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提的那壺水是葉勉他哥。

葉勉前世出生在一個普通家庭，但是他有一個并不普通的哥，他哥比他大四歲，自小就開了掛一樣，長得好，學習好，智商高，商高，從初中一路綠燈保送到國最好的大學京大，爸媽每次在外人面前提起他哥，腰桿子都的崩直，親戚、單位同事還有鄰居哪個不眼的羨慕。

尤其是他爸，口里總是念叨著他們家定是上輩子積了德，祖墳上冒青煙才讓他哥托生給他這麼個人做兒子，因而對他哥是十二分的寶貝，看得眼珠子一般，吃穿用度自不必說，一直是舉全家之力供他最好的，葉爸工作十分拼命，可再忙他都會每天空和大兒子說說話，就算在外地出差，每晚的電話也不會斷，然而自小就活在他哥環之外的葉勉就沒那麼幸運了，父只有那麼多，大都給了他哥，剩下給他的自然是忽略和敷衍。

葉勉很委屈，男孩子小時候對父親這個角多多都有些孺慕之，如此明顯的區別對待讓小葉勉不能理解和接，自然又哭又鬧，如此卻更遭葉爸反，偶爾與外人談起家里老二也只是嘆說他格不好忒招人煩。

后來葉勉長大了些，知道哭鬧也不會換來父親更多的關，便下意識模仿他哥，見葉父最在親戚面前炫耀老大被保送京大，葉勉便也勵志要考京大。

葉家大哥頭腦聰明，葉勉自然也不差，從小學習績就拔尖兒，奈何葉勉戶口所在地是高考人口大省，京大的錄取率又低，在家人的不理解下固執報考京大之后，意料之中落榜。

復讀那一年，葉勉憋著一口氣，就差學著古人頭懸梁錐刺了，吃足了苦頭，好在最后功考京大。

可收到錄取通知那天，葉勉并沒有從葉父那里得到想象中的肯定和夸獎，他爸只是看著他慨：“何必逞強呢，全家跟著你提心吊膽一整年，要是再落榜，我和你媽還要不要臉，你和你哥不一樣，沒那金剛鉆就別攬那瓷活。”

葉勉氣的渾發抖，卻也沒去和他爸爭辯什麼，他早已習慣自己消化負面緒，只一個人悶悶不樂了整個暑假。

京大開學前一天，親戚們聚在一起為葉勉踐行，大家客套著夸贊葉勉有出息，喝高了的葉爸卻擺手：“勉勉不行，考了兩年才考上，這還幸虧有他哥考前給他補課，不然準又得落榜，我們兩口子還哪有臉和你們坐在這里吃飯，我家這老大啊不僅是福星，還是我們家救星。”

葉勉當晚失眠一夜未睡，天快亮時實在覺得煩悶，便腫著眼睛溜出去氣，卻不小心被一輛酒駕車撞倒，碎骨的劇痛過后，再睜眼就是這大文朝。

在這大文朝，他也葉勉，這個葉勉也有一哥哥。

要說葉勉前世的哥哥是人生開掛，那他大文朝的哥哥簡直就是神仙下凡，三歲啟蒙習文，四歲通詩詞，五歲練武，七歲可音律，最重要的是在這個“以貌取人”的時代里，哥哥長得謫仙一般好看。三年前在國子學讀完坤字，也未如其他家子弟一般捐出仕，而是正正經經地參加了科考，殿試時,當今圣上見他人風流，品貌絕端，更兼腹里才識非凡，文采斐然，掌大贊了好幾個好字，當場便點了榜眼，而后殿人都私傳要不是葉家大公子年紀小吃了虧，狀元及第牌何至于花落別家。

這話雖是私傳，卻也不是沒有據，當今圣上在殿試上依次點了狀元、榜眼、探花后卻不放人，盯著瓊枝玉樹般的葉家公子問了好一會兒的話，喜歡的什麼似的，最后又金口賜了表字“端華”才頻頻點頭須大悅。自此大文朝便有了個“端華公子”，那一年甭管是家貴還是平民百姓家的小家碧玉，哪個不與好姐妹在閨閣里打探那端華公子是怎個“才絕冠六藝，玉面世無雙”。

端華公子出仕時是只十七歲，按著先例，點的榜眼應經由吏部授予職，一般會先安排在翰林院做個從六品的文職編修，哪知皇帝快了吏部一步，選前一天召了端華公子書房談了兩個時辰，第二日一上朝便為其賜了從五品的大理寺正位，品在其次，那大理寺可是手握實權的地界兒，圣恩如此榮寵本已罕見，哪想一年半之后又被當今提拔為大理寺卿，從四品之職！要知道其父葉侍郎在戶部混了半輩子也不過從三品位，自此天子邊的紅人兒是誰還有哪個不清楚，這一年葉家府邸的門檻都不知道被人踏壞了多。

上一世的葉勉還是有和他哥一較高下的心的，畢竟他覺得自己也不錯，這一世卻是想也不想了，和優秀的人競爭，能促使人進步，和神仙去爭長短，那不是吃飽了撐的嗎？葉勉在第一眼見到他哥葉z的時候就知道沒戲，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人家一舉手一投足能把你比到泥里去。

哥哥如此耀眼奪目，又是嫡長子，自然會被偏，這戲碼葉勉悉的很。他剛來這大文朝的時候，從下人里得知原主與他前世一樣，為了爭奪父親的關注，見天兒的瞎鬧騰，結果如何葉勉不用問都知道，葉侍郎看他的眼神比前世的葉父都不如，葉父是忽略與不耐煩，葉侍郎眼睛里卻不經意間會流出嫌棄和厭惡。葉勉第一次在葉侍郎眼里讀到這種緒時，震驚和害怕的同時，心里更是一陣刺痛，卻分不清是為上一世的自己還是為這副子原來的主人。

玉仙樓用完膳，幾人順著原路匆匆趕回國子學。

死梅林墻外下了馬車，葉勉率先翻墻越了過去，墻外幾人了手剛想依次跟上，忽然聽到葉勉在墻里一聲慘。

“啊———”

這一嗓子都破了音。

幾人被唬得一跳，面面相覷后,趕踩著墻下堆著的干草垛手忙腳地爬了上去。

“勉哥兒？？”

葉勉定定地立在墻下惱怒地瞪著不遠一棵死梅樹，心臟都快從心口兒蹦了出來，口還在劇烈地起伏著。

這片死梅林本就森森的，還自帶了幾個版本的鬼故事加持，葉勉自打重生在這大文朝，便對這鬼神之說很是忌諱，要不是這片梅林很有人巡視方便他們逃學，他才不會踏進來一步，只是每次經過這兒，心里還是的很。

剛剛他跳下來還沒站穩，就見幾張黃的冥錢兒被一邪風卷著直沖他而來，慢悠悠地落在他的靴面上又滾落在地，映著地上慘白的雪，好不滲人！抬眼看去，只見不遠雪地上更是灑落著一大片還帶著殘灰未燒盡的黃錢兒，一棵枯樹下堆著黃澄澄的紙金元。

又一風吹過，葉勉站在那只覺得頭發兒都豎了起來，正l著膽子看得仔細的時候，就見那棵枯樹后突然冒出個人來，只了半邊子，一手扶著樹，一只眼睛測測地盯著他看，葉勉沒經住，就這麼嚇得一嗓子嚎了出來。

待魏昂淵等人都跳了下來，葉勉才緩過勁兒來，抬手指著那人厲聲斥道：“你是什麼人？鬼鬼祟祟躲在哪里做什麼？”

那人又回樹后。

李兆是個混不吝的，幾步過去把人從樹后揪了出來，又一把推在地上。

那人是副了驚的模樣，哆哆嗦嗦地站了起來，臉慘白地看著他們。

“看什麼？”李兆一腳踹了上去，怒道：“快說！你是什麼人？竟敢在國子學裝神弄鬼！”

那人被踹的一趔趄，向后退了兩步才穩住子，卻還是沒有說話，只咬了弓下腰去作揖。

李兆眉一立，腳都抬起來一半，卻被葉勉給攔了下來。

“他帶了鐲子，”葉勉拉著李兆，朝那人手腕上努了努。

李兆頓了頓，朝那人手腕上看去，又皺著眉和魏昂淵幾人對視了一眼，原來是他們這屆啟字生同窗。

國子學的學生在上學時必須佩戴學里統一發配的手鐲，葉勉覺得這個有點類似于前世學校的校徽，只不過這里每個“年級”的手鐲都不一樣，“啟字生”的手鐲是紅藤木，“修字生”是黑檀木，“知字生”是青的藥桐木，“坤字生”則是棕金剛藤所制。

這人手腕上佩戴的就是紅藤手鐲。

李兆走過去不客氣地抓起那人手腕仔細看了看，然后一臉嫌棄的撂下，沖葉勉幾個不屑道：“啟謙院的，我說怎麼都沒見過。”

他們的手鐲上包了大概半指長的銀片，上面刻有一字，代表你在學里的教院，葉勉幾人在啟瑞院，手鐲銀片上刻的就是“瑞”字。

李兆剛才所言的啟謙院是寒門庶民的教院，向來和啟瑞院這種宦子弟沒什麼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兩撥人倒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大文朝階級意識分明，就連最“開明”如國子學也是很維護這一觀念的，不然也不會把兩撥人完全隔開施教了。

那學生瘦瘦弱弱的，被李兆甩了一下也沒敢吱聲，只是腰彎的更低了些。

魏昂淵不耐煩道：“你是啞嗎？再不說話我就讓人把你那舌頭割了拿去喂狗。”

那學生大駭，一，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抖如篩糠。

李兆見這人河蚌一樣都氣樂了，自袖間取出一把兩指長的魑紋金鞘袖珍匕首，嗤道：“我看昂淵這主意甚好，他那舌頭沒用的很，割了正相宜。”

葉勉到底看不下去了，推了李兆一把，“你拿這個嚇他做什麼？”

李兆瞪他：“這賤胚子沖撞了你，我這是替你教訓他。”

“算了算了，到底是國子學的同窗，”葉勉拽過李兆耳語，“萬一他去行思閣告狀，倒也麻煩。”

“他敢？”李兆脖子一梗。

“借他個膽子他也不敢！”阮云笙冷聲道：“這人定是在給人燒奠儀，敢在國子學祭祀，我看他是想回家了。”

跪在地上那學生猛地抬起頭來，面如金紙，終于出聲求饒道：“幾位貴人饒了我！”

“噯我冷死了！”葉勉跺著腳抱怨：“他既不會多，我們和這人耽擱這麼些時候作甚，還不快走？”

李兆：“我們是在給你出氣！”

魏昂淵斜了葉勉一眼，冷道：“怎麼次次都是你充圣人？”

葉勉被魏昂淵這麼一嗆，火氣也勾起來了些，不耐道：“我樂意！”說罷幾步上前把那學生拽了起來。

葉勉拉著那人的手，只覺得手里像握了塊冰，仔細打量了兩眼，只見他上就穿了件紺的襖，連個披風斗篷都沒有，葉勉在心里嘆了口氣，把藏在袖間的小手爐取了出來塞到那人手里。

“你拿著吧，一會兒我們走了，你將這里收拾干凈，回去也別多，今兒這事兒就當沒發生過。”

葉勉說完只見李兆一臉無語地指著他，朝魏昂淵道：“葉四還真圣人啦？”

“閉！”葉勉不爽道：“你年前闖禍，我去行思閣替你頂罰的時候怎麼沒見你說我充圣人？”

“我......”李兆被噎得悻悻閉，只小聲嘟囔著：“得，竟我的不是了。”

葉勉自不會因前世著“人人平等”的文明教育，便在大文朝要求自己的朋友更改他們早已深固的階級觀念，只不過他在努力融他們并讓自己不那麼“格格不”的同時，他也不喜他們對他的事方式指手畫腳。

阮云笙見葉勉臉有些不好看，便咳了一聲上前化解道：“行了行了，我們走吧，耽擱這麼些時候已經遲了。”

魏昂淵白了葉勉一眼：“不是要走？還盯著那賤民看什麼？”說罷便拉過葉勉的手。

葉勉被他拽的一個踉蹌，怒道：“魏昂淵你牽狗呢......”

幾個人稍微走遠了一些，那學生才抬起頭來，抖著子看著他們的背影，依稀還能聽到他們說話的聲音。

“真夠倒霉的。”

“晦氣死了，半路遇這麼個玩意兒。”

“君子背后不言人。”

“葉四！！你夠了吧？”

......

“葉四？”凍得有些青紫的微，喏喏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