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的挑刺日常》23.第 23 章

那個皺的羊皮紙團在門外滾了一圈,便被墻角掩住,徹底看不見了。

奧斯維德坐在書桌前重重地按著太,剛才稍微提起來的那麼點兒神又倏地散了。長久的睡眠缺失讓他整個人于一種深重的煩躁中,還混雜著一種說不出的疲憊和神上的麻木,似乎天大的事落在面前,都蔫蔫的提不起應付的興致。

白鷹是個識時務的,它深覺面前這人周都籠罩著一層低氣,隨時可能逮著誰撕誰,于是在完送信這一任務后,就勢一滾下了桌,四叉八棱地躺在地上歇氣。

人在極度疲憊的時候,思維總是跳而飄忽的。奧斯維德支著頭,翻了兩頁面前的軍報,又看了眼窗外依舊濃重的夜,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以前的帕森莊園來。

幾個零碎的畫面一轉,困意便又卷上來了——

那好像是個春末的下午,那幾天外頭下雨,帶著幾聲晚春的悶雷,從遠隆隆碾過來。

帕森莊園二樓的茶廳被那株闊葉貞樹擋了半邊窗戶,采不太好,雨天里更顯得整間屋子黑沉沉的,十分昏暗。

奧斯維德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著一卷書,眼睛卻一直盯著窗外的花園小道。那條小道一直朝前延下去,就是鐵質的雕花大門。

老管家伊恩“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進屋一板一眼地道:“爺,抓著書發呆不是好習慣,要罰的。”

小小年紀的奧斯維德抿著轉過頭來,問道:“那個討厭鬼今天不來嗎?”

伊恩臉上的法令紋變得更深了一些,“一個有禮的紳士不應該這樣稱呼別人。法斯賓德閣下昨天接到了軍團調令,春假提前一周結束,已經回王城大本營了。那時候您燒還沒退,所以沒跟您說。”

奧斯維德聽完,心里先是慶幸了一下,為自己可以練幾個傻兮兮的格斗松了口氣。但接著,他又覺得有些索然無味的失

什麼他說不出來。

他只覺得那個法斯賓德雖然是個混蛋,但至比那些傭人要有意思許多。莊園里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人氣,現在又散了,安靜得有點無聊。

他盯著花園盡頭的雕花大門看了一會兒,又轉頭問伊恩:“那明年春假他還來麼?”

伊恩想了想,搖著頭實話實說:“軍團里一般只有第一年有完整的春假,這是新兵福利,明年他應該來不了了。”

后年呢?

他想問,不過應該也是一樣的答案……

又一聲悶雷滾過去,他還沒從淺淺的失中剝離出來,眼前的景便是一晃,他面前的玻璃窗變了一面墻,再往前走兩步,便是一扇半開的門,幾個傭正在里面躲懶閑聊。

約聽見其中一個人低了聲音道:“你們沒聽說過老爺不喜歡小爺的原因?”

另一個人“噓”了一聲,輕輕道:“沒發現他跟克諾老爺越長越不像?”

“他也不像夫人啊。”

“夫人重病好幾年了,瘦得都相了,你能看出原來什麼樣兒?”

“這倒是。”

奧斯維德站在墻邊一,既不想朝前走,聽得更清楚些,也不想后退。

就在傭們又要繼續猜測討論的時候,一只手搭在了奧斯維德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拍了拍:“爺您今天的書還沒看,不能懶。”

那是伊恩的聲音,但是他轉頭卻發現站在他面前的人了凱文。

覺自己像植條一般迅速拔節長高,視線從仰視變了平視又變了略微的俯視。

而凱文則拍了拍自己腰間的牛皮袋,一臉輕松地道:“我去趟神墓,很快就能回來。”

接著他轉過,跑進了一片荊棘叢,手矯健地在荊棘枝中劈開了一條道。就在他轉過頭來沖奧斯維德揮了揮手說“看見沒,我就說我一個人綽綽有余”時,一條長滿尖刺的荊棘枝不知怎麼回事突然躥了起來,眨眼間便捅進了凱文的心臟。

凱文睜大了眼睛,張口想說話,卻溢著沫,無聲地朝后倒去……

“你——”

奧斯維德支著下的手突然搐了一下,像是不小心踩空臺階一樣,猛地驚醒過來。

他垂著目,盯著自己桌上被水洇的羊皮紙地圖看了好一會兒,才無聲地吐出一口氣。

桌角上的沙只淺了薄薄一層,離他剛才被白鷹驚得睜眼并沒有過去太久,但他所有的困意都已經被剛才幾個雜串在一起的片段掃了個干凈,再沒有要睡的意思。

自己的臉頰,讓自己清醒得更徹底一些。而后起拎起掛在一邊的斗篷和銅面罩,打算去一趟醫院。

年輕的皇帝大步走出書房門口,外面巡視的守衛立刻“啪”地一并腳,就要匆匆跟上,誰知他剛邁兩步,面前的皇帝腳步便驟然一停,低頭像是在找什麼東西。

守衛差點兒沒剎住直接撞上去,著墻皮直拍心口:臥槽嚇死了!

“陛下您需要找什麼?我幫您。”守衛小心問了一句。

這話剛出口,奧斯維德已經抬手擺了擺手,道:“不用,看到了。”

他彎腰從墻邊撿了個小小的羊皮紙團,展開看了一眼后冷哼了一聲,似乎對紙團里的容嗤之以鼻,可下一秒他又把那紙團塞進了兜里。

守衛下意識好奇:“這是什麼啊陛下?”

奧斯維德抬腳便走,頭也不回地丟出兩個字:“垃圾。”

守衛:“……”

垃圾你揣兜里干啥?

地圖另一,白頭山丘腳下,凱文他們倒是一夜無話,早早鉆進軍帳歇下了。雖然負責流值夜的幾人一直拎著心,但總過得還算安穩。

早上天剛有些蒙蒙亮,眾人便在凱文指使下收拾東西,準備重新上路。

“馬鷲別牽了,就讓它們先在林子里等著。”凱文淡淡道,“這山壁它們就是飛也飛不上去,摔下來就是塊餅。”

眾人:“……”祖宗您能別說話嗎?

凱文又道:“不需要這麼多人一起上去,留一部分在這里守著接應,順便看著馬鷲別讓它們死。”

剛才還綠著臉的眾人一下子又都正常了,似乎沒一個想在這里退下來。

“說真的……”凱文倚在山壁上抱著胳膊,正道:“不要覺得留在這里是臨陣打怵,不夠爺們兒。戰士本就各有分工,這里必須得守幾個人。你們要都不開口,我可就直接點了啊。”

他說完掃了一圈,見依舊沒人主,便抬手點了五個人出來。

這五個從昨天開始臉就比其他人白一些,顯然是真有點兒懼高,犯不著跟上去罪。

“雖然不太可能,但要是我們一周都沒從山上下來,就回去跟奧……跟陛下說另想別的方法吧。”凱文想想還是囑咐了一句,畢竟帶了一群人進去,一切都不好說得太滿。

打算上山的人很快便收拾妥當了。

凱文解了腰間別著的那把短刀,拇指一挑便出了鞘,握在手里方便過會兒攀爬。

小獅子班站在他旁邊,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為什麼不能繞過去,得上去?難道永生瀑布就窩在山頂上?可瀑布不都是掛下來的麼?”

這話其實其他人也想問,但礙于一張老臉,都不太問得出口,只得指一個有什麼說什麼的孩子。

凱文用短刀在山壁上試著鑿了兩下,又刀刃,道:“上去就知道了,現在說了你們反而要腳。”

眾人:“……”你這話的殺傷力更大好麼?!

白頭山丘看起來直上直下,也不是真的沒有路。真攀爬起來,還是有可以搭手踩腳的地方的。

凱文一個人一馬當先,他腰上拴著一極有韌的細繩,一個串一個地系著后所有人。遠遠看起來,這一行人像是攀在山壁上的一條蜿蜒的蜈蚣。

“看準手里抓住的石塊就好,千萬別回頭。”凱文往上攀爬的時候還有工夫叮囑其他人注意事項,他聲音又沉又穩,連個氣都沒。筆直高聳的山壁于他而言,如履平地。

如果只有他一個人,那他攀爬速度只會更快,因為他知道,這山不適合久呆。在這里耗得越久,就越容易到些麻煩東西。

但因為后還叮叮當當栓了一串,他不得不控制著速度,爬到覺腰間的繩子越繃越直的時候,就停下來等會兒,等到他們重新趕上來再繼續。

拴在他之后的是小獅子班,這小崽子沒心沒肺,不會想太多。而后面的人總水平差不多,相互間系著的繩子也沒出現這種一會兒拉直一會兒再彎回來的況,所以一開始,他們沒覺得自己和凱文之間差很多。

爬山的時候,尤其是爬這種熬人的山時,時間就好像過得特別緩慢。明明覺一個世紀都要過去了,卻依舊不到山頭。

眾人的速度明顯降了下來,一個個手腳仿佛灌了鉛。手掌上沾了灰塵砂石,抓在凸起的石塊上時沒那麼穩固,總得多抓兩把才敢抬腳,一來二去,整個隊伍的節奏便有些

“快了,我已經能看到山頂了。”凱文想想,還是回頭鼓勵了一句。

從他這個角度往回看,黑的人頭幾乎直在他腳下,再下去就是萬丈深淵,整個人仿佛沒有憑依地吊在高空,似乎隨便來一陣大一點兒的風,就能把他們統統掃下去。

不過這高度對他來說還能忍,所以他只是表漠然地掃了一眼早就不到的山腳,便收回目,張口沖其他人道:“別回頭,已經爬了三分之二了。這山看起來高,其實只有一千來米,你們想想平時一千來米的距離是不是也不算長。”

眾人:“……”

這祖宗真不如不說話。

不過一千來米的總量刨去三分之二,就只剩幾百米,把它想象平地,心里也確實會好些。

只是……

領頭的這位他媽的是怪嗎?!為什麼我們都恨不得累死狗了,他還能臉不紅氣不地說著話,說話也就算了,媽的他還敢回頭!

一干軍團大小銳軍,終于后知后覺地到了神的不公——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怎麼能這麼大?!為什麼會有法斯賓德這樣的奇葩!

凱文朝前又爬了一段,直到他和班之間系著的繩子再次變直,才又一次停下來。只是這回,他沒有再面不改地回頭說話,而是把自己的耳朵在山壁上,屏息聽了一會兒。

約有“悉悉索索”的聲,順著堅的山壁石脈傳了過來,聽起來,就好像這山里面有什麼東西在似的。

好在其他人幾乎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快要沒有知覺的手腳上,所以沒人注意到這種讓人細想起來覺得骨悚然的聲音。

凱文聽了一會兒,皺著眉抬起了頭,一直冷靜放松的表終于有了繃的跡象。

所以說,爬著破山還是得抓時間……

他心里這麼嘆了一句,卻并沒有回頭催促其他人稍微快一點兒,因為催促其實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了。

“過會兒你們可能會看到一些七八糟的玩意兒從頭頂掉下來。”凱文語氣依舊平緩,似乎在代一件非常平常的事,“不用管,繼續爬你的就行,不過要稍微避讓一下,別好不容易爬到這里,又被悶頭一下砸回原地。”

一開始聽他這麼說,眾人腦中先想到是山間落石,除了嘆了兩口氣,倒也沒真覺得多可怕。直到他們聽見頭頂上不知多遠的地方,突然傳來了一些聲音。

那聲音非常怪異,音調像是人聲但又含含糊糊,聽不清容。

非要形容的話,就好像是一群被拔了舌頭的人湊在一起,流全靠嚷嚷,卻沒人能聽懂它們嚷的是什麼。

山頂為什麼會有這種聲音?!

眾人細想了一下,只覺得頭皮都有些發麻。

“世界之大,我們要坦然接各種族群的存在。”凱文的聲音自頭頂幽幽傳來,那變態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功夫調笑了一句,“就算長得丑也不能歧視人家。”

眾人:“……”

凱文一手抓著石塊,一手握著短刀鑿在山壁中,靜靜地伏在石面上,瞇眼看著山頂上籠著的一層霧氣,像一只著山壁游走的蛇,伺機而

突然,就見那層的霧氣里接二連三出現了一些黑影的廓。

凱文一繃:來了!

幾乎是眨眼的工夫,那些霧中的黑影便以極快的速度躥了下來。它們好像手腳上帶了吸盤似的,由上往下蹦躥居然沒有直接滾去山腳,兩步一跳便跟凱文來了個臉對臉。

凱文剛才的話不算調侃,這些玩意兒長的是真丑。

它們碩大的腦袋和之間幾乎沒有“脖子”這個過渡,仿佛就是把一個老倭瓜扛在肩膀上。上半幾乎骨瘦如柴,連肋骨都分明,卻有著一個渾圓得仿佛漲了氣的肚皮,再往下是兩條瘦如枯枝的,細腳伶仃,仿佛就能斷。

實際上,凱文還真就抬手去了。

這些怪上的皮如同百來年的老樹皮一樣,的時候,會發出腳踩在枯葉上的咔嚓碎響,聽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惡心

它們速度快力氣也不小,枯柴似的手指但凡沾到人上,就能牢牢黏住,一拉一拽之間,攀在山上的人很容易就會被扯得直滾下去,在山腳摔一攤泥。

凱文單手死死握著深鑿進山石里的短刀柄,另一只手疾風般勾住怪腳,在那怪即將要揪住他的手臂時猛一使力,“咔嚓”一聲拗斷它的骨頭,而后毫無留地將它甩下去。

那些七八頭怪接二連三地撲過來,凱文空著的手攀住另一塊山壁,轉眼間便把鑿進山壁的短刀拔了出來,而后也不再客氣,抬刀便剖。

碩大的肚皮大概是它渾的部位,凱文刀鋒雪亮,切豆腐般一劃拉,便能活剖掉一個。

串在下面爬山的眾人上剛站起來的寒還沒服帖下去,就聽腦袋頂上幾里哇啦一陣凄厲尖,嚎得上天地,讓人耳都有些發痛。

接著,一個個黑影便不要錢似的從兩邊撲簌直落,速度之快,讓眾人應接不暇。

綴在最末端的那個軍忍不住追著落下去的黑影看了一眼,肚子便是一——那怪老樹皮一般的臉長相可怖不說,腳下幾乎不到頭的深淵更讓人心驚跳。

他猛地收回視線,死死盯著近在咫尺的石壁默念了好幾遍“不能回頭就要到了、不能回頭就要到了”,要從嗓子眼兒里蹦出來的心臟這才跳得平緩了一些。

奧斯維德有句話說得不錯:“就算你不會傷,也總共只有一顆腦袋兩只手,以一當百當千那就是做夢。”

凱文就算作再敏捷,也總共就兩只手,何況還有一只必須住山壁,只能招架那些怪一時。

好在這一撥下山的怪并不多,總共只有八·九個。凱文在手臂筋前,把它們全都干翻了下去。他轉了轉那只手腕,稍微放松了一下筋骨,而后一刀鑿在山壁上,沖下面的人道:“暫時沒事了,走吧。速度加快一點,否則說不定還會上一撥,到時候我就不確定你們是不是只用看著不用手了。”

眾人一時間心復雜。

他們從懸宮整隊出來的時候,個個心里都抱著幫凱文一把的想法。畢竟只要是腦子正常的人,都會覺得“單槍匹馬去闖法厄神墓妥妥是找死”,只是沒好意思說出來而已。

他們覺得,有這麼多人一起,毫無疑問會讓凱文輕松許多。

直到爬山前,他們這樣的想法還很堅定,畢竟搭帳篷找食,燒水飲馬,包括值夜,大多都是他們干的。但這會兒,他們就有些尷尬了,仿佛橫空一個大在了臉上,火辣辣的直發紅。

幫忙?讓他輕松很多?

呵呵。

眾人幾乎都在心里給自己丟了一句干笑。

從攀上山壁開始,越往上爬,他們越發現自己仿佛不是來幫忙的,而是敵人派來給凱文當臥底的,專拖后的那種。

如果不是他們,凱文現在大概已經站在山頂上了,也自然不用經歷剛才那一波搏,盡管他的聲音聽起來似乎依舊很輕松。

“那是什麼東西?”依舊是之前那個問“爬山還是繞山”的軍第一個開了口,“它們怎麼會從山頂下來,住在山上?”

凱文斟酌了一下用詞,最后道:“也不是,它們住在山里面。”

“……”軍一時間沒能領會到這之間的區別,畢竟平日里說起“山上”和“山里”,表示的意思差不太多。

“至于是什麼東西……你們就當它們是白頭山丘土著好了。”凱文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這玩意兒的存在,他一邊繼續朝上攀爬,一邊道:“剛才不是還說了麼,我們要坦然接各種族群的存在。”

“你昨晚說山上有麻煩的東西,就是指的這個?”班勻了氣,跟在他后面問道。

“差不多吧。”凱文想說也不全是,但怕這話說完,后面的人一個手滾下去,那就不太妙了,“剛才那東西據我所知更喜歡晚上出來,剛才那幾只大概是作息不太正常。”

他有意多說一些話,好讓疲憊和驚嚇雙重煎熬中的眾人稍微緩和一些,注意力都在話上,爬起來可能也沒那麼累。

“要是昨晚上來的話,到的可就不止這麼點了,說不定群結隊地下來。”凱文嘖嘖兩聲,“跟漲似的撲下來,那我可攔不住。”

眾人稍微想象了一下那種景,臉都有點兒發綠。

幾番言語間,他們又往上爬了好一段。

眾人雖然一直懸著心,但運氣還不錯。最后這一段算得上平安順利,沒再上什麼幺蛾子,唯一的危險就是山壁上裹了一些雪冰,起來心刺骨地涼,而且得厲害。

不過他們人手一柄軍刀,鑿進石壁里也不怕,而且一路爬下來早就蒸出了一汗,凍一凍也無所謂,剛好降溫。

“到了。”凱文淡淡的兩個字,比什麼興劑都來的振人心。

原本覺自己快要撒手人寰的眾人眼睛剎亮,突然就活了過來,回返照似的提了速,里還不斷催促著前面的人:“快點,快啊!”

凱文手在山頂的石臺上,而后借著短刀的力道,一個翻便上了山頂,又轉頭把手遞給跟在后的班。

一行人一個接一個地爬了上來,而后死狗一樣張開手腳癱在地上,呼哧呼哧地氣。

凱文也坐了下來,曲著一條,手肘松松地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給自己扇著風。

這里的地面其實裹了一層不厚不薄的雪,也不知被什麼玩意兒踩踏多了,已經快冰了。一干人在冰面上凍了一會兒,懶懶的,一指頭都不想彈。

直到快凍,這才陸續坐起,問道:“之后怎麼走?”

小獅子班年紀小力也旺盛,很快就重新活蹦跳起來,溜溜達達地在四周圍轉了一圈。

因為高而直的緣故,這山在外看有些顯瘦,好像到了山頂就只剩針尖那麼大的地方了。可實際爬上來才發現,這山還是很藏的。

山頂的面積比他們想象的大很多,且并不是一到底的平坦,而是怪石嶙峋,層層而立,三轉兩轉就容易頭暈,搞不清方向。

班沒敢跑遠,堪堪看了個大概就又回到凱文邊,道:“我轉了一圈,沒看到什麼永生瀑布啊。”

凱文沖他擺了擺手,道:“不急,你們先歇口氣,背著的那些干糧可以掏出來先吃一點兒了。我不確定下一次有時間吃東西會是什麼時候。”

他這話一說,眾人俱是一悚:什麼做不確定下一次有機會吃東西是什麼時候?!難道這就要進神墓了?可是神墓明明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啊?!

凱文也沒忙著解釋,他怕解釋完這些人會胃疼得飯都吃不下。

他自顧自地從牛皮袋里掏出一點兒細碎的鷹食,在地上細細地灑了一圈。而后一掌拍在那個喜歡問話的軍背上,道:“尼克?把你包里的干掏出來,我快死了。”

尼克“哦”了一聲,干脆把背包倒扣過來,包著干的油面紙包就那麼滾到了地上。凱文毫不客氣地剝開那層油面紙,叼起一條,三兩口就咽了下去。

一個爬個白頭山丘花了大半天的時間,他們天亮出發,到山頂時都已經過了正午了,再加上大量的力消耗,這幫大老爺們兒早就得前后背了。

被泛著青黑的云擋了大半,只能看到一模模糊糊的亮,天沉沉的,一副隨時可能要下雨的樣子。

山頂上的風又干又大,唯一的好就是飛蟲幾乎絕跡,不用被擔心叮得滿包。凱文連吃了三條打底,到第四時才緩下速度,細嚼慢咽起來。

就在他剩了最后一小口時,一聲鷹唳從一旁的云霧里傳來,吸引了凱文的注意力。

他剛轉過頭,就見之前被派去送信的那只白鷹跟著他一路抹撒的鷹食追上了山頂,撲棱著翅膀一個猛子扎進他懷里。

凱文:“……”

他是不太清楚這幾年皇宮都是怎麼養的鷹,怎麼莫名有點兒賣萌犯傻的意味,回回都撲人一

白鷹十分通人地支楞出一條小細,抖了抖上拴著的金屬小圓筒。

凱文干脆把手里最后一點兒干塞進它里,從小圓筒里摳出了一張卷好的羊皮紙。

臨出行前,他就跟奧斯維德約定好了,為了方便皇宮遠程控,他每推進一步都要把進程報回去,最好附明地點路線和進神墓的方法。

凱文這人懶得很,覺得洋洋灑灑地解釋一番太費筆墨,才想出了那麼個“圖示法”,自認為簡單瀟灑,一目了然。

結果奧斯維德的回復更加一目了然,上面連圖都沒有,只寫了兩行潦草的字:畫得什麼污穢東西,不堪目,再涂些狗屁不通的東西回來打斷你的狗

凱文:“……”

不是,什麼玩意兒就污穢了?還不堪目?

他盯著皇帝囂張得過分的小紙條看了好會兒,冷笑一聲:這是仗著人離得遠揍不到他,皮了是吧?究竟誰打斷誰的狗?!

凱文想也不想便從牛皮袋里再度了一小張羊皮紙,迅速涂了起來——不讓畫?誰理你啊……

他依舊懶得用蠅頭小字大段描述過程,而是一筆畫了個更加簡單糙的白頭山丘,在山頂上涂了一個黑點,支出去一箭頭,言簡意賅地標注了一個字“”,在下面又龍飛舞地批了一行:到頂了,從里進去。

這混賬玩意兒非常沒有自知之明,對自己風的畫技半點兒客觀認知都沒有,寫完大概端詳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問題,便卷好塞回小圓筒,讓白鷹把消息繼續帶回去。

白鷹吃夠了鷹食,又喝了點兒水,歇夠了腳便大爺似的走了。

只有班叼著個干,一臉茫然地沖凱文道:“你剛才畫的那是什麼東西?”

“白頭山丘啊。”凱文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那麼明顯看不出來?”

姑且忽略掉這句狗屁,班歪了頭道:“那你為什麼在山頂畫了個點,說是?這山頂上還有?我剛才怎麼沒看見?”

凱文擺了擺手道:“在那片巖石后頭呢,不急,反正過會兒得從那里走。”

班沒反應過來他這話的意思,一臉尋常地“哦”了一聲。

二十來分鐘后,當眾人圍站在那個碩大的口旁邊時,班才徹底領會什麼“過會兒得從那里走”。

他們活了這麼多年,聽過無數次關于白頭山丘和永生瀑布的傳說,每次在心里構想的時候,都下意識把瀑布掛在山頂上,或是半山腰。而從來沒有想過,原來瀑布居然還特麼能嵌在山里面。

白頭山丘不止外觀看起來高聳得近乎奇葩,里也同樣是個奇葩——因為它是中空的。

山頂上有一個碩大的口,從口邊緣探頭看進去,可以一直看到底,像個天然的長在地上的深井。而所謂的永生瀑布,就長在“井底”。

至于為什麼井底的水流會被做瀑布……

那是因為在井底有一個巨大的坑,那坑不太像天然的,因為邊緣是一層層的臺階,螺旋狀朝中旋去,如果不是在這種險地,乍一看,有點兒像圣安斯中央神廟廣場上那個邊緣帶臺階的圓形噴泉池。

只是這里并不像噴泉那樣溫和安靜,巨大的水流從臺階四面奔涌而來,直灌中間的黑里,因為太過湍急的緣故,在中心形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班和尼克他們目瞪口呆地趴在口邊,聽了一會兒。

里面嘩嘩的流水聲,經由山壁層層打回疊加,變得尤為聲勢浩大,像是呼嘯的狂風中裹雜著萬馬奔騰,震得人心臟都嗡嗡直

“你說的從這里走是怎麼個走法?”尼克問話的時候,都哆嗦了。

凱文·禽·法斯賓德大馬金刀一指那個漩渦,道:“跳進去。”

班“咣當”一聲,當即撅了過去。

就在他們哆嗦著兩條,站在千米高的地方準備自盡的時候,北端的烏金懸宮里,奧斯維德剛好跑完了醫院、神院和三大軍團大營,有了些小小的進展。他好不容易在午后得了一點兒空,打算抓時間小憩片刻,緩一緩神。

結果就這麼一會兒的工夫,他又好死不死地夢到了一些淋淋的場景。綜其來說,可以概括一句話——凱文的數種死法。

不是被神墓機關的利箭中,就是被釘在高大的石像上,又或者從高失足落地……無一例外,都被捅穿了心臟。

每一段夢境最后都定格在凱文空茫的表上,他的角溢著止不住的沫,下鮮由慢至快滲出來,轉眼間便淌得到都是,了一片殷紅的淺泊。

而后,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黑的瞳孔慢而清晰地擴散開來……

奧斯維德手指搐了一下,再次猛地驚醒過來。上不知什麼時候蒸出了一層冷汗,被窗口帶進來的風一吹,冰涼黏膩,難極了。

他帶著滿低氣躺了好一會兒,終于抹了把臉翻坐起來。而后一臉郁卒地拉開床頭的柜門,從里面出那張皺的畫了白頭山丘的羊皮紙,瞇著眼看了片刻。

要不然……

他心中晃過一個想法,不過很快,又被他自己搖頭否決了。

就在他正打算翻下床的時候,巡騎軍指揮彼得叩響了房門:“陛下,有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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