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玉秀的商鋪是小城里第一批公開招租的，地方非常簡陋，只能容納一兩人轉的鋪面，租金卻不便宜。

董玉秀拿了最頭上的兩間相鄰的，一次了半年的租金。

店鋪剛開張，生意肯定冷清一些。

董玉秀這里更是如此，擺出來的服沒幾件，款式也是之前賣過的，因此過來看的人沒幾個。

董姥姥一路找到市場里的時候，董玉秀正在店里織，織的是一件米白的小外套，打出的脖領來，就套在一旁的白子慕頭上，讓他試試看合不合適。

有點小了，卡在小孩的耳朵那，不上不下。

白子慕努力拽了拽，套不下來，又開始往上，小臉都憋紅了:“媽媽——”

董玉秀樂得不行，幫他取下來笑道:“好好，是媽媽的錯，這領口小了，咱們拆了重新打啊。”

董姥姥聽著聲音找過去，瞧見喊道:“玉秀？”

董玉秀起，“媽，您怎麼來了？”

董姥姥走進來，白子慕就把自己的小板凳搬給老太太，自己往董玉秀膝蓋上爬，坐在懷里去看董姥姥。

董姥姥帶了白子慕一段時間，知道他懂事，但是瞧著他這般還是忍不住道:“子慕下來，自己坐，這麼大了怎麼還一直坐人上哪？”

白子慕不太想下來。

董姥姥又道:“你媽媽累了一天了，你讓歇歇啊。”

董玉秀抱著小孩笑道:“沒事，不沉。”

“唉，他大點了，孩子都是教出來的，子慕懂事，你也得多教他才行。”

“知道了，媽，您來找我是有什麼事兒嗎？”

董姥姥把帶來的手提包往那邊推了推，里面是一個保溫飯桶，裝了滿滿的一份餃子，白菜豬餡兒的，足夠董玉秀母子吃。

董玉秀最吃董姥姥包的餃子，離家多年，加上之前又經常南下不在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到了。

董姥姥催促:“快趁熱吃吧。”

董玉秀心里，答應了一聲，筷吃起來。

喂給白子慕幾個，小孩都乖乖張吃了，吃到第五個的時候就搖搖頭，說飽了。

董玉秀知道他飯量小，也不強求，這些天也沒好好吃飯，難得吃上家里的味道，就多吃了一些。

董姥姥四看了一下，瞧見店里沒多服，就問道:“玉秀，你擺出來的貨有點呀，我一路過來，左邊兩家比你這里東西多，那邊還賣布料哪。”

小城里生活簡單，不人還在自己做服，或者裁一些布料回去找裁店讓師傅給自己做服，所以現在賣服的地方順帶也會賣一些布料，盡量多招攬一些生意，只是布料利潤低，幾尺布賺個一幾分錢，純粹是添頭。

董玉秀有自己的主意，還有大貨要上，因此并不著急。

董姥姥不知道的想法，坐在那半天沒見一個人來問價，比還著急，瞧見董玉秀還在那慢悠悠給小孩織，對道:“玉秀，織線這樣的活計我能做，你也別費事兒了，一會收拾一下放我袋子里，我提回去，幾天就給你織好。你現如今開店了，也要忙起來才行呀……”

董玉秀笑道:“沒事，剛開始都這樣。”

董姥姥見不怎麼在意，嘆氣道:“現如今漲價的厲害，打從開春菜價都翻了一番，聽說下個月還要漲，這糧食都貴什麼樣啦，唉，我早上出去買塊都比昨天貴出五錢。”

董玉秀道:“媽，我這里還有點錢，要不您先拿去用？”

董姥姥心疼，搖頭道:“你大哥平日里給的足夠用了，我是擔心你，你帶著子慕，你們倆這日子可怎麼過呀。”

董玉秀笑道:“您甭心了，我這生意過幾天就能好。”

董姥姥不信，但面上還是點頭應了。

一連三天，董姥姥都來市場給們母子送了飯，也陸續送了一些米面和干菜，正如老人所言，價又開始上漲，不人都囤積起了糧食和日用品。

董姥姥不止有一個孩子，作為三個孩子的媽，三個都很關心。

但老太太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小兒董玉秀，在老一輩眼里看來，董玉秀做的經商實在是太冒險了。年紀大，也勸不了任何一個孩子，只能盡自己可能多幫襯一點，要說偏心，也只能說偏的是最差的那一個，怕兒帶著外孫吃不上飯罷了。

月初，董玉海從礦上回來，特意先來看了一趟董玉秀。

他上還穿著礦區的工作服，沒來得及更換，只洗干凈了雙手和臉，因是趕的早班的班車，到董玉秀小院門口的時候天剛蒙蒙亮。

董玉秀聽見敲門聲嚇了一跳，仗著隔壁就是雷家，因此打了手電筒過去問了一聲，“誰呀？”

“我，你哥。”

董玉秀聽出來，忙開了門請他進來，董玉海卻站在門口沒，他手里空空的沒帶什麼東西，聲音里帶著連日來的疲憊沙啞:“媽給我打電話說了，真不搬回去住了？”

董玉秀咬，搖搖頭。

董玉海沉默片刻，道:“你嫂子脾氣不好，你別怪，也是前幾年礦上出了事故，我被抬進醫院，當時醫生說這條保不住了，是金攔著沒讓鋸斷，是帶我去省城治療，這才沒落下殘疾。家里那幾年欠了債，也就是去年才剛還清，你嫂子也是窮怕了。不管怎麼說，心里有我，我……”

“哥，我知道，我沒跟大嫂慪氣，搬出來住也是早晚的事兒。”

董玉海抬頭了一下的頭，跟小時候對小妹一樣，從兜里掏出一沓錢塞到手里。

董玉秀不肯要:“我有錢。”

董玉海按住推回來的手，略微笑了下:“知道你本事，行，那我走了。”

董玉秀追出去兩步，“哥，這錢我用不到，你拿回去吧。”

“留下用，不多，你當年結婚的時候，爸還在賭氣不讓家里跟你聯系，也沒給你件像樣的嫁妝。”董玉海平淡道，“這回你搬新家，就當給你家里添置件家了。”

“天碩還要念書，家里以后用錢的地方多著哪……”

“他考的出去，我就供得起，要是考不上，那是他的命，花再多錢也沒用。”

董玉海出乎意料的冷靜，對這一切看得很淡，他擺擺手跟董玉秀告別，帶著一夜趕往家中，脊背略微有些彎，但得像一塊千錘百煉的鐵，足以支撐一個家的重量。

董玉秀收了錢，回了房間。

那是一沓十元大團結，足有二十張。

小城是老工業城市，礦區工資略高一些，但也按資排輩，董玉海即便是個小組長，但他工齡畢竟還短，一個月加上下井補，也就是一百塊出頭。這筆錢對他，已經是能拿出的極限。

董玉秀呆呆看著那一沓錢，想的卻是大哥遞錢過來的時候，那雙指甲隙里著黑灰的手，那是短時間如何清洗都無法洗干凈的痕跡。

另一邊。

雷家的燈亮的也比平時早了一些，雷東川昨天跟回了鄉下，一來探親人，二來摘一些早春剛掐芽的菜。雷爺爺還特意抓了螞蚱，編了小籠子裝起來給他留著玩兒，因此雷東川一回來就迫不及待想去隔壁找白子慕。

雷媽媽攔住道:“這才幾點，子慕還沒醒呢，你讓他多睡會兒。”

雷東川興勁兒還沒下去，雷媽媽怕一個看不住這臭小子就翻墻過去了，故意使喚他道:“東川哪，你去找個籃子來，把帶回來的這些菜分一些出來，等會正好順路給你董姨送去。”

“哎！”

雷東川淘歸淘，干活麻利。

尤其是給隔壁干活的時候，那可是干勁兒十足。

雷家在鄉下土地不多，但老家的院子特別大，種了好些瓜果蔬菜，雷爺爺因為照料這些作不舍得離開老家，但他也想念孫子們，因此給帶了好多的菜，甚至還有一些挖出來曬好的野菜，都是特意掐的芽，微苦但鮮，炒菜或者蒸包子吃再好不過了。

雷東川分了一會，見籃子太小，又去廚房拿了一個大些的過來。

他剛進去一會，就大聲喊:“媽，這誰拿來的餃子啊，怎麼就一個？”

雷媽媽笑道:“還能是誰，子慕拿來的，說是他姥姥包的特別好吃，沒舍得吃完，揣兜里給你帶回來嘗嘗。”

雷東川捧著那個小碗出來，十分，很快又問:“媽，真就一個啊？我大哥二哥吃沒。”

雷二哥正好出門趕早自習，剛推自行車準備要走，聽見他弟這麼說也不急著走了，先騎車追著雷三在院子里轉了兩圈，在那破孩子屁上了一道車轱轆印。

雷東川捧著碗都快爬到矮墻上去了，怒目而視。

他就知道，他二哥這麼臭，一準看出他今天穿的是條新子——這是赤..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