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空間狹隘，經過烈火的焚燒，溫度持續上升。那進來的熱風如同拍岸的浪，撲在蘇鶴亭潤的額頭。

這距離很危險。

危險到蘇鶴亭能看清檢查員臉上的所有細節。

檢查員瞳略深，在火焰飛煙里顯得冷靜又冷漠。他的眼尾很鋒利，平斜地劃出去，只在最后留有一點影，仿佛藏著晦的緒。雨珠沿著他直的鼻梁向下，他卻垂著眼眸，跟蘇鶴亭對視。

那目相當疏離，好像不是來救蘇鶴亭的，而是正好路過。

蘇鶴亭說：“……快啊？”

他以為檢查員不會回答，誰知檢查員說：“一般吧。”

蘇鶴亭：“……”

檢查員收起手臂，黑的盾就地分解，變為無數菱形碎片，覆在他的右臂上，猛地一看像是鋼甲護臂。

畢方的喙間炮炸出了一個坑，兩個人能活的范圍很小，陷了火的包圍圈。

檢查員對通話說：“報告數量。”

“是！”通話里的聲音誠惶誠恐，但是講話流利，沒有卡頓，“一共監測到四只畢方，三只停留在這條街，一只正在向東移，附近還有五十六只夜行游在聚攏。”

“分隊行，”檢查員說，“花梔和東方去攔截東移的畢方，小顧留下保護群眾。”

“收到！”通話的聲音一頓，接著問，“這條街的畢方怎麼辦？”

檢查員說：“我來理。”

“長……”

“我有支援。”檢查員隨手扯掉通話，推到蘇鶴亭面前，“說話。”

蘇鶴亭一愣：“哈——？”

他話一出口，檢查員就單方面閉麥了。

“誰？”通話里的小哥猝不及防，呆滯片刻，后知后覺，“新人？？？”

蘇鶴亭跟檢查員再次對視，甚至想重新做個自我介紹。他說：“搞錯沒有……”

老子是臥底。

檢查員簡短地說：“來了。”

兩只畢方在上空匯合，接著俯沖向下，在疾速中同時張開，喙間炮霎時亮起。

蘇鶴亭迎著喙間炮的強，大聲問：“你的盾呢？”

檢查員說：“冷卻時間。”

畢方發出嘹亮的“嗶”聲，喙間炮頓時點街道，帶著被氣流掀起的地面碎塊，筆直地向他們。

蘇鶴亭右手火星迸濺，焰浪從指間燃起，直接燒掉了他的右臂。他架起右手，手指已然變作了赤炮管。

“喂。”風吹開蘇鶴亭額前的碎發，他右眼中的“X”字瞬現。貓對準喙間炮，氣焰囂張:“給你看看宇宙無敵的——”

他話音未落。

赤炮彈驟然出！

“轟！”

一聲巨響，那赤炮彈和喙間炮在中途相撞，炸出漫天火花。

炸的氣浪橫掃千軍，把蘇鶴亭直接掀進了檢查員懷里。檢查員跟著抬臂，那覆在他右臂的黑菱形碎片應聲而，只見它們“嘭嘭嘭”地連續撞，彼此相銜，在剎那間組了和蘇鶴亭相似的炮管。

前方狂浪不絕，火焰橫躥，把檢查員的視線擋死。他架起炮管，對蘇鶴亭說：“給我目標位置。”

兩只畢方盤旋調頭，并著直沖天穹。雨猶如扯斷的珍珠鏈，在它們的翅膀間間蹦。

蘇鶴亭的改造眼鎖定畢方，他的右邊視野里還有信息提示。

【X字鎖定，攻擊單位正在逃跑。】

【距離279米。】

【距離305米。】

【距離481米。】

蘇鶴亭一把握住檢查員的槍管，向上微抬：“——”

他話剛出口，就覺槍管發燙，聽見一聲驚天地的“轟”！氣浪再次把他掀回了檢查員的懷里。

左側的畢方最先中彈，這次只有“嗶”的聲，沒有喙間炮。它頭部炸，翻撞向另一只。

檢查員沒停，又開了一炮。

另一只隨即也了起來，朝天空轟了一下。它雙翼僵直，脖頸彎折，和同伴在開的火雨花中一起斜墜下來。

檢查員的菱形碎片“唰”地散開，再度拼黑盾面，穩穩地擋在兩個人上方。

火雨“嘩啦”傾瀉，盡數砸在盾面上。那龐然巨影“呼”地猛降，掉在街道高樓間，隨著坍塌再次，帶起片的煙塵。

盾下的兩個人挨得很近，不同于剛才，這次姿勢曖昧。

檢查員一手托著盾面，一手攔住蘇鶴亭，以免貓被吹出去。他口很寬，枕起來還有點。那襯衫蹭在蘇鶴亭后脖子，像是禮貌又克制的距離，但是他微微晃的十字星耳飾不慎到了蘇鶴亭的貓耳尖。

蘇鶴亭沒忍住，打了個激靈，把耳朵折了警覺的飛機耳。

一種極為微妙的氣氛。

檢查員松開手：“結束了。”

蘇鶴亭想跑，右手卻“咔”地一聲，被黑菱形碎片組的手銬扣住了。

他回過頭：“？”

檢查員把另一頭扣在自己手腕上，淡聲說：“你被捕了。”

蘇鶴亭：“……”

有事嗎您？

＊＊＊

蘇鶴亭被捕了。

他媽的。

蘇鶴亭跟檢查員坐在一起。

“我東方，”一個趴在車座椅靠背上的英俊小哥笑瞇瞇的，目一直徘徊在蘇鶴亭和檢查員銬起的手上，“您怎麼稱呼啊？”

蘇鶴亭說：“你爸爸。”

“啊，”東方也不生氣，“還烈。”

車門打開，爬進來個。留著黑長直，只有十七八歲。不茍言笑，有點年老，但是進來也把目往手銬上湊了湊。

“梔子，”東方撐住臉，“你能給我——”

花梔抬手，用報告冊把東方拍下了靠背。頭都沒轉，不笑也不惱：“長，畢方的檢測報告出來了。”

一直靠著玻璃閉目假寐的檢查員睜開眼，接過檢測報告。

花梔說：“這次還是普通的畢方，沒有主神客串。”

蘇鶴亭貓耳抖了下，引來了一車人的目。他真誠建議：“你們要不要先滅個口？”

“滅什麼口？”車外冒出個頭，是個戴眼鏡的，聽聲音就是剛才通話里的那個小哥。他納悶道：“這不是咱們的新人嗎？”

我不是。

蘇鶴亭扯了扯手銬。

我是臥底。

檢查員的手被蘇鶴亭拉，他還在看檢測報告，隨口說：“給他個屏蔽。”

東方在車翻找了片刻，拿出只鈴鐺遞給蘇鶴亭：“只剩這個了。”

蘇鶴亭微仰頭：“干嗎？”

“最強屏蔽，”東方說，“防止系統監聽，也防止刑天監聽。”

蘇鶴亭突然想起，今天上線短信提示音就沒有響過，他原本以為大姐頭是聽到了他的警告。

檢查員聽蘇鶴亭半天沒靜，就替他接了。那鈴鐺很小，晃一下還會響，有定位設計，避免他們分開行時迷失在黑夜中。

蘇鶴亭擰眉，意識到關鍵。他盯著檢查員，問：“你不是懲罰區偵查系統？”

“嗯，”檢查員拎著鈴鐺，和蘇鶴亭對視，“我長得像偵查系統？”

蘇鶴亭猛地湊近，端詳檢查員。

這張臉看起來和真人無異。

但這是懲罰區啊。

這里每個人都可能是主神系統用數據造的。想想剛才，什麼畢方什麼夜行游，那都是現實世界里不可能出現的東西。

“不要輕信刑天的謊言，”那個戴眼鏡的小哥輕聲說，“我們都是人罷了。”

“什麼意思，”蘇鶴亭說，“你們渡進來搞團建？”

“我們可不是你這樣渡進來的人類幸存者，”東方撐著座椅靠背，“我們是沒逃出軌區的囚犯。”

舊世界毀滅后，主神聯盟占據了象征人類高科技的軌區。在那里，還有數十萬的人類被人工智能囚。

“你知道養場嗎？應該知道吧，”東方繼續說，“我們幾個的就在養場里，意識被主神放逐，已經在懲罰區里流浪兩三年了。”

車外的雨還在下，雨滴打在玻璃上，拖出凌的水痕。

安靜中。

蘇鶴亭用尾了下檢查員的后腰。

他說：“給我證明一下你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