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慕在廚房的長條凳上醒過來，了眼睛，先去找媽媽，一只手牽住了角才放心，他不哭，董玉秀跟他說話的時候大約剛醒沒聽懂，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搖頭說不。

董玉秀他腦袋，只帶過這麼一個孩子，白子慕平時已經很讓省心了，但自從孩子爸爸出事之后，小孩比往日更聽話，乖得讓心疼。

小孩兒好像已經有所察覺，生怕媽媽也離開。

晚上吃飯的時候，白子慕只拉白米飯吃，其他菜沒兩筷。

飯桌上有半只鴨子，還有兩條紅燒魚，是吃席剩下的菜，都有別人過的痕跡。董玉秀看了桌上一眼，起去廚房切了一點白菜，清炒了一小份給他，小孩筷子得快起來，很快就吃了。

一旁吃飯的大嫂本想蹭一口吃的，結果瞧見不過是一盤素白菜，一時筷子都懶得過去，小聲嘀咕道:“這是什麼爺脾氣，還吃不慣剩菜呢？”

只有一個素白菜是新炒的，分量也不多，再加上白子慕年紀也小，除了大嫂并沒有人提什麼意見。

晚上的時候，董玉秀收拾了一個小雜間出來，和孩子將就著睡在了那里。

北方冬天冷，白子慕被媽媽裹得像個蠶寶寶，他晚上吃飽了，加上中午的時候又多睡了一會，因此并不很困，母子倆在一盞舊臺燈旁邊玩兒起了手影的游戲。

董玉秀用手弄出一只長耳朵兔子的剪影在墻上，白子慕就比了一只小狗，蹦蹦跳跳去追。

董玉秀笑了一聲，又用兩只手比了一只鴿子飛起來。

白子慕忽然抱住胳膊，游戲也不玩了，小聲道:“媽媽，不要走。”

董玉秀親親他小腦袋:“媽媽不走，在跟你做游戲呢。”

“不要飛走。”

“好，不飛走。”

門外面響起兩三聲輕響，董玉秀披了服過去開門，來的是董姥姥。

老太太端了一小碗獾子油過來，吃飯的時候瞧見小孩手上燙了兩個水泡，當時沒說什麼，但心里一直記著，拿了藥油來給他涂抹一下。

母倆小聲說起了話，董姥姥仔細問了董玉秀這麼多年來的經過，提起丈夫，董玉秀卻咬沒有多說。

“玉秀，你跟媽說句實話，這孩子怎麼姓白，你當初不是跟羅俊青離開的嗎？”

“媽，您別問了。”

“他騙了你對不對？我找他們家去！我就知道那個姓羅的不是好東西，當初就滿空話，考上大學了又能怎麼樣……”董姥姥氣紅了眼圈，“你這孩子，這麼多年寫信只保平安，別的一句也沒提過，媽還以為你在外頭過的好，不想家。”

“媽，我就是前幾年吃了點苦。”

董玉秀攔住，低聲說了這些年的事。

離開的時候剛滿19歲，而董姥姥提的那個羅俊青是哥哥的一個同學，董玉秀復課兩年沒能再考上，而羅俊青當時已念大學，回來再遇到董玉秀一見傾心，許下了很多諾言。董玉秀信以為真，就跟著他一同去了大城市。羅俊青讀書，就陪讀，但沒兩年，羅俊青就變心了，董玉秀一個人在大城市沒有辦法生活，去找羅俊青的時候，被他推了一把，當即下見了紅，送去醫院搶救也只救回了自己的命。

“我是那個時候在醫院認識白大哥的，他不嫌棄我，幫了我很多。”董玉秀說道。

“那子慕這孩子？”

“嗯，是白大哥的，我們結婚了，領了證兒的。”

董姥姥言又止，董玉秀知道要問什麼，笑了一聲道:“媽，您別多想，我是自愿的，我激白大哥，也真心喜歡他。”

羅俊青留在大城市，娶了一個城里姑娘站穩了腳跟，而董玉秀也開始了的新生活。白大哥對很好，有了子慕以后，更是對們母子捧在手心里疼著，直到今年春天的時候他帶隊藏修路，路上發生了坍塌事故，一隊人音訊全無。

董姥姥瞧見白子慕那張臉，又嘆了口氣，抬頭問兒道:“你以后打算怎麼辦？”

董玉秀給小孩輕輕吹了下，垂眼道:“救援隊的人還在找，說有消息了第一時間通知我，白大哥一天沒找到，我就找一天。”

董姥姥:“要是一直沒找到呢？”

董玉秀說得堅定:“那我守著子慕，把他好好帶大。”

董姥姥心疼，勸道:“你還年輕呢，哪兒能這麼守著一輩子呀。”

董玉秀不聽，只低頭去看懷里的小孩。

*

白子慕跟著媽媽在東昌小城住了下來。

他年紀雖小，但也知道并不是所有人待他們都有善意，

董家三個兒，老大董玉海接了父親的班，住得近些，董姥姥就跟著老大一同生活。二兒董玉梅嫁到臨市，回來一趟都不容易，喪期一過，就回去了，小兒董玉秀帶著孩子回來，也跟著母親住在了大哥家中。

住了沒兩天，大嫂就把董玉秀上穿著的呢外套找借口要走了，說是過年回娘家走親戚，借著穿穿。

說是借，其實就是要。

董玉秀不在意這些，把服給了。

只是大嫂再次提起白子慕上的小棉襖時，就只作聽不見，沒有半分給的意思。

大嫂有些不滿，晚上吃飯的時候借故找茬，董玉秀也當沒聽見，等著大家吃完飯之后，拿了二十塊錢出來給了大哥，說是和白子慕的生活費。

董玉海沒接，推回去道:“你自己收著，回家吃口飯的事，不用給錢。”

大嫂眼睛一直看著錢，但瞧著丈夫臉，張張還是沒敢提留下這句話。

年三十這天晚上，家家戶戶紅掛彩，只董家因為新辦了白事，只了春聯和幾個福字，連鞭炮都沒有放。

也是因為這樣，董家大嫂打小孩的聲音才特別響亮，兒子董天碩哭得嗓門賊響。

雷東川被家里使喚來送餃子的時候，隔著老遠就聽到了小孩嗷嗷哭的聲音，他還記掛著董家那個漂亮的“小啞”，以為是那個漂亮小孩在哭，抱著一小鋁盆餃子跑得飛快，進去之后找了一圈，發現哭的不是那孩子才松了口氣。

董天碩和雷東川一般大，都是六七歲的年紀，因為喂得好，雖然比雷東川矮上小半頭但頗有些橫向發展的趨勢，這會兒哭起來也是咧大了，嗓門又響亮，只吵得人腦袋疼。

董大嫂正在拿小教訓兒子，旁邊還放著一件呢子大，只是這會兒已經被燒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不能穿了。

“董天碩！一天天的，就你淘！什麼不好，這件大，你這讓我明天怎麼穿啊……”董大嫂是真心疼了，服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這麼好的東西壞了心里就跟刀割一般，看了一眼旁邊的董玉秀，咬牙又是一在兒子屁上，“這還是借來的呢，你讓我怎麼還給你小姑！”

董天碩哭得更慘了:“我沒，媽，真不是我弄的。”

董大嫂臉都黑了:“不是你是誰！服上燒一個大，全家就你上有煤灰！”

打了好幾下，董姥姥才開口勸了一句，董天碩撒就跑，邊跑邊抹淚。

雷東川沒管那些，他捧著餃子過去，還幫白子慕擋著點，怕嚇著這個新來的弟弟。

白子慕一直跟在媽媽邊，白瓷一般的小臉沒什麼反應，看著并不怕，雷東川喊他的時候，他也抬頭去看，還沖雷東川淺淺笑了一下。

雷東川眼睛都亮了，圍著轉了好幾圈，還想帶他出去一起玩兒。

白子慕抬頭問道:“媽媽，我可以去嗎？”

董玉秀點點頭，他就乖乖跟在雷東川后一起出去，走到院門的時候小孩忽然牽住雷東川的擺。

雷東川被他拽了一下，奇怪道:“怎麼了？”

“有點黑，我怕。”

“有哥在呢，不怕！”

雷東川要握著他手，小孩不肯，只喜歡牽角，雷東川樂得不行，由他去了。他還是第一次給人家當哥哥，那只小手在背后抓來抓去，但每回都能握，倒是也不怕丟。

雷東川心想，這弟弟可真好，又漂亮又乖。

晚上各自回家之后，雷東川還在那呢，來收拾服的雷媽媽拿起他外套就氣得豎起眉:“雷東川！你又上哪兒淘去了，弄這麼些煤球印子！”

雷東川“啊”了一聲，從被窩里探頭去看，茫然道:“沒啊，我今兒送完餃子，就去摔炮仗去了。”

雷媽媽把那小外套抖開，一后背全都是一小團一小團黑乎乎的，可不是煤灰！

雷東川實在想不起來，看著他媽走過來的架勢，連忙高聲喊道:“媽！媽，過年不興打小孩啊！”

雷媽媽:“……”

住再次挑高的眉，好歹是把火氣按下去，抬手了兒子腦袋瓜一下，磨牙道:“等過了年，看我怎麼跟你們父子倆算賬！”

“那我和我爸的得分開，親父子，明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