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斯作為王城來說，地形算得上奇特。

烏金懸宮建筑群所的神之路嵌在大裂谷中，而整座圣安斯城就以懸宮為起點，從裂谷西岸一路延下去，地勢均勻走低，從地圖形狀來看，像個邊緣里出外進的半圓。

整座王城的建筑風格大多跟烏金懸宮相契合，調沉穩大氣。站在地勢最高的懸宮上俯瞰下去，無數烏墨打底金作嵌的房頂高矮錯落，總能給人一種熱沸騰的恢弘。

除了今天……

接到王城巡騎軍急報的奧斯維德二話不說上了馬背，帶著一列黑鎧黑馬的小分隊疾奔出懸宮。

外面大雨瓢潑，晝夜不停。積水順著地勢分流化地淌著，在馬蹄下水花四濺。

王城里大小醫所一共六間，奧斯維德高頭大馬，鐵蹄不停，全部巡看了一遍。急而脆的馬蹄聲在王城街道中穿流來回，幾乎沒有停歇過。大概是氣氛太過繃的緣故，哪怕聽慣了馬蹄聲的王城居民，也忍不住從窗戶里探頭看出來，張幾眼后又匆匆回去，門窗閉。

不閉不行，因為飛蟲災，擋都擋不住。

“陛下您看到了，所有醫所都得滿滿當當。”巡騎軍指揮彼得推開臉上的銅面罩，沖奧斯維德道，“之前還要更混一些，今天大雨，路本來就，很容易摔跤，一旦磕到到就徹底不能了。街上到都堵著人。我調了全城巡騎軍，才把人都分散移到就近的醫所。但是……”

街道清整了，人也暫時安頓了，恐懼卻已經無可阻擋地蔓延開來。

如果只是一兩個人，消息還能暫時封住，以免引起更多慌。可全城到都有人出現這種況，就不可能封住了。圣安斯王城雖大，但真真假假的流言在各街頭巷角同時發，由點及面傳遍全城只用了一頓午飯的工夫。

彼得說道：“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本來就容易磕磕，這下子一陣風似的全中彩了。我們怕手上沒有輕重，幫忙的時候格外注意，一來一回耽誤了不時間。等安頓好大部分人，從醫所出來的時候，街上已經了現在這樣子了。”

奧斯維德拽著韁繩掃視了一圈，肅然的面容掩在銅面罩后面，看不清表。

金獅國雖然被制了近七百年，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王城還能稱得上熱鬧。可現在，一場蟲災和“石化”的怪病，僅僅只用了半天時間，就讓圣安斯變了一座死氣沉沉的空城。

大半的房屋都門戶閉，生怕一點兒隙。

縱橫錯的街道上看不到一點兒行人的痕跡，除了醫所人滿為患，哭不絕，其他地方甚至聽不到什麼人語聲。

原本沉穩的主城調，在這種時候，卻顯出了莫大的破落空寂，灰撲撲的，沒有一點兒生機。

王城都了這樣，其他地方更不用想了。

傍晚時分，神院的老神拖著滿累贅，趴在馬鷲背上就沖進了懸宮，一起追過來的還有他那兩個年輕的副手，神焦急得仿佛屁坐在了火堆上。

他們見到奧斯維德的時候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老神沒能功，因為他的半邊也砂石化了。

“陛下！陛下，北邊赤鐵軍和西邊青銅駐防軍都來了急報！”老神趴在馬背上就嚷開了。

兩個副手忙不迭把他抬下來，輕拿輕放地在椅子上靠好。

奧斯維德現在聽到“急報”兩個字就覺得眉心直跳：“軍營里也出現這種況了？”

“應該是！”老神氣還沒勻就連連點頭，“因為發來的是求援信號，讓皇宮給駐軍營加駐醫。”

長久的征戰歷史，讓金獅國磨出了一套完整的急信號，就像信砂一樣，會出現在神院的觀象池里，不同的和狀態表示不同的意思。這樣的信息再系統，表達的意思也畢竟有限。所以只有在萬分急的時候，才會靠它傳遞軍報。

一般傳遞的時候，還會有一份更為詳細的急報容，通過傳統方式加急遞回大本營。凱文手里握著的，就是剛收到的一份。

他放開差點兒飛斷氣的白鷹，扣上面罩便翻上了馬，一路毫無障礙進門院，幾乎疾馳到奧斯維德面前才猛地一扯韁繩：“青銅駐軍里大面積出現這種況，大多是今天在練中擊導致的，現在已經急停。另外米奧說，他盯了一整天，那些發現那一片的飛蟲主要是從東北方向過去的。他現在已經命人在邊境線上加壘火槽，先用煙墻擋一擋，讓醫帶一部分藥草過去一起燒。”

馬鷲還沒完全剎步，凱文就已經長一掃翻了下來，把手里的軍報遞給了奧斯維德。

“東北方向？”奧斯維德了眉心，飛速掃了眼大致容，道：“他的東北方向，那不就是梅恩鎮那一帶？”

凱文點了點頭，又若有所思地補充道：“但是如果沿著梅恩鎮畫一條線延過去，可以到克拉長河。”

“你是說——”奧斯維德正要說話，又一陣馬蹄奔近。

“……”

今天的急軍報簡直不要錢似的往下掉，剛送走神院的，又來了凱文的，凱文這還沒走呢，赤鐵軍大本營守將指揮卡繆斯也來了。

卡繆斯帶來的軍報恰好補全了奧斯維德沒說完的話——那些飛蟲是在克拉長河一帶出窩的。

“拉德帶人幾乎把沿岸的土都翻了一遍，地下全是蟲卵。以前也有，但是沒這麼夸張，拉德說就好像河岸邊被‘施了什麼助長的料’似的，他們打算把翻出來的土燒一邊，清理掉一部分。但是雨太大，效果不明顯。”

“料？”凱文眉頭一皺。他不由想起了那夜滿地的沙堆，那玩意兒本沒法用手去，除了落在河里的一部分，剩下的幾乎都被埋到了地下，以免誤傷到人。

會不會是那些沙堆導致的？

事一旦跟沙鬼扯上關系，就變得什麼都有可能了。

“還有，拉德安排了一小隊人混去了北翡翠國那邊，陛下您猜怎麼著？”卡繆斯沖奧斯維德道，“北翡翠國的飛蟲度起碼是河這邊的兩倍，據說薩丕爾病上加病，更起不來了。他大兒子曼考沒了，那個玩喪志的小兒子博特被急召回了王城，不知道有什麼打算。”

博特就是當初在賭坊押著麥和肖的那個小畜生，奧斯維德想起他那張心不正的臉就來氣，頓時冷笑一聲，道：“每當某個國家臨近蹬完蛋的時候，老天總會給它安排幾個作天作地的傻，把最后那點兒茍延殘的氣數消耗殆盡。”

不過北翡翠國那邊更為惡劣的況，讓凱文更加確信那些飛蟲跟沙堆有關，準確地說，應該是跟沙鬼給北翡翠國的那瓶東西有關。那個被他一箭穿的母蟲，以及鉆進曼考守衛軍里的那些小飛蟲，應該才是這次“怪病”的罪魁禍首。

奧斯維德顯然跟凱文想到了同樣的事，就聽他寒著臉道：“我就知道，沙鬼不可能那麼好心，白白給薩丕爾提供助力自己卻退回老窩。”

蟲災和“怪病”足夠使其他幾族焦頭爛額，顧首不顧尾。而等到雨季一過，他們卷土重來，其他幾族早已元氣大傷，他們攻拿起來簡直易如反掌。

最讓人咬牙切齒的是，就算你串起了前因后果，知道了他們的用意，也不得不著頭皮繼續朝前走，因為抵擋蟲災刻不容緩。

每個人多多都被那些飛蟲叮咬過，這在以往不過是個幾天的事，如今卻了懸在頭頂的劍，不知什麼時候，它說掉就能掉下來，就像一道無時不在的催命符。

這一夜所有人都過得異常煎熬，不論是皇宮里的，還是皇宮外的。

奧斯維德徹夜沒睡，一直盯著駐軍軍報。神院也同樣燈火通明，幾個神趴在觀象池邊眼睛都不敢眨。醫院里更是忙得腳不沾地，能早一分鐘配出有效的藥，就早一分鐘解。

除了王城巡騎軍，更多的王城軍被分了無數小隊，連夜趕向金獅國各個城鎮。

凌晨時候，萬年上墳臉的老管家伊恩，因為睡覺的時候硌到了脖頸，從脊椎頂端一直化到了后腦勺，頭不能了：

小獅子班在清晨起床的時候發現右手無名指和食指因為被到，也變了砂石狀；

安杰拉的左眼變了死氣沉沉的灰，像是從雕像上摳了一塊下來，塞進了自己的眼眶里；

而僅僅是一天的工夫，辛妮亞手肘上的灰黃分界線又朝上蔓延了一公分：

……

凱文雙手撐在奧斯維德的書桌上，目微垂，用一種冷靜卻又不容拒絕的口吻說道：“想進法厄神墓并不難，我一個人就可以。”

奧斯維德忍不住罵道：“一個人？你瘋了麼？！開什麼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