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外景在北越一條地下隧道,為了拍攝，賀徜提前聯系人清了場。夏天，隧道外覆了層層的爬山虎,風吹過葉片啪嗒，發出粼粼聲響。

梁逢雨和陳清霽各換了套服，在賀徜的指點下,牽手往隧道里走,不經意回頭。

一回生二回，這句話多是有點道理的。兩人這回都不用事先流，一個眼神，就默契地進了合作狀態。

可能也跟此刻的氛圍有關。

大家頂著下午的烈，扛著大小設備,開車開出大老遠,攝影助理、打師、化妝師都在旁邊，聚會神地各司其職。

沒人關心你倆不、是什麼關系,他們見得多了。除非你掉鏈子,他們才會對你投來格外的關注。

當一群人都很自然且專業的時候,再多的尷尬也能消弭于無形。

全部拍完已是六點多，兩人搭賀徜的車子回去,并排坐后座。

這一天不停地換服、趕路、擺造型、調整表,零零碎碎，統共拍了七八個小時。梁逢雨拍的時候神飽滿，恨不得多來幾張,等坐進車里，疲憊頓時涌來，困得眼皮都睜不開，覺得這兩千五真是不好賺。

陳清霽坐旁邊,也是仰頭靠著，遂道線不佳，模糊黯淡地投進來，過結和流暢的下頜線，削減了些許鋒利味道。

這會兒，整條隧道里就他們孤零零一輛車，頭頂橘黃燈一盞盞掠過，有種涼滯悶，仿佛在快速沉深海。

車子駛出隧道口的剎那，線乍然亮起，晚霞濃稠得過分，瞬間淌進車窗，又像浮出海面迎來一場盛大日出。

賀徜開了車載電臺，恰好在放一首有些年頭的英文歌，旋律古典，男聲低沉，節奏舒緩得令人昏昏睡。

陳清霽閉上眼，也打算小睡一會。

就在這時，車忽然響起微信語音通話默認鈴，一時三個人都有點條件反。賀徜瞥了眼，發現不是自己的，很快專注開車。

梁逢雨剛才玩過手機，隨手丟在右側，半睡不醒地睜了眼就手去，偏這麼巧，陳清霽抬手要袋，手腕和手指撞了下，一即分。

梁逢雨眨了眨眼，徹底醒了。年腕骨微突，像嶙峋的山脈，著有些堅，令人想起不久前，牽起來的覺。

也是這麼的……帶。

嘖。

梁逢雨，你有點。

一邊潦草地自我批評了下，一邊抓過手機，有點意外，居然是梁星鳴。

“你在哪兒呢？老梁說他們隊那個張波又跑了，他這會兒在學校開會，我們幫著去找找看，多半是在南區這片的哪個網吧。”

“有他照片嗎？”梁逢雨認識老梁手底下大多數運員，但這個張波，還真沒怎麼打過照面。

“有，發你微信了。”

梁逢雨“噢”了聲，“我剛才睡著了，這就看。”

掛了電話，打開微信，把張波的模樣記住，又點開地圖搜南區網吧，還沒來得及看幾行，那邊陳清霽的語音鈴又響起來。

“梁星鳴，肯定是。”側頭，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像是想看看自己猜得對不對。

陳清霽掃了眼，還真是。

梁星鳴打給陳清霽時，人已經走到了小區外，朝第一家網吧去了，邊走邊把事說了遍，問他有沒有時間一塊兒幫著找找。

“有，我這就過來。”陳清霽說。

“好，那我掛了啊，”梁星鳴說完，忽然剎住腳步，整個人都覺有點不對勁起來，“你……在哪兒呢？你背景里這首歌，怎麼跟梁逢雨的那麼像？”

“……”陳清霽無言片刻，視線落到了車載電臺上，電子屏正滾播放著一行字“《thelpfallinginlove》（電影《銀翼殺手》主題曲）”。調子沉得像喝醉了酒。

梁逢雨不明所以，用目示意:怎麼了？

“我們在一塊兒，”梁星鳴不像談雙旺，陳清霽之前沒跟他說，是覺得沒必要刻意提一句，眼下也沒什麼好瞞的，只是這會兒賀徜已經開到公站，沒什麼時間細說，他邊起，邊丟下句，“到了和你說。”

梁星鳴:“……”

你能不能現在就說說，梁逢雨為什麼會在你邊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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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的關系，是真的很撲朔迷離。

梁星鳴在網吧里轉著，搜尋張波的影，腦袋里想的容跟此刻卻完全不沾邊，全是梁逢雨和陳清霽。

在他印象里，這倆人重逢以后也沒什麼集，怎麼就突然攪一塊兒去了？

另一邊。

極網吧門口。傍晚溫度依然很高，夕像一顆咸蛋黃，暈穿香樟的枝葉，熱地撲在每個行人上。

進去之前，梁逢雨忽然想起一茬，“張波的照片要給你看看嗎？”

“不用，”陳清霽已經開門口的塑料隔熱簾，“以前一起比過賽。”

門邊放著臺立式空調，16度制冷，進門的瞬間，強勁的風迎面撲來。網吧里人頭濟濟，汗味、泡面味、廁所味、劣質香煙味在冷氣里緩慢醞釀，終于了一塊悶重的裹腳布。臭得令人窒息。

“那個張波的，”梁逢雨著鼻子，視線邊在座椅后逡巡，邊嘆，“得有多討厭訓練。”

“嗯？”

“寧愿呆在廁所，也不去學校。”皺皺眉，是真實地快吐了。

這網吧確實味兒大，不過陳清霽沒反應這麼嚴重，可能以前訓練的時候，周圍人也香不到哪兒去，邁開長往前走，“你要不出去等？”

“那還是在這兒吧，外頭熱死了。”抬手扇扇風，目忽然一凝，悄聲指了指。

大概十多米開外，張波翹著個二郎，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坐在里頭打游戲，他桌子上擺了瓶營養快線，五指飛地作鍵盤，看起來那一個聚會神。

他旁座位，有人要出去，移了下椅子，網吧椅子高高大大，且卡得很死，張波一局結束，也跟著站起來挪了下，順便了個懶腰。

壞就壞在這個懶腰，張波視線也跟著偏開，以至于陳清霽還沒走到，就被人看見了。張波一臉意外，手里拿起營養快線要喝不喝的，顯然是把他認出來了。

“陳清霽？”

“巧啊，你也來這兒？”陳清霽不慌不忙地點了個頭，懶散地走過去。

他本來想的也就這樣，不打草驚蛇地把人給控制住，沒料張波不知了哪方神仙的啟示，視線往他后定了下，半句廢話不說，只“草！”了聲，轉拔就跑。

陳清霽反神經也是無比驚人，幾乎在他的瞬間，就立即追了上去。

網吧路很窄，時不時有人起倒個水、上個廁所什麼的，障礙重重。有個大漢端著泡面準備回座位，誰料迎面接二連三沖過來兩個男生，看速度是絕對剎不住車了，他眼一閉，企圖以一橫抵抗沖擊，甚至做好了開水灑一的準備。

結果兩人一前一后，幾乎無銜接，“唰”一下繞開他，跟陣風似的，轉眼就消失在了視野里。

“草了，”大漢叼著塑料叉，一臉懵，轉頭問旁邊一個看熱鬧的小年輕，“今年奧運在這個網吧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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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網吧沒多遠，陳清霽就把人追上了。

“我、去，”張波瞪著個眼睛，顯然對于自己能這麼快被追上這個事十分難以置信，目直直往下看，“什麼況，你腳沒傷？”

“誰說我腳傷了？”陳清霽放開他。

“不知道誰先起的頭，反正大家都這麼說啊，故事版本還多的，被電瓶車撞了，從樓上摔下來了，被校的流氓打了各種……”張波拎著領子散熱，非常想不通地看著他，“那不然你干嘛退隊？腦子傷了？

“管好你自己吧。”陳清霽聽完這番話，哪還有心搭理他，一只手搭腰，覺這太是有點熱，邁開長往樹蔭底下走了點。

張波也跟過去，指了指斑馬線，“那我走了？”

“走啊，我們再跑個四百八百的。”陳清霽抬抬下，表紋不。

張波在心里罵了一聲草。

開什麼玩笑，所有徑賽里，他最拿得出手的就是百米，四百都吃力點，更別提八百，而陳清霽，沒記錯的話，轉項之前練的就是四百。

他拿什麼跟人家跑啊。

“不是，我就納了悶了，”這時段正值晚高峰，馬路上車很多，往上沖基本等于找死，張波知道跑不過，也就不努力了，罵罵咧咧地走過來，“你都不在田徑隊混了，湊什麼熱鬧，欠老梁的啊？”

“是啊，我都不在田徑隊混了，你還跑不過我，菜不菜。”陳清霽一點兒也沒影響地接道。

“。”張波罵道。

但他還真不能反駁什麼。育競技，尤其是短跑，真就是極其看天賦，有的人練死練活這輩子跑不進12秒，有的人沒練過育，上跑道就能把前面那人干掉。

你找誰說理去。

兩人就這樣僵持著，期間梁逢雨到了。知道自己追不上，干脆慢悠悠晃到小超市，買了瓶橘子汽水，邊喝邊走過來。還給兩人各帶了瓶冰水。

“你是梁逢雨，梁教練兒，”張波平時大大咧咧慣了，也沒客氣，邊接過水，邊說，“我沒認錯吧？”

梁逢雨有點意外，明白過來，“所以，你剛才是看見我才跑的？”

“那不然呢？他長得也不嚇人啊。”張波笑笑，指了下陳清霽。

和漂亮孩搭話，是這個年紀男生的通病，張波當然也不例外，哪怕對方是他那個閻王般的教練的兒。

這會兒孔雀開屏似的，連脊背都不自覺直了點。

“我們見過嗎？我不太有印象。”

“沒，我高二才轉到三中，但我初中跟傅玉承一個寢室。”張波說。

“噢――北越小。”梁逢雨點點頭，沒繼續接茬。

陳清霽在旁邊，將兩人的話聽進去點，沒怎麼過耳朵，他在給梁星鳴發消息，告訴他人找到了，在天河路極網吧。

梁星鳴收到消息，瞬間松了口氣，忙不迭從一片烏煙瘴氣中撤退。

……

“我說弟弟，你這個思維，是不是有點不太正經啊？”知道梁星鳴對兩人關系的誤解以后，梁逢雨就像抓住了小辮子，忙不迭拿他開涮，他走到哪，跟到哪兒，一副笑瞇瞇的樣子，“不愧是學霸，思想就是比較超前。”

“差不多得了啊，”梁星鳴叼著個牙刷，很無奈，覺自己是英明一世，糊涂一時，腦子不知道被哪條狗吃了，“算我腦子筋行吧，我其實也沒真信，不然也不會直接問你們啊。”

晚上三個人一塊兒吃飯，算是把今天這點小誤會解開了。梁星鳴斟酌了下，還是多問了句，那天晚上的“疼死了”到底是在說什麼。

問完，氣氛有片刻尷尬，陳清霽撂下筷子，無言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梁逢雨噗嗤地笑出聲，就一直笑他笑到現在。

“哎，那我問你，”梁逢雨可能是笑夠了，倚著墻，頗有點正經地問他，“有那麼難接嗎？”

“你指什麼？”

“比如，我和陳清霽談的話。你會找他茬嗎？”

其實姐弟倆關系總是很好的，除了小時候不懂事兒畫過三八線之外，這些年都沒鬧過什麼矛盾，但再濃的親，也會有短暫破裂的時刻。

梁星鳴想到這一晚上挨的嘲笑，報復心瞬間就上來了，放下牙杯，老神在在地了一眼，“你想太多了吧。非要說真有那麼一天，我會先建議他去醫院治治眼睛。”

梁逢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