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南錄》黃昏二下

黃昏 二(下)

黃昏 二(下)

“歷史未必完全是人寫的”,與此同時,另一個時空,1941年,流亡在西遷路上的某學者在日記中寫道:“如果相對論基本正確,那麼,在一個時空之外,肯定存在著類似時空。就像多維函數中的不同維,彼此相似,卻不盡相同。如果其中某一維的存在投影到另一維之上,由於各維發展的不均衡,對歷史發展的影響將是天翻地覆”。

剛剛寫完,天空中響過嗡嗡的引擎聲,日寇的轟炸機又來了,學者扔下筆記本,抱起行囊躲進了青紗帳。

喧譁自遠傳來,煙塵低矮而雜,老樹似乎被風中夾雜著的呼號聲所驚嚇,在路邊不住的抖,但天際的殘霞,毫不留淌落,把它也染腥。夾雜了各人等的隊伍漸近,挽著肩上小小的包裹,那是他們的全部,他們蹣跚著,勉力讓灌了鉛一般的,再邁上一步,這無止境的逃難,也許已不是逃難,而了一種習慣,從塞北到江南。

幾個難民被倒,沒有等他們驚出來,從後面上來的,是頭上軍帽不知所蹤的國軍兵,倒卷著的大旗拖在路上,塵土已把那個大大的白日塗污得不知所謂,那年邁的老兵拖著旗子,還有一隻滴的腳,用盡最後一力氣,灑下一路痕。

時空不同,歷史卻相似得讓人落淚。

文天祥當然不知道另一維空間正在發生的故事,他現在想的是如何改變自己和國家的命運。在文忠的夢裡,給他帶來的不僅僅是武製造上的衝擊,更沉重的,還是文忠所學到的那些思想和軍事指揮知識。

那支號稱八路軍的軍隊,前可以追溯到井岡山,這個地址文天祥知道,在江南西路西北,距離目前他所的武夷山百丈嶺不算遠。而就在同樣艱苦的環境下,別人可以軍,可以打敗對手的一次次圍剿,並且懷著解放全中國的,自己爲什麼不能?

難道,宋兵和蒙古兵戰鬥力之間的差距,比國軍和日本軍之間的差距還大?

不會,拿出八路軍三分之一的戰鬥力,十萬兵馬足以讓蒙古人退回漠北。綜合夢中的景與眼前現實,文天祥知道,小米步槍和飛機大炮之間的差距,絕對比蒙古人和宋人力之間的差距來得大。況且,這種力差距可以用技和訓練來彌補。一百年後,同樣是漢人,拿著原始的火,就可以將蒙古人趕回漠北,自己一樣也做得到。

想到這些,他心中豪氣頓生,不顧將士驚愕,抓起桌案邊自己這些天來畫就的圖紙,走到軍監劉子俊面前。

“民章,看看這些,這是兵圖,你看的懂麼”。

“這”?劉子俊遲疑著,一張張圖紙向後翻去,他不敢出言打擊剛從瘋狂狀態醒過來的文丞相。這些標明瞭古怪尺寸和材質的圖紙,饒是監製過很長時間軍械,他依然看不懂。

兵部侍郎鄒洬悄悄地衝著諸將使了個眼,示意大家上前幫忙。文丞相剛剛醒來,即使是撒謊,也要安住他,不能讓他再次昏迷,導致軍心崩潰。

“這個,是突火槍吧,打不遠,裝填也慢,用來嚇嚇馬可以,接戰,就不行了”,簫明哲在旁邊言。衆人都是“飽學”之士,有功名在的,對行伍這些人才做的事,本來就懂得不多,更何況比行伍還下賤的百工之學。

“這個是鐵矛,不過刀刃太長,容易彎,矛也過於短,造這種樣子未必順手。但丞相既然畫了出來,必有妙用,非我等人所能理解了”,民軍首領張唐拿起一張上了刺刀的步槍示意圖,一邊審視著文天祥的臉,一邊認真的回答。

看來丞相還沒完全康復,空坑一戰敗得太慘,打擊太重,所以才試圖以旁門兵來對付北元鐵騎。但這種短刺槍既無法支撐在地上,組拒馬陣。也不適合與步兵近戰,除非它配有一套特別的槍法。

其他將領也圍了過來,伏在書案邊,對著圖紙翻翻揀揀。黃崖兵工廠所設計,著名的“七九”式和“八一”式步槍被翻到了一邊,除了上面的刺刀,沒有人能認出這東西的作用,哪怕文天祥在圖紙上已經標明瞭配件和各零件的比例,並代換了宋代尺寸也不行。

“這個,我不認識,你呢”?

“這個,我也不認識,好像是北方人家用的火竈”,鄒洬的副手,素有儒將之稱的黎貴達推開杜滸遞過來的圖紙,小聲回答,“這個,與作戰有關麼”?

“這個,我不知道…..”。簫明哲拉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說話小聲些,別太讓丞相難堪。

“這個,咱沒見過,咱是老,讀書……”

緩緩從窗前移過,文天祥到自己的一點點變冷。不過剎那間,滿懷希,只有一顆心未死,倔強的痛。

迫擊炮的圖紙被翻了過去,黃崖兵工場的重大發明,腳踏土機牀的圖紙被放到了一邊。文天祥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夢中那些兵工廠引以爲自豪的東西,一一被諸將堆到了案角。

畢竟,他們沒和我做一樣的夢,估計,還不知道火炮爲何吧。大宋右丞相苦笑,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拉出去,讓趙時賞衝著他們的腦袋狠狠地砸一下。可惜,趙時賞已經不在了,他的人頭,至今還掛在贛州城牆上!

就在他即將崩潰的時刻,終於聽到了一聲天籟般的迴應,書吏蕭資拿著一張圖紙,興沖沖地了起來,“這個我認識,知道有人會做”。

“是麼”,文天祥心中一喜,如溺水之人見到稻草般,迫不急待的衝過去,從簫資手中接過圖紙。

那是一張簡易地雷的製造示意圖。這種土地雷的製造過程極其簡單,不過是一個石頭雕的罐子,塞些火藥,裝上簡易引火裝置。擊發時還需要有人專門去拉引信,屬於民兵專用的抗日產品,黃崖兵工廠只把這種東西作爲給地方游擊隊培訓技人才的示範品,從來沒功夫生產它。

簫資接下來的話,讓文天祥的夢想徹底破滅。“這是火流星,守城時用得著,裡邊放上豆,砒霜,還有火藥,點燃了用繩子甩出去。據說很厲害,失傳多年了呢”。

“噢”,諸將恍然大悟,佩服地對著簫資連連點頭,到底是丞相邊的人,懂得就是多。

文天祥突然到倦,想睡去,永遠不醒。沒希了,大夥估計連《夢溪筆談》都沒看過。夢裡的文忠在年時,曾經說過,中國自古以來,技發明得多,普及得。對照現在的形來看,果不其然。

“也許,這個能用,如果用鋼做弓,好像比神臂弓還強橫些,並且,現在我們也沒有制弓的那六種材料”,一個聲音從人羣中傳來,聽在文天祥耳朵裡,如同梵唱。是杜滸,這個跟隨了文天祥多年的世家子弟終於從一大堆圖紙中翻出一張,指點著說道。那是文忠記憶中的一種弩,文忠在中央大學學習機械時,據秦弩和歐洲弩的優點綜合設計而。本來想作爲一種打獵用生產出來賣給鄉民,沒等他的願,日寇大舉侵,這個圖紙就此擱置。前些日子文天祥瘋狂畫圖,不小心把它也描了出來。

歐洲弩以鋼爲臂,有罩門,無銅廓。易上弦而不易擊發。結合中國弩箭工藝中的扳機技後,比起宋時用的弩,的確是個技上質的飛越。

“我們到哪裡弄鋼啊,現在,弟兄們手裡,連刀都找不齊”,潭州義軍首領張唐甕聲甕氣的回答,再次打斷了文天祥的夢。他說得全是實,空坑潰敗後,各部殘軍在這裡,要錢沒錢,要糧沒糧,像張唐麾下這種義軍,空有一腔報國熱,連鐵打造的武和鎧甲都湊不齊,更不用說鋼。

“臨上山時,山下的幾個棄家逃難的大夥送了我們些帶不走的重,一會我帶人去翻翻,應該有些大件的鐵,我本來打算用來給弟兄們打矛的,不如先借用一下。如果能做出好的弩箭來,遇上敵軍騎兵,也不至於束手無策”。兵部侍郎鄒洬大聲說道,連連向大家使眼,恨不得把所有人的捂住,讓他們不再出聲。他真心想試試製造弩箭的可能,他不想讓文天祥心中滅了興宋的希

“試試吧,反正我們在嶺中還要呆上些日子,等待失散的弟兄們上山。趁這個機會,整頓一下旗鼓”,吳希奭第一個領會了鄒洬的意思,出一幅歡,笑著補充。只要文天祥醒來,一切就有了希。至於參照這些圖紙打些機關,就算爲丞相解憂的一種方式吧。反正無論,都可以分散下文大人的心,讓他暫時忘記亡妻喪子之痛。

丞相大人恢復神志這一喜訊的鼓舞,大夥你一言,我一語,議論到後半夜才各自散去。議論的結果就是,文丞相弄清楚了目前己部所面臨的困境,再次陷了沉思。幾百張圖紙中,杜滸和劉子俊挑出了三樣遙遠的將來可能裝備的利,鋼弩,火流星和大號突火槍(土炮)。這還是在書吏簫資和兵部侍郎鄒洬的一再暗示之下,怕丞相大人因失過度而瘋病復發,特意給文天祥留下的面子。

至於什麼時候能真正裝備這些神兵,誰都知道,本沒有指。大宋軍監早已和臨安城一塊投降了北元,這些東西,想想可以,造不出來。

豆大的油燈,在黎明前黑暗中挑。油燈下,是文天祥那雙不甘心的眼睛。帳篷外,曉風在林稍間拂過,沙沙,沙沙,聲聲急,聲聲催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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