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天碩灌了一肚子皂水，被吳金送去了衛生所，但因為只吃了三小塊皂條，因此并沒有大礙。

衛生所的醫生略檢查了一下，道:“沒事，回去之后再多喝些清水，吐一下就沒事了。”

吳金道:“醫生，這皂水不鬧肚子呀？”

醫生道:“皂水沒什麼，之前不是還有人吃了過期腌，吃壞了肚子，幸虧灌了些皂水及時吐出來，要不然問題才大了。”

吳金又問:“那就一點要注意的都沒有？”

醫生想了想:“清清靜靜上兩天，吃點飯吧。”

董天碩這句聽懂了，咧著又開始哭，這次是真的委屈了。

他糖沒吃上，飯也吃不了。

外面下了小雨，外頭有人撐了傘來接們母子，來的人是董玉秀。

吳金一顆藥都沒開上，是拿了兩盒牛黃清心丸，拿了藥也不付錢，董玉秀就上前去把藥錢給了。

等回去之后，飯菜已經做好了。

董姥姥和白子慕守在桌邊，等著們回來，還沒有筷。

全家都在謙讓著，但吳金還是不滿意，故意對董姥姥道:“媽，您也是，東西怎麼能放！”

董姥姥沒聽懂:“什麼？”

“香皂呀，這東西你切小塊，裹糖紙里干什麼！”吳金故意看了白子慕一眼，是說給董玉秀聽的。

董姥姥也瞧出來了，左右為難，但還是打圓場道:“一家人，不說氣話了啊，肯定是不小心的。”

吳金不依不饒，哼了一聲問白子慕:“子慕，舅媽問你，誰教你這麼干的？”

白子慕道:“雷哥哥。”

吳金愣了:“嗯？”

“雷哥哥說有人收糖紙，要香香的，我做了好幾個放在枕頭底下。”小孩兒頂著一頭微卷的頭發，瞳仁葡萄一般黑而明亮，歪頭看對面。“舅媽，表哥拿了我的糖嗎？”

吳金臉上臊得慌，但張開一句也回不了，心里氣惱，抬手打了一下正在夾吃的董天碩，怒斥道:“還吃！”

董天碩哇地一聲哭了。

董玉海在礦區工作，還未休，家里只們幾人，吳金吃過飯領著孩子就走了，還是氣呼呼的。

董姥姥言又止，一直在看小兒這邊，心里是希家和萬事興的，尤其是又跟著兒子媳婦生活，總歸想要兒先服個。

董玉秀了一下兒子翹的鼻尖，笑了一聲:“小壞蛋，在這等著，媽媽一會回來。”

白子慕有點無措，但是瞧見媽媽沒有走遠，還是乖乖坐下等。

董玉秀知道兒子在家沒吃虧，心里就踏實了，拿了一件今天賣剩下的府綢蝙蝠衫給吳金送過去，說了幾句客套話，算是主給了臺階，緩和了些。見吳金收下服，又道:“大嫂，今天吃飯的時候沒來得及說，打從這個月開始，我打算每個月給媽那邊拿二十塊錢，算是我和子慕的生活費。”

吳金臉上更是和緩了，里說著“你大哥肯定不讓”之類的話，但也并沒有多推辭。

董玉秀略坐一下就要走，吳金忙問道:“哎，玉秀，你那個麻袋里裝的是什麼，怎麼我今天去街上，聽人說你出去賣服啦？”

董玉秀站在那點點頭:“是呀。”

吳金來了興趣，問個不住:“那你怎麼進的貨，也是從南邊運來的？那麼些服，一定賺了不錢吧，哎對了，你下回……”

問的多，董玉秀回答了一些，關鍵的就笑，沒再說。

吳金見不答，悻悻也不再問了。

董玉秀回了們母子住的小房間，白子慕正趴在窗邊看。

董玉秀走過來問道:“看什麼呢？”

白子慕抬頭道:“媽媽，姥姥煮了蛋給表哥吃。”

董玉秀坐在他旁邊，了他頭發，小聲問:“寶寶，你也想吃嗎？”

白子慕搖搖頭。

董玉秀哄他道:“你看，姥姥不能是你一個人的對不對，除了是咱們子慕的姥姥之外，還是表哥的，所以疼子慕，也疼你天碩哥哥。”

白子慕點點頭，他對外界興趣的事不多，更多的關注放在邊最親近的人上。

董玉秀本想就今天的事教育兒子一下，但又擔心小孩一個人在家吃虧，想了想沒有說，且順其自然吧。說到底，兒子也沒有害人之心，若是董天碩不來糖，又怎麼會上當呢？

而且，并不太相信白子慕這麼大一點小孩，能編出這麼完整的話，甚至有些懷疑真的是雷家的小兒子雷東川在收糖紙，現在的小孩都喜歡糖紙，花花綠綠的人手一大把。

董玉秀不再去想那些事兒，關好房門，招手讓兒子過來道:“子慕，你來幫媽媽好不好？”

對于最親的人，白子慕向來不問緣由就點頭:“好。”

董玉秀就把帶著的一個腰包拿下來，冬天.服穿得多，一直纏在腰上沒取下來也沒人發現。把那個腰包打開，把里面塞得滿滿當當的錢倒在小桌上，除了紙幣，還有叮當響的幣，撒了小半桌。

白子慕拿起桌上的一枚幣，舉高了道:“媽媽，是5，姥姥教過我。”

董玉秀親他腦門一下，也笑了:“子慕真聰明，這是5角錢的幣，你幫媽媽找找，瞧見一樣的分類放好，知道嗎？”

“嗯！”

娘倆一起開始數錢，白子慕人小，手也小，雖然干活慢一些，但整理的非常整齊，學著董玉秀的樣子把錢疊放一小摞。

董玉秀雖知道這小生意賺錢，但拿到真金白銀的時候心臟還是忍不住砰砰跳，再三數過確認好，確實是5275元。扣掉給今天雇傭的幾個工一人25元的日結費用，再扣掉本，利潤率在18%左右，也就是說這一天就賺了900多元錢。

白子慕認真寫下一串數字，他不會百以上的加法，因此只能多列出一些。

董玉秀看了一眼，和剛才算的一樣，有些驚訝:“子慕，誰教你算的？”

白子慕低頭寫完最后一個數字，道:“雷哥哥教的。”

“他怎麼教的？”

“他帶我玩兒游戲，寫數學作業。”

白子慕想了一下，又補充道:“寫了一本兒~”

董玉秀:“……”

董玉秀問了小孩幾道加減法，發現小孩口而出，都說對了，但是果然和白子慕說的一樣，超過小學一年級上冊的都不會，因為雷東川還沒學，也沒法教他。董玉秀把視線轉到小桌上，桌上最大的面額就是十塊錢的大團結，因此小孩剛好認識。

董玉秀耐心教他，發現自己教的東西，白子慕慢慢也學會了，基本上幾次之后就不再出錯。

十以，百以，跟著是算到千以。

白子慕好像天生就會這些，董玉秀教他一點，他自己就能理解剩余的那些知識，融會貫通，毫不覺吃力。

董玉秀既高興又心疼，發現兒子來了小城之后，好像一夜之間學東西都快了許多。之前白子慕因為早產的關系，不太好，開口晚，連說話都比同齡的孩子慢一些，還有些擔心，但現在卻已經像小大人似的開始長了。

桌上有一元、五元，更多的就是十元一張的大團結，一疊疊被皮筋扎起來摞放在一起，還有一些零碎票，董玉秀都仔細收了起來。

白子慕看到了一張一元錢，紙幣嶄新，小孩多看了幾眼。

董玉秀拿起來給他，笑道:“這個給你，以后媽媽要是來不及回家，你肚子了，就自己買點吃的，要是不會，就讓你雷哥哥帶你去吃，知道嗎？”

白子慕點點頭，他沒自己用過錢，對錢的概念還很淡薄，拿到之后舉起來看了一眼好奇道:“媽媽，這個是車。”

“對。”

“和雷哥哥家的車不一樣。”

董玉秀笑道:“是不一樣，你雷哥哥家的是小轎車，這個是拖拉機。”

白子慕觀察一陣，說出了新發現:“它沒有車篷，雷哥哥家的有車篷。”

董玉秀他臉上的小酒窩，逗他:“還知道車篷呢，也是你雷哥哥教的？那子慕說說，這兩個車哪個好？”

白子慕就笑，趴在媽媽懷里小聲道:“媽媽給的好，沒車篷的好看呀~”

董玉秀也笑了。

有了第一次出攤，后面幾次就容易多了。

董玉秀去了郵局，把本金匯給了南方的國營服裝廠，那邊的人也不含糊，董玉秀再要服，給的也痛快。

董玉秀這次要了展銷的名額，因為有國營廠背書，除了在本市售賣服裝，還帶人去了濰水，服賣的都非常好。有人眼紅，打問了多方渠道，好不容易也找去了那家服裝廠，但連大門都沒能進去；也有人去問了董玉秀，只說是丈夫那邊的關系，多了就不肯再講了。

董玉秀在外賺錢辛苦，忙得一天腳不著地，也無法照顧不上家里的小孩。

白子慕記得媽媽的話，在家吃不飽，就去找雷東川。

小孩在雷家端起碗大口吃飯，臉上都是飯粒子。

雷媽媽看得心疼，給白子慕夾了一塊排骨，哄他慢些吃:“乖寶，慢點，吃口呀。”

雷東川道:“媽，他咬不。”

雷媽媽怒道:“你才咬不呢！”

雷東川在換牙，啃排骨不利索，用側邊小牙努力啃咬，咬下來一塊還想給弟弟吃。

白子慕躲著他跑，抱著小碗坐到了雷媽媽上，搖頭一個勁兒說不。

雷媽媽正想抱一抱這個漂亮小孩，對方自己鉆懷里來，樂得合不攏，一邊護著小家伙一邊揮手趕自己兒子:“去去，別嚇著子慕，坐好了啃你的排骨去！”拿手帕給白子慕干凈小臉，小卷很乖，用勺子喂飯也張口吃了，細嚼慢咽的。

雷媽媽心都要化了，就沒養過這麼乖的小孩兒！

雷東川在一邊轉來轉去，“媽，我也想喂他吃飯。”

“你自己吃飯都費勁，我喂就行了！”

“讓我也喂一口……”

白子慕飯量小，之前吃了小半碗米飯就差不多了，喂不了幾口就搖頭不肯再吃。

雷家母子倆都有些意猶未盡。

雷媽媽打發雷東川去收拾碗筷，白子慕瞧見也想去，雷媽媽手疾眼快抱住他，趁著左右沒人小聲哄他:“乖寶，你喊聲‘媽’~”

白子慕歪頭，不解。

雷媽媽還在努力，試圖讓小孩喊自己一聲媽媽。

雷東川“噠噠”地從廚房跑回來，拿了桌上兩個盤子，扭頭看了白子慕喊道:“小碗兒，跟上，哥帶你去廚房玩水——”

白子慕毫不猶豫地從雷媽媽上跳下來，跟在雷東川屁后面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