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酉時，國子學鐘鳴三聲。

集賢門應聲而開。

伴著著吱呀呀的聲音，候在正門外的子小廝們都長了脖子朝里面張，尋自家小主子的影。

不一會兒便有學子們說說笑笑，群結伴地從門里走了出來，一時間國子學門口的廣場熱鬧如集市，同窗道別，馬兒嘶鳴，各府的車夫鞭子甩的噼啪直響。

葉勉今天出來的有些晚，他午后上的是課，那校練靶場是在室外，葉勉厚著臉皮尿遁了四次，還是足足在外頭吹了快兩個時辰的寒風，人已經凍實了。

散學鐘一敲，魏昂淵和李兆先帶他回了啟瑞院，在學屋烤了好一會兒才往外走。

三個人一邊往外走一邊說話。

李兆：“這天兒還得好一陣才能暖和起來，要麼下兩次課你別上了，我回去讓我爹和楊教傅說說。”

“得！”葉勉趕阻止：“這讓我爹知道了，指不定怎麼損我呢，趕上他老人家氣兒不順，還能落頓打！”

“你爹可真是......”魏昂淵在旁邊聽了直撇，只是到底是長輩，沒敢把話說全。

“他現在正看我不順眼呢，”葉勉滿不在乎道，“再說逃得了課，還能再逃課不？橫豎就這麼兩個月，凍不死我。”

大文朝的國子學教學容十分富，禮、樂、、、書、數，一個不落，和他前世的應試教育完全不一樣，除了文化課，他們要學貴族禮儀，音理舞韻，箭，騎馬駕車等，甚至連易經八卦和教育都有。

李兆無奈嘆氣，“你大哥在揚州辦差回來之前，你別惹他，實在不行就躲著些。”

葉勉無可不可得點了點頭，惹不起可不就得躲著。

還沒出集賢門，葉勉就看見他家今在大門外咧著和他招手，旁邊還站著魏昂淵和李兆兩家的小廝。這下人們也是有趣，跟的久了自然也知道家里小主子平時和誰家好，很自覺地各自抱團兒界限分明。

廣場上已經沒多人了，三家的馬車直接趕到集賢門正門口，葉勉也不和他們客套，道了聲“明兒見”就跳上了車。

回了葉府葉勉沒有回寶院，而是直接去了他祖母的壽云齋，今兒晚上是要在那邊用膳的。

這葉府老夫人奉佛心誠，每日茹素，所以平日里并不讓兒孫們陪一起用飯，只葉侍郎心疼老娘怕寂寞，每逢月里頭的整日子都會帶著夫人和孩子們一起陪共食齋飯，后來這便了葉府的一個不文的規矩。

壽云齋門口的小丫頭子爭著給葉勉掀了簾子，他娘和他大嫂已經到了，正在室陪他祖母說話，帶來伺候的丫鬟婆子烏泱泱站了一地，好不熱鬧。

“四爺來了。”

丫鬟婆子們見葉勉進來，紛紛福行禮，面上帶笑。

一個穿著銀紅襖，藕荷褙子的貌侍也笑盈盈地從室迎了出來，手腳十分利落地服侍葉勉了大氅。

“云兒姐姐，一會兒你把我頭上的冠子摘了，戴了一天勒地我頭皮疼，”葉勉和他祖母邊最得寵的大丫鬟云兒說道。

“是，”云兒笑著應道，“四爺先去里間兒暖和暖和，我讓人拿篦子去。”

“勉哥兒快過來，到祖母這兒來，”里面傳來葉老夫人的聲音。

葉勉把藤木手鐲也摘下來塞給云兒便進了室，規規矩矩地給一屋子眷請了安。

葉老夫人滿臉帶笑朝著葉勉招手，葉勉便走過去一屁在他祖母坐著的烏木鏤雕長板塌上，兩只手臂環著老人家的腰，臉在肩膀上。

祖孫倆的模樣好是親昵，葉老夫人臉上褶子都多了兩道。

葉勉他娘邱氏目一瞪，嗔了他一眼：“你上的寒氣還沒散干凈，也不怕過了你祖母！”

“行啦行啦，”葉老夫人不悅地打斷邱氏，“那寒氣都在那外頭大裳上，云兒在外間都給他了去，哪就能過給我？”

邱氏見葉老夫人不高興了，趕住了賠笑。

在一旁高腳玫瑰椅上坐著的一個年輕的華服人兒，錦帕輕輕捂，笑著轉移了話題，“勉哥兒一到壽云齋就使喚祖母邊的得意人兒，他自己的丫鬟倒從不帶來吆喝，真真是會計算。”

葉勉沖他大嫂姜氏做了個鬼臉，丫鬟們捂著樂，葉老夫人也哈哈大笑道：“可不是，他自己的人他倒是寶貝的，怕人家冷著呢。”

“哪兒啊？”葉勉狡辯道：“只是覺得祖母教的人好，比我屋里那些個笨手笨腳的可強多了。”

“就你會說！”葉老夫人被他捧的高興，笑了一通后意味深長地對葉夫人邱氏說：“勉哥兒喜歡我這邊的人兒，再過個兩三年，我□□兩個子好的放他屋里。”

邱氏笑著應諾。

葉勉嚇了一跳，我滴個親，這子才多大呦......

正尷尬的時候，云兒帶著個小丫頭捧著篦子、頭油等事兒回來了，葉老夫人趕催他去梳頭。

葉勉起去了只隔了一層珠簾的東次間兒，窗邊有一張黑漆貴妃榻，上面鋪著厚厚的狼皮褥子，葉勉躺上去之后，小丫鬟蹲下子伺候他了靴子，又在他脖子下塞了一個小巧的梅花織錦頸枕給他枕著。

云兒把他頭上的玉冠摘了下來，沒有直接給他梳頭，而是輕輕地幫他按著頭皮，葉勉舒坦地嘆了口氣，在靶場上吹了一下午的冷風，頭正有些作痛。

“云兒姐姐，明兒個我下學回來給你帶黃記的棗花可好？”

“那敢好！”云兒笑地答應，“讓他們多點些豆泥。”

“。”

“四爺當真偏心！”一旁正在用帕子包玉冠的小丫頭不高興地撇了撇，“我們便是伺候不好的？”

“你也有，”葉勉閉著眼睛出聲安道：“彩兒喜歡吃糖栗子，明兒我讓今買一大包回來。”

“謝四爺賞”小丫鬟彩兒這才樂起來。

云兒搖頭笑了笑沒有說話，要說這葉府的規矩當屬們壽云齋最重，就連彩兒這個十一歲的小丫頭平日里說話做事都是一板一眼，只偏偏喜歡在四爺面前嗔鬧氣兒，怪也只怪這位主子太會心疼人了，和們說話總是溫溫的不說，連平日里們吃什麼玩兒什麼都記得一清二楚，時不時從府外給們帶這些事兒回來，哄得這群小丫頭們總是在背后念叨，也不知道四爺今兒來不來？

葉勉因為這事兒沒被葉侍郎嫌惡，他爹是覺得葉勉這麼小就在人上下功夫，長大了就算不是個胚，也會因誤事。其實葉侍郎這倒是冤枉葉勉了，葉勉再狗屁不是也不可能對未年有什麼畜生想法，他只是單純地想對們好些罷了，這世道，人生存比男人艱難太多，眼前這些個還托生了要伺候人的丫鬟，覺得們可憐罷了。

通好頭之后，云兒幫他把頭發都到耳后，又在他額上齊眉系了一紅繡錦緞額帶來固定，上面綽著的一顆白瑩瑩的珍珠正好在眉間偏上，襯得葉勉本就清秀風流，飛揚恣意的面龐更加錦玉好看。

這邊剛梳好頭，就有丫鬟進來告訴他們老爺來了，彩兒趕把放在熏籠上烤的靴子給葉勉重新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