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四更，裴姝呵欠連天起床梳洗。

五更，嚴沼一條甫一過門檻，就看見裴府君婷婷玉立在石階下，隔著晨曦薄霧，揚首笑盈盈問候他，

“嚴大人早啊。”

嚴沼視線滯了下，漠然而過，徑直上了車。

裴姝快步追過去住車轅，腦袋探進去，將一個食盒擱進車廂一角，

“早朝辛苦，我備了些點心，你路上墊兩口。”

而后松開手，很自來地對駕車的小廝說:“今朝霧濃，路上慢著些。”

殷殷叮囑完，駐足在晨霧縹緲的巷頭眷眷目送，十足像是送郎君出門的賢惠妻。

小廝樂崧忍不住回頭瞅了一眼又一眼，要不是日日跟在大人邊，他都要懷疑他家大人是不是娶了妻。

嚴沼眸沉沉地看了眼角落里巧的提籃，闔眼閉目養神。

深紅提籃，與他緋服兩廂輝映，煞是好看。

辰時，結束朝會的朝臣們魚貫自宮門出來，各自回所屬署，理公務。

吏部司。

今日似有些特別，竟飄著一濃郁的食香。

五品以下不用上朝的吏，稍早一步來到署上值應卯，裴姝準備的各致早點，在場的皆有份。

嚴沼面容冷雋邁進署，看見的就是和同僚們相談甚歡的裴姝。

耳聞靜，眉眼彎彎，直直看過來。

著一襲輕盈的冰紗束腰襦，擺之上點綴著幾只展翅飛的彩蝶，一的顧盼之際，便似失落人間的仙子。

嚴沼薄抿站在初升的里，形高峻沉默，自有一派朗朗風骨。

曲如蓮，廣袖生風朝他走來。

“嚴大人，你更喜歡果仁蒸餅還是蟹黃包啊？”如花靨綻放，近他不足三步遠，用纖纖素指托著青瓷骨碟，眸中盛滿歡喜，一瞬不瞬地著他。

清幽冷香縈繞鼻端，鉆心肺似要纏繞住他的靈魂。

他僵地頓在原地，手掌慢慢攥，實在不知該從何下手去責備呵斥。

為這些年他從來不曾遇到過這般令他到棘手的人。

恰在此時，同他關系甚的方介端著一碟如意卷過來，樂呵呵拿肩膀搡了他一下:“沾你的。”

嚴沼結微，沉下一口氣，垂目避開裴姝，轉回到自己位置上，埋首案牘。

方介盯著裴姝手里沒送出去的點心，吞了吞口水:“君，要不，給我？”

裴姝并不勉強嚴沼一定要食用自己準備的早點，于是順手就把蟹黃包和蒸餅遞給了方介。

“謝啦。”方介滋滋一口一個蟹黃包，口齒不清道:“君明天還來不？”

嚴沼從來沒有如這一刻一般，覺著他聒噪無比。

只是，這會正是用朝食的時辰，同僚的行為無可指摘。

一連數天，裴姝四更起，五更候在嚴府門外送他上朝，待他下朝備好各式朝食，下午晌送消暑冰飲子，散值默默護送他到家門口，而后自己再默默回府。

分寸掌握得恰到好，不擾他辦公，不強迫于他，安靜而堅持。

期間一字不提目的，只管統統化為百轉千回的繞指。

纏繞的嚴沼不過氣。

又一日，吏司署區外，一個五大三的大塊頭撐著一柄紅的櫻花傘，傘下一名正捧著一本書看的神。

側擺放著一桶融化掉一半的冰。

冰桶邊兒上還蹲著一個扎馬步的小郎君，畫面和諧又怪異。

這樣的組合已然了吏司一道奇葩的風景線。

近來，裴府君迷上吏司郎中的消息不脛而走。

整個帝京就屬風頭無兩，關于的桃新聞滿天飛，正主卻不在意。

窗后，嚴沼合攏手中的公函，了鼻梁骨，視線不由自主瞟向窗外。

世間只怕難尋如一般居高位還能全然放低姿態份，不畏名聲的子了吧……

他眸深深看了許久，終是將人了進來:“你究竟要堅持到幾時？”

裴姝歪頭想了想:“嗯~大概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嚴沼面漸漸沉了下去:“你該知道，你這麼做只是無用功。”

站在長案對面，指尖順著案沿來回劃，笑了聲說:“真的嗎？”

嚴沼視線落在明圓潤的指尖上一瞬，靜默垂下眼簾，端起茶盞啜了口，

“你不要執拗了，外間已是流言不堪，我是男子無足畏懼，你不同，人言藉藉可畏，似利刃可殺人。”

“多謝大人關心，只是……”裴姝翹起角，笑意狡黠，狡黠中又不乏放肆:“我既心悅你，就做好了承閑言碎語的準備。”

隔壁座的方介，發出一陣驚天地的咳嗽聲。

靜大的像是要把肺咳出來。

在嚴苛約束子遵守三從四德，理應矜持保守的時代，敢于大庭廣眾大膽示的，絕對屬于異類中的翹楚。

嚴沼閉了閉眼，結滾，咽下梗在嚨口的涼茶。

之種種迷行為，落在旁人眼中，儼然不慎墜河，不撞南墻不死心的迷途。

嚴沼卻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擺明跟他死磕上了。

他沉默了很久，終究是妥協了:“你先回，散值聚仙閣見。”

“好呀。”裴姝粲然一笑，出一顆尖尖的虎牙，仿若腥得逞的貍貓。

只要功夫深，鐵杵也能磨針。

聚仙閣，二樓雅間。

“說吧，你只有一次機會。”嚴沼袍坐下，單刀直道:“說服我。”

“聚仙閣的醬鴨味道一絕，大人嘗嘗。”裴姝低著頭，認認真真挑細選了一塊瘦相間的鴨，盛放到他碗碟里，而后輕輕放下筷箸，目視他烏黑沉冷的眼睛道，

“嚴大人應當閱覽過我二叔做的經義策論了，躋一等或勉強，二等優是沒問題的。這點你認同的吧？”

嚴沼頷首認可。

裴姝道:“他之所以屢試不中，個中原由，不外乎概因他聲名狼藉，會試們覺得他私德有虧。”

“我朝不糊名的科舉制度，以平日考生的名氣和聲譽，來作為閱卷評分的主要參考，我不想去談論公平與否，但不可否認這里面水很渾，在一定程度上很難保證不會有失偏頗。”

嚴沼無言，不糊名的科舉制度確實積弊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