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太野》第16章 C16

#16

下午四點左右,日白的晃眼,玻璃門外像一片燦白世界。

有客人進來,懸在上方的風鈴發出一陣清脆叮當聲,暫時打破了收銀臺前的安靜。

“開個玩笑,”梁逢雨把口中片糖果頂到一邊,笑起來時,那個位置剛好出現了個若若現的梨渦,“不過,如果你了我男朋友,是不是就能給我當人模特了啊?”

“就為了這?”陳清霽多習慣了的腦回路,撐著收銀臺,一點兒也沒給面子,“你攢八十萬比較快。”

梁逢雨:“……”

陳清霽抬了抬下,言歸正傳,“來買什麼?”

“不知道啊,隨便逛逛吧,果,飯團?”梁逢雨從善如流,把話題跳開,人也往冷柜那邊走去。

……

孟好今天被弟煩得不行,提早了點過來,買了份杯面,這會兒正坐在小白桌那,百無聊賴地等著泡開。

“想什麼呢?”梁逢雨把一袋豆面前,過凳子落座,“今天回青梧巷剛好看到,就買了幾袋。”

這豆是本地牌子,十多年了,只換過兩次包裝,還大同小異,們這一代人,小時候最常喝的就是這種豆和另一種玻璃瓶裝的橘子汽水。

長大以后,市場上慢慢見了。

孟好眼前一亮,拿過豆,用吸管開吸了兩口,“好喝,還是記憶中的味道!你剛跟陳清霽聊什麼呢?”

“我問他要不要當我男朋友。”

“咳……”孟好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嗆了下,“這,這麼勇啊?”

“然后說是開玩笑,”梁逢雨補完后半句,指尖在桌上敲了敲,顯然也是有點拿不定主意,“主要我聽談雙旺說了他跟他一個生朋友的事兒,應該就是今天找他的這個吧,外貌格都對得上。”

孟好吸著豆,豎起大拇指,“談雙旺都被你收買了啊。”

“嗯,我答應教他彈吉他。”

那天談雙旺到底是沒忍住,大半夜給發了個“?”過來,問發那條朋友圈,是不是在釣陳清霽。

梁逢雨大大方方說是,又請他保。談雙旺很會拿喬,故意說那你用什麼跟我換啊?說,我會彈吉他,起妹來不要太好用,學嗎?

易就這樣一拍即合。

陳清霽還不知道自己被好兄弟給賣了,跟戈惜靈那點仨瓜倆棗,梁逢雨也知道了個差不多。

“談雙旺說,那個孩子一開始會掩飾自己的喜歡,所以陳清霽潛意識里,一直拿當普通朋友。”

“我就在想,萬一他真以為我對他沒意思,到時候突然表白,會不會弄巧拙?就提前試探了一下。”

孟好來了興趣,“那結果是――”

“看不出,他好像沒特別大的反應,”梁逢雨托腮,又吃了顆百香果片糖,“等我再試探一下。”

---

便利店冷氣很足,梁逢雨隨便拿了幾盒酸,卡著接班的點去結賬。然后順理章跟陳清霽一起回家。

老小區樓道略顯仄,扶手老舊,不掉了漆,出底下的木頭,積滿灰塵,兩人一前一后上樓,作幅度都不大。

“你有沒有聞到一香水味?”梁逢雨說著,走到轉角,微微仰頭。陳清霽仿若察覺到什麼,也停下來,跟著看過去。

三樓過道里,站著個人。

從下到上,七厘米高跟鞋,白小香風套,撲閃的睫,頭發燙得微卷盤在腦后――他這四十多歲的媽,看起來跟三十出頭沒兩樣。

人見到他倆,眼角瞪得微圓,竟有幾分的神韻,“乖乖,談朋友啦?”

梁逢雨也很驚訝,陳清霽看著話不多的酷哥一個,居然有“乖乖”這種小名。猶豫了下,回頭,低聲做口型,“要幫忙嗎?”

“不用。”陳清霽沒什麼表,朝302門口抬了抬下,讓先走。

……

“是不是你朋友呀,蠻漂亮的呢。”倪小玉上不知噴了多香水,一走過來,氣流帶味擴散開,陳清霽掏出鑰匙開門,調子冷淡,“不是。”

“好吧,是也沒關系啦,我是開明的家長。”

門開了,倪小玉也沒謙讓一下,直接走進去。屋子采不太好,面積總共才九十來平,家什麼的一擺,更顯昏暗狹小。

微微睜眼,拎包站在玄關,站出了一種不知往哪下腳的,“你就住這兒呀?”

陳清霽沒搭理,抬手打開燈。

客廳這會兒確實有點擁,搬過來時,有些行李不用拆,陳清霽就隨便堆放在角落。早上他找化競筆記,帶出來一堆書本卷子,還沒來得及放回去,就這麼垛疊在椅子上。還有談雙旺的耳機、超市買的日用品,各種七八糟的東西。

用談雙旺的話來說,兩個男生住,能保持干凈就不錯了,整潔那屬于更高檔次的要求,咱不追求。

“喝水嗎?”他把鑰匙擱玄關柜上,趿上拖鞋客氣了句。

倪小玉搖搖頭,謹慎地踏上地磚,走到廚房那,很小心地沒到門邊,“小霽,你還是和我回家吧,這水管這麼舊,水都不一定干凈呢。你叔叔一直拿你當親兒子,豆豆也很喜歡你啊,這幾天吵著問哥哥去哪了,怎麼還不回家,別人的哥哥都放假了。”

陳清霽“啪”一下蓋上水壺,放上底座,語氣聽不出什麼緒,“這些話,你留著哄豆豆吧,當我跟他一樣大啊。”

他這個人,沒耐心起來說話也是真不客氣,倪小玉被噎住了,涂過的睫撲閃撲閃,底氣不太足地說,“媽媽那天說的是氣話,就算你要斷絕關系,也不會要你錢的。但你外公,他不同意呀。”

陳清霽笑笑,早就猜到,倪小玉對有沒有他這個兒子,其實無所謂。

執意要他回去的,是外公。

倪家做玉石生意,家大業大。倪老夫人不好,只有倪小玉這一個兒,偏偏是個扶不上墻的阿斗,滿腦子只有

不顧父母反對,一嫁青年導演陳和豫。兩人一見鐘,迅速閃婚,婚后日子卻充滿矛盾,生完孩子沒幾年,倪小玉就提出了離婚。

沒要孩子,玩了幾年,二婚找了個小十歲的男人,男方贅。

這個男人比陳和豫安分,沒有那麼多不切實際的才和追求,對也寵,還孝順,幾乎挑不出錯。

倪小玉喜歡,倪老爺子也滿意,直到三年前,聽見些捕風捉影的傳聞,說這男的在外頭養了個人,多年了。

還有幾件事,讓倪老爺子覺得這贅婿野心不淺,怕是一開始就奔著吃絕戶來的。

他這才想起陳清霽,便托人去找。

這一找,才發現陳家出了事。

陳和豫在京市車禍意外亡,北越老家就剩個患重病的陳,和十五歲的陳清霽。

次日,倪老爺子來陳清霽,言語間,一派上位者的慈眉善目,說,外公替你給治病、供你上學,只要我點頭,你就是我們倪家的親孫子。

這話當著所有人的面說,那贅的婿,牽著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瞬間就白了臉。

其實本不用忌憚啊,陳清霽現在回憶起這一幕很淡定,當初外公外婆反對那門婚事,就是因為陳和豫不肯贅。

他姓陳,倪老爺子觀念古板,怎麼可能真把家業給他。

談雙旺知道這些事的那天,嘆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你對倪家來說,就像個核-武-啊――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

陳清霽剛回倪家那陣子,倪老爺子喜歡得不行,隔三差五就要他去書房聊天,他一度還很張。

后來慢慢明白了,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本不重要,只要在外人眼里,這個外孫優秀、討喜、不排除倪老爺子頭腦一熱把家產給他的可能,就夠了。

……

“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家這樣做很無呀?”沉默中,倪小玉忽然開口,悶了悶,又有點為自己鳴不平,“可是,你爸只顧自己,沒留下什麼錢,害你差點輟學,是我們收拾了爛攤子還給你繳學費呢。你病重,我們也沒不管不顧,不還是給治,面面送走了嗎。花了那麼多錢,那我們家也不是做慈善的啊。”

“我知道,所以我拿你們家當債主,當恩人也行吧。錢我會還的,還完就兩清了,”太久沒喝水,嗓子有種干,陳清霽緩了緩,看像是還要說什麼,自嘲般勾了下角,“牌就別打了吧――外公讓我在田徑隊待不下去,我沒恨你們都不錯了。”

……

送走倪小玉,已經到了晚上。

陳清霽這才看見手機上的未接來電,給談雙旺回了個過去。那邊很吵,說跟初中同學在網吧,馬上玩好了,一會兒宵夜,問他吃不吃。

“不吃了。”夜幕低垂,小區路燈上了年紀,壞的有,不那麼亮的也有,像藏匿在樹葉里忽明忽暗的螢火蟲,陳清霽一手搭在臺,點了支煙,視線漫無目的地在小區里飄著。

另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玩著打火機。

“咳咳。”側不遠,忽然傳來孩的咳嗽聲。

陳清霽咬著煙,偏頭,就看到梁逢雨站在臺上,穿一條灰繪卡通圖案的睡,雙手搭在臺欄桿,子卻是朝他這邊傾的,視線相對,彎了彎眼梢。

煙又被我逮到了啊。”

陳清霽懶洋洋的,一副任看的架勢,讓人覺得就算在學校被老師抓,他可能也是這麼個理所當然的態度,“教導主任麼你。”

“對啊,作為封口費,給我一支吧?”

陳清霽這會兒其實不太想說話,要,就給丟了一支過去,自己繼續一口口著。

梁逢雨愣了下,沒想到他真給,手接住,“心不好啊?”

他沒說話。

夜涼風中,年頭發被風吹,神晦暗,周遭陷在漆黑里,緒和夜一樣沉,只有煙頭那一點火星是亮的。

“我心也不太好,剛好搭個伴兒吧。”梁逢雨當他承認,不知從哪個旮旯里出一只打火機,將煙咬進口中,咔嚓一聲,一手護住火苗,慢慢湊到點燃。

“我跟老梁吵架了,”不用他問,梁逢雨自己先說,吸了一口,跟著劇烈噴了口煙,止不住地嗆咳起來,咳得腔一震一,臉都咳紅了,好半晌才停歇,“……吸,吸太大口了。”

陳清霽無語,“我以為你會呢。”

看架勢那麼練。

“我看電視劇里都這樣啊,”梁逢雨緩過來,心有余悸,頗為嫌棄地把它放一邊,“這薄荷味,太嗆了。”

陳清霽笑笑。

兩人就這麼隔著半空,誰也沒說話,靜靜待了會兒。不知是誰在小區開遠燈,燈照亮附近的樹,也將映得雪白一片。

梁逢雨抬手稍遮,發讓風吹起,都是亮的。

“梁星鳴呢?問問他打不打游戲。”陳清霽完一支,靠在臺上說。

梁逢雨看起來不太想,“不知道啊,睡了吧。想發泄啊?我陪你吧,也算朋友了不是嗎?”

“朋友?”

“跟你朋友這麼難啊,談雙旺見兩面就是了。我們好歹小時候認識呢。”梁逢雨說。

陳清霽笑了下,“我也沒說不是啊。”

梁逢雨也笑,語氣絡起來不,“對了,你那有蚊香麼?臺上蚊子賊多,我家好像用完了。”

說著,很應景的,“啪”一聲打了下小

陳清霽“嗯”了聲,“你過來拿吧。”

他起回屋,順手把煙頭捻在玻璃缸里,找了幾盤蚊香,過去開門。

等了五六分鐘,也沒出來。

陳清霽倚著門,正想給人發條消息。

就在這時,對門“咔”一聲打開,樓道應燈跟著昏昏亮起。

梁逢雨換掉了睡,頭發隨手扎起,上套了件oversize白t,繪著蝴蝶,牛仔熱出一點邊,又長又直,腳下很隨意地趿了雙白球鞋。

視線相接,笑了下,往樓下指了指,“我突然想出門吃個夜宵,要一起嗎?”

---

竹苑小區建了有二十來年,以前市府大院,里頭住的大多是退休老人,要不就陪讀家長。這些人睡得都早,才九點來鐘,不人家燈已經黑了。

樓道也黑,應燈大半不靈,借一點月勉強能看清。

梁逢雨拿球鞋當拖鞋穿,走起路來不太跟腳,發出“嗒、嗒”的聲響,在靜謐的樓道里格外清晰。

放輕腳步,跟陳清霽兩個人,一前一后,跟黑下去干壞事的一樣。

半路上個鄰居大爺,拎著塑料袋,里頭裝的可能是超市打折的芹菜之類,散發出一特殊香氣。

肩而過,梁逢雨有意把腦袋往陳清霽后側了點,還是讓大爺抓到了,“小雨,這麼晚了干嘛去呢?”

同時,瞇起眼,往陳清霽上打量。

年穿一件黑款t恤,個子高挑,因為要避讓他,子微微側過去,手肘挨上了樓梯扶手,背著月,看不大清楚五,就廓長得周正的。

“搞對象啊?”大爺一把年紀了,用詞直白且八卦。

“沒,您說什麼呢,他就我一個普通朋友。巧一塊兒下樓。”梁逢雨心里無奈,探出頭來,笑容還是很明亮。

“哦――”

月黑風高,,下樓躲著他,還裝呢。大爺心里很不屑,當我沒年輕過?不就是怕我告訴你爸嗎?

上沒拆穿,叮囑了句,“早點回家啊,天黑了多不安全。”

“好的,張爺爺。”

出樓道仰頭看天,夏夜黑沉沉,不見一顆星子,但也沒下雨的征兆。梁逢雨不再刻意收斂步伐,鞋底撻著地面,悠閑又利落。

喜歡這聲音的,在寂靜夜晚,給人一種踏實

“瞞著梁教練出來的?”陳清霽抄兜走在旁邊,問了句。

“嗯,”手機在這時震了下,梁逢雨解鎖,屏幕發出一點兒,映亮廓,“他一直不太讓我跟男生單獨出門。別告訴他啊。”

“我吃飽了撐的麼。你小心剛才那個爺爺才對。”

“張爺爺沒辦法了,他告不告狀全看心,”梁逢雨聳聳肩,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撳滅手機,“對了,要不要上汪哥?他在家嗎?”

上也行,省的孤男寡尷尬。陳清霽剛要掏手機,轉念又放下,“算了,他約了人。”

以談雙旺給點就開染坊的八卦能力,這頓夜宵回去,指不定要怎麼借題發揮。

其實別說談雙旺,他自己都意外。

可能是看人服都換好了,或者孩子一個人晚上出去不安全。

“噢。”梁逢雨手背在后,眨了下眼,也沒多問。

市三中過去幾站路,就到了北越職院。學校后邊有條巷子,是南區這片最負盛名的夜市街。因為路邊攤小吃多,不太衛生,又有人管它“垃圾街”。

這個點鐘,正是生意最火的時候。

寬約十米的步道,放眼去全是攤位,炒、燒烤、小龍蝦、香煎豆腐……在熱油里滋滋作響。攤子周圍那片,氣溫比夏夜更熱,走過時,皮像裹了層風的香辛料味薄紗。

人也多,男絡繹不絕,談笑、劃拳、拼酒、煙,吵吵嚷嚷,炎熱的夏夜,不斷有冰鎮過的玻璃杯砰砰撞在一起的聲音。

逛完一圈,陳清霽停下腳步問,“有想吃的嗎?”

梁逢雨搖搖頭,“還不太。”

陳清霽一手抄進兜里,挑了下眉看

不太你要出門吃夜宵?

“你不也是想出來走走嗎?”梁逢雨仿佛讀懂了他的神,笑了下,手在后拉直,微微抻了個懶腰,“喝點冰飲,橘子什麼的?”

“行。”

面前就有個賣飲料的攤子,楊梅、菠蘿、橘子裝在明塑料桶里,做瀑布,冒著白氣,酸酸甜甜往下淌。

前幾年北越搞過食節,和孟好、梁星鳴去湊熱鬧,買過差不多的,覺就是中看不中喝。

梁逢雨還是喜歡老北越的口味,那種玻璃瓶裝的橘子汽水。

兩人找了一圈都沒找到,逛來逛去,也就那麼幾個大同小異的飲料攤,最后隨便撿了個位置坐下。

陳清霽去點單,跟確認,“橘子?”

“菠蘿的好了,”找了一路橘子,最后點個菠蘿,梁逢雨怕他以為自己是故意對著干,解釋了句,“我擔心這家橘子不好喝,會毀掉我對橘子味的好。”

陳清霽:“……”

有道理。

冰飲攤用的是公共餐位,一架四方形尼龍折疊遮傘,四面通風,里頭擺了幾張塑料桌椅。兩人就這麼坐著,邊喝飲料,邊各自刷手機。

周圍夜市攤鬧鬧哄哄,人聲像水,不斷涌在耳畔。

菠蘿果然不太好喝,一勾兌的怪味。

梁逢雨喝了兩口就放一邊,跟孟好聊了兩句,一抬頭,陳清霽穿一件黑t恤,松松倚著藍塑料椅,目放空。

手機隨便丟在桌上,可能也是有點無聊。

“要不要換啤酒?”出神的空檔,陳清霽冷不防聽見梁逢雨的聲音,他收回視線,落在上,意外,“想喝?”

“沒,但是想聊點兒什麼,有酒是不是能破冰?”梁逢雨攪了下手里的橙吸管,“雖然說是朋友,我對你還不怎麼了解啊,比如,你小名乖乖?”

“誰小名乖乖,”陳清霽一只胳膊搭著塑料扶手,無語了下,“那是我媽的口頭禪。”

“真的是你媽媽?很年輕啊,一開始我還不太敢猜。”

這邊攤位桌椅是一的,對陳清霽來說間距有點不夠,他調整了下坐姿,好讓兩條不那麼累地舒展開,“那怎麼猜出來了?”

“跟你有點像,眉眼這塊,”梁逢雨說不夠,還上手,在他眉眼間輕輕比了一下,“有個明星,我忘記名字了,長得也有點像你媽媽。”

不知用過香水還是護手霜,手上帶一點柑橘調氣息,晃過鼻尖,稍縱即逝,在煙火氣濃重的夜市攤上,別有一種帶苦的鮮涼清新。

陳清霽不太適應這距離,下意識略略后仰,發現了,收回手,很好笑似的看著他,“你對孩子都這麼警惕嗎?我又不追你。”

“是你太不注意距離了吧。”陳清霽吊著眼梢,還倒打一耙了。

“噢,這樣嗎?可能是我從小跟梁星鳴待久了,”梁逢雨聳聳肩,不太有所謂的樣子,頓了下,又像是猶豫該不該問,“你媽媽來,是想你回家?”

他點點頭,“差不多。”

“那你會回去嗎?”有一不易察覺的張。

旁邊有賣花的生路過,懷里抱了一大筒鮮艷滴的玫瑰,被一對拒絕后,看到他們,眼睛一亮,又奔了過來,“帥哥,買花嗎?”

“不買,”梁逢雨這會兒看似平靜,其實心都快吊到嗓子眼了,還沒把人追到,萬一陳清霽搬走了怎麼行,沒什麼工夫搭理別人,搶先說道,“我們在談分手,不用這麼浪漫。”

本來還想張口說什麼的賣花生:“……”

告辭。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兩人格其實像,應對起麻煩事,不介意扯個小謊解決。也難怪小時候總能一拍即合。

“那你會回去嗎?”打發走賣花生,梁逢雨又問了遍。

“不會。”陳清霽說。

“那就好,”梁逢雨舒了口氣,笑意重新占據眼底,“好不容易高考完,難得這麼熱鬧,有你還有談雙旺,不會無聊。”

“你平時不也有梁星鳴?”

“那不一樣,他是弟弟,你們是朋友啊,有些話,跟朋友能說,跟弟弟就不能說。”

“比如今天我跟老梁吵架,就是因為學畫的事。他其實一直不太希我學,真正能有所就的人也就金字塔尖那一撥,就業面窄,職業病一堆,這些我也懂。但我文化課真的不怎麼樣,當初老師建議也是靠走藝這條路來上重本。”

老梁為了的前途,只能全力支持,但打心底里其實還是不怎麼認可,這不高考一結束,就旁敲側擊,問院能不能轉專業。

“他的意思是只要不是純藝,沾點設計啊師范啊什麼的都行。但我就想搞雕塑,我的夢想是親手雕出屬于我的大衛。”梁逢雨說。

兩人認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把小時候的一塊算上,能有十幾年。或許就因為這個,才會對他說這些。

也可能是格本來就自來

陳清霽呢,其實不太擅長跟人掏心掏肺,但這種場合,不說點什麼好像說不過去,頓了會兒,看著開口,“你知道高考志愿四大天坑是哪四個嗎?”

“哪四個?”梁逢雨還真不太了解。

“化生環材――化學,生,環境,材料,我保送的專業就是應用化學。”陳清霽就那麼靠著,語氣還是一貫的漫不經心,好像在闡述一個局外人的將來,“你至喜歡雕塑,哪怕得頭破流,自己不后悔那就是對的路。我連以后打算干什麼都不知道。”

周圍有桌夜宵攤,青年男推杯換盞,不知是誰喝大了,從剛才就開始勾著旁的兄弟訴衷腸,大著舌頭連哭帶嚎,仿佛不原地結拜都對不起對方。

這邊卻很安靜,兩人之間既沒“哥倆好走一個”,又沒有小那種濃郁的氛圍,仿佛只是恰好湊到這里拼個桌,半的。

然而聊天容,卻又不是輕易跟誰都能說的。這種覺很奇妙,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讀出一種名為“心”的緒,雖然它或許很短暫,要經過特定的催化,才能有這樣一個夜晚。

“是被化學競賽坑了?”看起來陳清霽并不怎麼喜歡那個專業,梁逢雨又不是很懂競賽當中的彎彎繞,只好這樣問。

“不是。”

梁逢雨等他下文,然而陳清霽喝了口飲料,什麼也沒說。

兩相沉默,一時誰也沒再開口,倒是莫名有種令人心堵、想要長吁一口氣的氛圍,梁逢雨還真嘆了口氣。

陳清霽松松抱臂,倒是笑了,“干嘛這麼同地看著我?”

“沒……”梁逢雨連忙收斂視線,忽然想起什麼,“啊”了聲,“我想起誰像你媽媽了!孔雪楓。你看過《白燦爛》嗎?演主的那個。”

話題跳得很快,不乏想要轉移尷尬的緣故。

陳清霽也就順著臺階說,“看過。”

孔雪楓的名作《白燦爛》,導演就是陳和豫。

這片子題材小眾,97年上映,拿過幾個業蠻有分量的獎項,但觀眾普遍反映不知所云,也就不溫不火。直到前幾年,v站出了個“文藝電影中的告白名場面”特輯,才令大眾注意到它。

的鏡頭語言和臺詞水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據說主有原型,就是陳和豫的妻子。兩人相一世,如今卻相隔,賺了不觀眾的眼淚。

“我只看過v站剪輯,主很,有八十年代港星那個味兒,”他說看過,梁逢雨也就順著話題聊下去了,“聽說有原型?還是個浪漫的故事?”

陳清霽一抬手,輕輕撣開手臂上停歇的不知名小飛蟲,聲氣很淡地“嗯”了聲,“原型是我媽,導演是我爸。也不怎麼浪漫吧,沒幾年就離了。”

“……”

梁逢雨本來在玩手機鏈上一只小掛墜,聞言“咔”一下,掉在桌上。

“沒事,談雙旺他們都知道,”陳清霽像是知道要說什麼,語氣很無所謂,視線落在掛墜上,認出是畫在自行車上的雨滴蝴蝶,“不用道歉。”

“噢,”話是這麼說,梁逢雨還是覺有點冒犯,認真想了想,“要不然,我也跟你說說我爸媽?”

陳清霽倚著靠背,有點好笑,“不用了吧,小學生啊?”

“也不是,就隨便聊聊。其實我媽走得早,我也不太有印象,那時候才六七歲吧,”梁逢雨彎折了下手里的吸管,“就記得上有一種很淡的面霜味道,特別溫一個人,跟老梁簡直是反義詞――哦,你別看老梁現在不怎麼發火,小時候沒收拾我和我弟。”

“嗯,有印象,那時候巷子里的小孩都他大黑熊,”陳清霽坐直了,一只胳膊搭在桌沿,“我也沒被他收拾啊,跑又跑不過他。”

他與短跑結緣,就是因為老梁。

那年幾人打棗子,驚了巷子里那條惡霸大黃狗,他把梁逢雨推進樓道,自己去引開狗,沒命地逃跑,居然跑出好一段才被追上。

老梁把人救下,一看,是棵好苗子啊,當即留了個心眼,時不時把陳清霽拉出來跑一圈,問他想不想當運員。

一開始,陳清霽不搭理。他從小就是大人眼中很沒勁的一個小孩,拽拽的,只做自己興趣的事。

但老梁很會拿小孩心思,拍拍他的肩,寬道,“叔叔懂,當運員就免不了輸,輸了是很丟臉。”

他當即就不太高興,“誰會輸!”

就這樣開始接短跑,在紅跑道,一次次知黃昏、夏日的汗水、風的呼嘯、瀕臨窒息的呼吸,和對第一的執著。

……

“問個問題,你放棄短跑,是因為家里嗎?”出神的間隙,梁逢雨忽然開口,“那天看你追自行車,發力真的很優秀。”

孩子有雙很漂亮的眼睛,清澈靈,映著燈火,像一顆咖啡玻璃珠,盛滿真誠的了解

還有淺淺一層“你不想說就當我沒問”的禮貌。

這個問題,換作前兩天,陳清霽可能都不會回答。

他在朋友這塊向來慢熱,但今晚好像有點不一樣。

可能是因為方才就專業問題,兩人已經聊了一。這會兒陳清霽也沒什麼心理障礙,“嗯”了聲,“我外公沒同意。”

“為什麼呀?”

“無非就覺得練育的都混混、流氓,上不了臺面唄。”陳清霽撈過手機掃了眼,漫不經心地說。

他語氣沒多重,反而還很輕飄飄,梁逢雨卻聽出一點兒冷嘲意味,想到他這樣的格,如果不是遇到很大阻力,應該不會放棄,不由深深嘆了口氣,“這話我可太悉了,常人對藝生偏見就是很重。我們學的還經常被說學習差,不學無呢。雖然有些確實是逃避學習來的吧,但也有更多認真努力的不是嗎?”

“忽然聊這麼正經啊,”陳清霽笑笑,朝面前抬了抬下,“還喝嗎?不喝回家了。”

他像是某種大型貓科,冷淡不羈,也不習慣輕易向誰袒傷口,梁逢雨從善如流地站起來,“那聊點不正經的吧――有個事想問很久了,談雙旺為什麼你陳哥哥,你比他大嗎?生日什麼時候?”

想聽的其實在最后一句,但陳清霽過了遍耳朵,自然關注到了前一個問題,“他以前我清哥,著就了親哥。”

南方人普遍不太分前后鼻音,不過他分得還準,梁逢雨一下就聽明白了,了然地“噢”了聲,“那我以后也這樣你行不行?”

陳清霽撿起桌上的手機,也不說話,就這麼吊著眉梢看了一眼,好像就寫著――“你覺得行不行?”

“要不然陳乖乖?”

“別得寸進尺啊,”陳清霽把果丟進垃圾桶,“名字。”

梁逢雨邁開腳步,“那太見外了吧,我都習慣朋友昵稱的,談雙旺都汪哥呢。你有沒有別的外號,或者小名一類的?”

“沒有。”他面無表,穿一黑,在人洶涌的夜市攤上,顯得很酷。

然而梁逢雨很快知道――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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