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從屋頂跳下來時，剛好和躥過來的黑耳狼來了個面對面。

他趕一個急剎，卻因為速度太快的緣故，循著慣接連踉蹌了好幾步才堪堪停住，一抬頭就差點兒上黑耳狼的鼻尖。

凱文：“……”

一人一同時僵在原地，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

凱文屏住呼吸，只覺得自己從地底爬出來這短短一天，過得真他媽刺激，還不如回地下呆著呢！

黑耳狼紅的眼珠一，陡然暴起，鋼利的尖爪閃著寒，猛地朝凱文呼過來。

凱文一仰頭，一曲膝，跪在地上弓腰一躲，險險避了過去。可他還沒來得及重新直起腰，黑耳狼便又是一爪。

“讓開！”

就聽“砰——”一聲**撞擊的悶響，凱文下意識瞇了一下雙眸，眼前倏然一花。

那頭黑耳狼怒嗥一聲，重重地摔到了一旁的石墻上，巨大而壯碩的直接塌了石墻的邊角，碎石直落。

奧斯維德抹了一下角，一骨碌從地上翻起來，一個側滾回到了凱文邊，嘲道：“親的有短刀的法斯賓德閣下，你下次還翻墻嗎？”

“你還來勁了？”凱文猛地推了他一把，兩人企圖從一旁的巷子里橫過去，離開黑耳狼的視線。

誰知那玩意兒摔在墻上后，嚨底呼嚕呼嚕發出了一陣有節奏的低響，又仰頭厲嗥一聲。

凱文頓時一愣，一把拽住要往巷子跑的奧斯維德，喝道：“別！”

之前在賭場太過嘈雜，他聽不清，現在他總算聽出了那些“呼嚕”的名堂。這種有節奏的低沉音和厲嗥他再悉不過了，這是巨人族在戰場上特有的信息流方法，跟碼似的，除了他們本族那些禽，沒人能徹底理解。

他只知道，這黑耳狼既然發出這種聲音，就意味著他們沒法從巷子里橫出去了——

果不其然，凱文面前黑影一晃，那頭瞎了雙眼的雄獅著一只前爪，從矮墻上轟然落地，剛好擋住了他們唯一的出路。

“！”奧斯維德毫沒有當皇帝的矜貴與自覺，了句口，下意識跟凱文變了背著背的姿勢。

那頭獅子眼睛看不見，表也依舊有些茫然，凱文甚至懷疑它本就是傻的。只有在聽到黑耳狼發出呼嚕和嗥時，它才有點兒反應，幾乎是條件反地跟著那些信號做出作。

把凱文和奧斯維德的去路守得嚴嚴實實。

黑耳狼眼珠子里幾乎要滴出來，自己就瘋得厲害，偏偏還能帶著另一頭半傻的獅子一起瘋，兩頭站起來能有兩個人高的猛一點點朝凱文和奧斯維德靠近著……

厚實的腳掌踩在地上悄無聲息，卻又像是奪命的倒計時一樣。

五米，三米……而后猛地一撲！

凱文劈手就是一刀，直剖黑耳狼的肚皮。

就在黑耳狼的利爪已經上了凱文的臉，而凱文的刀刃也已經抵上它的腹部時，一聲驚劃破夜，鉆進這兩人兩耳里。

“爸爸！！！”

凱文手登時就是一抖，心說那不是那個跟著米奧跑了的小王八蛋麼！這又是在認哪個爸爸呢？！

下一秒，他就被一個炮彈似的東西撞了個滿懷，朝后一個踉蹌，跟奧斯維德滾到了一起。

與此同時，雜的腳步聲紛紛響起，接二連三落在兩人周圍。

凱文從地上翻坐起來，就見趕來的青銅軍小隊正把那兩頭猛團團圍住，而那個小王八蛋變回了形，正一爪子把黑耳狼的臉拍到地上，又把眼瞎的雄獅推到一旁，狠狠蹭了一會兒，才消停下來。

這見面招呼的方式略有些兇殘暴，爪子都沒收，隨時能割破一層皮。

“……”米奧牽著一頭馬鷲從巷外走進來，盯著這混局面看了好半晌，終于找了個切點：“所以……這兩頭野跟得死，反倒你們被陛下甩了？”

青銅軍小隊：“……”

他們此時心里的影面積能籠罩整座城。

奧斯維德顧不上訓什麼青銅軍小隊，畢竟凱文那敵我無差別防備的走位，被甩太正常了。至他跟凱文還活生生地坐在這里，有驚無險。比起這些，他更在意的是眼前滾一團的三頭大型猛——

那來歷不明的小崽子果然是巨人族的，他還管那頭瞎了眼的雄獅爸爸。

奧斯維德“嘖”了一聲，偏頭沖凱文道：“看來那崽子要找的就是這位了……說好的他家里人把你撿回去照顧了幾年呢？嗯？”

凱文被事實狠狠打了臉，頓時破罐子破摔，耍起了賴皮：“嗯什麼，你先把眼前的解決了再扯別的。”

“你總有話說。”奧斯維德從鼻腔里哼了一聲表示服氣，又轉頭沖小獅子道，“讓他們換個形態，否則我的人沒法放心收回武，能聽懂嗎小鬼？”

小獅子轉眼又變回男孩兒的模樣，左右看了一眼，連連搖頭道：“恐怕現在不行，他們換不了。”

“為什麼？”奧斯維德皺眉道。

凱文替那小崽子答道：“一個太了，就我所了解的，巨人在極度虛弱的時候會本能地保持形，攻擊力強一些，便于自我保護。另一個……我懷疑是被喂了什麼藥，離瘋不遠，太過所以變不回來。”

小獅子“恩恩”點頭，道：“給口吃，我你二爸爸！”

凱文：“……”你親爹就在旁邊，這麼說話真不怕被嗎？

“什麼七八糟的！”奧斯維德對這小崽子的不要臉程度嘆為觀止。他招了招手，讓青銅軍小隊的人幫著那小崽子把兩頭猛弄進了巢廢廟。

“怎麼了這幅樣子，你們是怎麼見我爸爸的？”小獅子搖著尾，一條條數著他爸上的傷口，完全忘了自己上還有一堆毒傷沒消干凈。

凱文和奧斯維德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回想起博特那句話——“我們在骷髏谷抓住了一只流浪雄獅，它大概迷路了，靠吃垃圾過活。”

這樣的描述換誰聽了都不會很好，更何況一個七八歲的孩子，所以他們雙雙選擇了閉，并把話題丟了回去：“你怎麼跟他走散的？”

跟凱文他們一起的時候，這小崽子頗有種“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架勢，現在找回了爸，反倒乖順起來，連那一頭鳥窩似的都服帖了不。他顛顛地捧著一把棒子骨和長干，一地往雄獅里塞。

直到雄獅吞完最后一點兒，疲憊地抖了抖耳朵打起盹兒，他才著手跑來凱文邊。

小崽子撐著馬車腳踏坐下來，晃著兩條，低聲道：“麥——哦就是我爸爸，他……記不太好，記不清許多事，包括剛才干了什麼，遇見了什麼人，甚至還有我們住的地方。但是他一聽呼嚕聲就會竄出去，所以我們其實經常走散，好在我總能找回他。我敢打賭，等打完這個盹兒，他就不記得見過你們了。”

凱文叼著干嚼了兩下，突然眉頭一蹙，抬手打斷道：“等等，你剛才說你爸爸什麼？”

“麥。”小崽子道，“怎麼了？”

“我以前見過一個人，也這個名字……”凱文遲疑道。

他跟巨人族打的道不如沙鬼那麼多，但也知道不，比如他們雖然是一個完整的族群，但平時不太喜歡聚居，更偏好各自落腳。只有進高度戒備狀態，才會聚到一起為戰爭做準備。

因為來往并不切，所以他們對名字這種“用于區分彼此的代稱”也相當敷衍。就凱文所知，他們都喜歡取單音節名字，張就能，省力又敷衍。

而“麥”這個名字，恰好是凱文有印象的幾個之一，并且是印象最深的那個。

因為這是巨族上一任首領的名字。

大約十年前，凱文曾經在對抗沙鬼的戰場中見到過他人形的狀態——

那是個有著金棕頭發和碎胡茬的漢，由于種族統的關系，他站直能有兩米多高，像一個健的巨人，山一樣穩穩地鎮在巨人軍隊的正前方。然后他帶著后驍勇兇狠的戰士，跟凱文的青銅軍團聯手，把沙鬼大軍剿了個干凈。

那一幕的印象太過深刻，以至于凱文本無法把那個名字和眼前打盹兒的雄獅聯系在一起。

他后來確實有聽說過一些傳言，說麥在一次戰中遭沙鬼暗算，可能沒法再上戰場了。巨人族向來信奉最原始的生存法則，所以麥從首領變了前首領，之后就銷聲匿跡了……

小獅子撓了撓頭，道：“也這個名字？不會啊，我認識的族人里面，還沒有跟我爸重名的。”

那就是了。

凱文看著那頭雄獅，一時間緒復雜。

一旁的黑耳狼正喝著加了鎮靜藥的水，那味道想必不太好，它喝了兩口，忍不住甩了甩腦袋，從嚨底發出煩躁的呼嚕，又習慣地接了一聲嗥。

原本打著盹兒的雄獅突然抬起了頭，它那雙被傷疤貫穿的眼睛不自然地粘合著，瘸了的那條努力撐了幾下，終于從地上站起來。

就在它弓起了腰，想要分辨呼嚕聲里傳遞的信息以便應戰的時候，小獅子跳下馬車，便跑過去邊安道：“爸爸是我，班。沒有沙鬼也沒人傷，我只是打了個呼嚕，你再歇一會兒好嗎？”

雄獅茫然地收回了爪子，在小獅子班靠過去之后，才慢慢安定下來，用爪子拍了他兩下，重新伏在了地上。

奧斯維德瞇著眼看著他們，不知道想起了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挑了挑眉，低聲道：“不錯，還記得兒子。”

它瞎了兩只眼，瘸了一條，腦袋癡傻記憶空白，跟十年之前天差地別，唯一記得的只有兩件事：

他是戰士。

他還有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