訴房東麼？”

“回頭看看五金店能不能修吧。”

“那等會兒吃飯的時候順便問下好了。不過你怎麼想到去打耳啊，這，不太像你的風格啊。剛看到都嚇我一跳，好看倒是好看的。”談雙旺說。

“好看啊？要不你也去打一個。”陳清霽懶洋洋的，走出臺，打算收服。

梁逢雨站在原地沒，兩人的視線就這麼對上。天更暗，風卷起黃昏，吹過波粼粼的爬山虎葉片。

這種覺很微妙，明明前幾分鐘才分開，轉頭又在臺上了，中間只隔一點寬度，手長都能夠過去。對視一眼，都能看到彼此耳垂上新鮮的耳釘。

他們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某種默契，沒說是跟對方一塊兒去打的，于是這個對視就有點心照不宣，像一對不太的同伙，懷揣了個你知我知的。

盡管這本沒什麼了不起。

溫度還是高，像給大地蓋上一層悶不氣的紗。談雙旺拎著領子散熱，余看到，眼前一亮，“喲，雨哥！”

梁逢雨笑，視線掃過陳清霽，“嗨，又見面了。”

剛才在室掉了防曬衫，上穿了件芽綠短 t，勾勒出上半致的線條，腰越發顯得只有一拃細。

“是啊，畢竟住這麼近嘛，”談雙旺自對號座，到很新鮮，有史以來，這還是第一個見了他倆，直接跳過陳清霽找他說話的生，“吃飯沒有啊？一起去唄？我們打算去王記小炒，聽說他家的芥辣花螺很好吃。”

“下次吧，我不太想吃辣。你不是打耳了嗎？飲食清淡點比較好，不然容易發炎。”后半句顯然是對陳清霽說的，談雙旺下意識就覺得奇怪，看了眼他，又看了眼，“你知道他去打耳釘了啊？”

梁逢雨笑，朝陳清霽的方向示意，“不是很容易看出來嗎？昨天還沒有的。”

……

“你看，對你這麼關注，隔著老遠都能看出你打了耳，是不是多能說明對你有點意思？你們倆這是雙向奔赴了啊。”

兩人來得不巧，王記小炒今天休息，就在旁邊隨便找了一家羊，談雙旺坐下胡了兩下桌子，迫不及待地說。

陳清霽看著手機，頭也不抬，語調欠欠的，“點油條嗎？上得比較快。”

“干嘛？想拿吃的堵我啊，”談雙旺秒懂，一點不吃他這套，哼笑了聲拆開筷子，“你就是心里有鬼。”

一塊兒打耳這事，聽起來有貓膩，但陳清霽知道兩人之間什麼都沒有，純粹為了錢，也就覺得沒什麼可曖-昧的。

他不想跟談雙旺說，主要是對方太瞎起哄。

高一那年，他剛開始參加競賽，跟戈惜靈走得有點近。說是有點近，其實也就是老師排了兩人一組而已，忙起實驗來，免不了互相帶個飯之類的。

談雙旺也是這麼說，“戈惜靈對你有意思啊。”每次見到他倆，眼神都意味深長。搞得戈惜靈以為是他暗示過什麼，所以談雙旺才敢這樣開玩笑。

“你改行去說算了，”老板端羊上來，陳清霽微微后仰讓路，居高臨下淡瞥他，“剛那距離也就一米多，能看清不是很正常？以為和你一樣，近視一百度不戴眼鏡啊。”

“靠，雙眼5.2了不起啊！”談雙旺一下就怒了。他是真不喜歡戴眼鏡，因為戴著打球的時候被砸裂過。

“吃吧，吃都堵不上你的。”陳清霽挑起一筷子，余瞥見手機屏幕亮，順手點進去。

liangfengyu:「我剛仔細想了下。」

liangfengyu:「一起打耳這行為是不是比較容易引人誤會？」

qingji:「你聽見談雙旺說的話了？」

liangfengyu:「什麼話？」

qingji:「沒什麼。」下樓的時候，談雙旺也說了些有的沒的，他還以為巧聽到了。

梁逢雨那邊過了會兒才發過來一段:「主要我爸管得嚴的，萬一聽到誤會什麼就慘了，要不我們暫時保？我先把頭發披下來，過陣子再看見，就沒人懷疑了。」

qingji:「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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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教練多是有點曹的本領在上的，兩人昨天剛提了句他，今天他就陳清霽上家吃飯了。說是托人買了只走地，趁休息，嘗試一下新燉法。

“你那朋友，什麼……談二旺是嗎？讓他一塊兒來。”談雙旺在這住了幾天，到過老梁一次，很自來地就把自己介紹了。

老梁對他印象還好，說小伙子長得蠻有福相，格也好，樂樂呵呵的。

“叔叔，我是談雙旺，雙對的雙。”談雙旺這個人在同齡人面前沒什麼德行，但在長輩面前，他要是愿意，就能博好的。主要人長得可，上不算胖，但臉有點嬰兒，一看就是那種沒心機的樸實孩子。

“哦哦，對，我給記混了，以前鄰居家有個狗二旺。”老梁一邊洗排骨一邊說。

談雙旺:“？”

進門有只水族缸，扁長形，作為隔斷設置在鞋柜上方。

陳清霽之前掃過一眼，水草茂，沒看到魚，還以為是空的。

這會兒看，卻不知從哪里冒出一尾孔雀魚。金藍，花紋鮮麗。

梁逢雨就站在邊上，手里抓了包末狀魚飼料，聽老梁和談雙旺對話，饒有興趣地扭頭問他，“是追過我們的那條狗嗎？”

“忘了，”陳清霽手里拎了個塑料袋，里頭裝生黃酒，還有一大塊姜，是老梁讓他跑買的，他換上拖鞋，“問這個干嘛，打算去報仇？”

“對啊，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再給我看到肯定把它揍一頓。”梁逢雨朝魚缸里撒了一小把魚食。

梁星鳴早上五點多起來練車，回家倒頭就睡，這個點鐘才起來，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推開房門，先聞到一濃郁的湯香，順著看過去，就發現家里特別熱鬧。

廚房里老梁跟談雙旺肩并肩擇菜，邊忙活邊聊天，畫面父慈子孝。魚缸邊上，梁逢雨穿吊帶熱，眉眼飛笑，跟陳清霽聊天。

梁星鳴有點懵。

他練個車的功夫，連爸帶姐都讓人撬走了？

老梁說的新菜是排骨燉，兩種味兒融合，別有一種奇異香氣，爛不膩。五個人圍坐一桌，邊聊邊吃，老梁整了點自家釀的酒，除了梁逢雨，幾個男生杯子里多都倒了點兒。

談雙旺喝兩口就醉了，臉頰通紅，說話都有點兒大舌頭，拽著老梁的袖子，話題幾番跳轉，不知怎麼到了非要認他做干爹。

梁逢雨看熱鬧，好笑地托腮，手指到耳際，電似的立馬收回，表吃痛。

“怎麼了？”梁星鳴就坐旁邊，問了句。

“……沒事。”

飯桌上熱熱鬧鬧，誰也沒深究這一個細小作，只有陳清霽坐在對面，心中了然，是到耳垂傷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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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水壞了，老梁洗冷水澡就行，我也沒問題，你呢？要不我幫你跟陳清霽說聲，借他家浴室用一下？”梁星鳴脖子上搭了條巾，邊刷牙邊走過來。

梁逢雨在看韓劇，整個人窩在椅子里，筆直的長架在桌沿，聞言瞟來一眼，朝他點點頭，“好啊，謝謝弟弟。”

“別我弟弟，不是一樣大嗎。”梁星鳴叼著牙刷，從兜里拿出手機，他手指修長，單手就能打字發消息。

“你在介意什麼啊，以前都跟在我后頭姐姐的。”

梁星鳴作勢放下手機，“你洗冷水澡算了。”

“別別別，星哥，你是我哥。”梁逢雨上認輸很快，看他發完消息，笑瞇瞇地暫停電視劇，開始收拾巾睡，挑了瓶橙花味，用一只塑料袋裝著，給陳清霽發消息。

liangfengyu:「我現在過來洗澡？」

那邊過了下才回。

qingji:「等下，談雙旺在洗。」

梁逢雨順手把塑料袋掛門把，靠著門框:「他醉得厲害嗎？撒酒瘋沒？」

qingji:「還好。」

liangfengyu:「你呢？今天是第一次喝酒嗎？」

浴室忽然傳來“哐當”一聲，像是什麼東西砸在地上，陳清霽沒顧上回，他本來就在客廳，幾步走到門口，“談雙旺？”

“沒事兒！花灑掉地上了。”里邊大著舌頭說。

就在這時，燒水壺跳電，陳清霽去廚房倒水，回來談雙旺已經洗好了，邁著s形風步伐出浴室，小眼睛醉意朦朧。

他邁開長過去，“這點酒量，以后就別喝了行麼？”

“我是、我是真羨慕，星哥，有個那麼好的爸爸，”談雙旺明顯喝大了，洗個澡也沒清醒過來，他比陳清霽矮大半個頭，很艱難且執著地去勾他脖子，陳清霽一開始不肯彎腰，不舒服，拗不過他堅持，還是微微低了點，就聽他語氣嚴肅地問，“你說，怎麼才讓他能為我爸爸？我和雨哥……我贅他們家行不行？”

“喝多了吧你。”陳清霽無語，以為他要說什麼，結果是這種沒營養的胡言語，直起，把人架到床上，“晚上你睡這兒吧，我打地鋪。”

然后拿出手機，給梁逢雨發消息:「你過來吧。」

初夏夜溫熱，這個點兒還早，陳清霽只關了紗門，風靜悄悄穿堂而過，很涼快。

梁逢雨洗完澡，沒急著回去，見陳清霽靠在沙發，便抬腳走過去，有一搭沒一搭地著頭發。

“浴室都是水霧，我開了換氣扇，你等會記得關一下，”站他側后方，好奇探頭，“你在干嘛？”

“看會兒視頻。”陳清霽撳滅手機。

雖然只有短暫一瞬，梁逢雨還是瞄到，手機屏幕上一片暗紅，劃著筆直白線，像是塑膠跑道，還有釘鞋鏡。

他在看徑賽視頻？

“那我回去了。啊對，梁星鳴讓我問你待會打不打游戲，我給忘了，”梁逢雨邊說，邊著頭發，不小心又到耳垂，一下回手，無奈地搭在沙發，嘆了口氣，“這耳朵得疼幾天啊？”

“老板說三天左右。”

“真的嗎，可疼死我了，”梁逢雨往他耳垂上看，線不太好，湊得稍微近了點，“你呢，不疼嗎？覺昨天你也不是很輕松啊。”

“還行。”

梁逢雨目敬佩，“還是你厲害啊。”

距離有點近，呼吸間能聞到彼此上的氣息，酒味和橙花香，淡而緩，混一杯甜橙酒，傾倒在兩人之間。

老舊窄小的客廳，晚涼風輕輕撲上紗窗，夏夜空氣多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一扇紗門之隔，梁星鳴默默收回了搭在門把的手。

他原本是想過來問陳清霽打不打游戲，想也知道梁逢雨那個不靠譜的把這事兒忘了，發消息也不回。

結果剛走到門口，就看到沙發上一男一兩個影，挨得近，隔著紗門，燈朦朧地把他們罩在里頭，意外的還有氛圍怎麼回事。

吃飯那會兒，梁星鳴就約覺有點不大對勁，兩人好像互遞了個眼神，傳遞著誰也不懂的暗流。但他不八卦，之前也沒見陳清霽和梁逢雨有什麼集，就沒太在意。

直到此刻，猝不及防聽見“不是很輕松”、“疼死了”的言論。

梁星鳴:“……”

梁星鳴整個人都裂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