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李赫不知道白鈞言怎麼會是獨自前來的, 他稍微打聽了一下，發現白鈞言果然是一個人，且沒有車, 應該是打車上山的。

李赫便問安叔:“那上海館來的客人去哪里了？”

安叔回答:“他們來借老先生留下的那一幅大的《睡蓮》去上海展出，現在帶人去藏品庫了看畫了。”

同時, 白鈞言也經歷了一系列嚴格的安檢。

手機、手表全都沒收, 保鏢的手過他的全, 不放過任何部位，包括鞋底和子，以確認他上沒有任何可疑的品。

白鈞言的公文包也被沒收了，只允許他帶著那一冊薄薄的資料書進地下藏品庫。

穿過層層安保, 一道又一道堪比銀行-金庫的鎖，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個四面不風的恒溫地下室，而黑的墻面上掛著一副巨大的《睡蓮》。

從1897年到1926年, 克勞德莫奈這位法國畫家總共畫過181幅《睡蓮》的作品，尺寸各異, 收藏在全世界各大博館中, 以及像霍敏這樣的收藏家手中。

白鈞言的目很難從這幅畫上面收回來，這種近距離的震撼是難以言喻的, 誠然他已經在其他的博館中, 見過其他的莫奈真跡，可仍舊比不上這一刻——

他和畫之間, 只相距不到兩米。

霍敏轉過來，從面容上看，和白鈞言想象中的六十歲有極大的差距，看起來似乎只有四十的模樣，妝容和服裝都很致, 帽檐下垂落著黑網紗，遮住一張涂抹著紅的面龐。

難以想象年輕時候應該多麼驚艷。

白鈞言深呼吸一口氣，下白綢的手套，跟握手，用德語說:“伊芙琳你好，我是江南館的策展人懷特，很高興見到你，說實話，您得超出我的想象。”

白鈞言的英文名也相當俗套，直接翻譯他的姓氏“白”，以“bsp; 霍敏果然很意外，其實已經有相當久的年歲沒有跟人講過德語了:“懷特，你的中文名什麼？”手淺淺地跟他的手掌握了一下。

“我中文名白鈞言，”他略微低頭，“您怎麼稱呼我都可以。”

“白先生看起來很年輕，是特意學的德語麼？”

他笑:“是大學選修課上學習的。”他一開始只是興趣，后來學得了一些，就打算去德國念碩士了。

霍敏了然地點頭，說正題:“這幅畫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因為它的價值，這些年時不時就會引來一些盜竊賊，所以只能將它封存至此，我很憾世人無法見到它的麗，所以這次才邀請你們前來。”

說的很客氣，實際上應該是集團董事長拜托了多次，才有了這次機會。

白鈞言側頭看著畫。

在燈下的巨幅藝品，睡蓮只是安靜地漂浮在藍紫的水面上，永恒的吉□□花園凝固在了此刻的時間里，白鈞言完全挪不開目，甚至忘了要說什麼。

霍敏問:“它很吧。”

“是的……”白鈞言點頭，“太令人著迷了。”

“二十年前這幅畫就是如此，二十年后仍舊這麼，藝品的價值，是被人發現，而并非鎖在我的地下室。”

白鈞言勉強出著迷的思維，翻開了資料，跟伊芙琳介紹本次展出。

-

李赫是剛打完壁球回來，他回房間簡單收拾了一下，站在臺邊緣，能眺到遠方的海港。

他詢問安叔:“我媽媽還在跟客人聊天嗎？”

安叔點頭:“阿赫找伊芙琳有事嗎？”

“沒事，我只是問問。”李赫看了眼時間，“安叔，你帶我去一趟車庫吧。”

霍宅的住宅區和車庫并未修在一起，車庫里除了平日霍敏出行常常乘坐的庫里南，還有幾輛小車，李赫指著那一輛藍法拉利:“這是阿微表哥的車麼？”

李赫是老來子，事實上，大舅舅的孫子，都快同他一般大了。他口中的阿微表哥，是霍敏弟弟的小兒子，年紀比李赫要大個四歲。

安叔說是，李赫就給霍慎微撥了一通越洋電話。

那頭接了，說:“我現在在機場了，明天到香港，表弟，你明天下午是不是要來接我啊？”

李赫應了，直接問他借車:“這輛roma可以借我開嗎？”

“開，我的車你隨便開，”雖然香港的路況，實在不適合開那種車，但霍慎微也并未叮囑他太多，只讓他小心一些:“開車開慢點，注意安全。”

安叔找來車鑰匙給他，問李赫:“阿赫要去哪里玩？要不然讓司機送你吧？”

李赫搖頭:“開車出去逛一會兒，很快就回來。”

日落山海的時候，李赫遠遠看見白鈞言離開霍宅下了樓梯，便慢慢發跑車下山，大概在白鈞言步行了一百多米時，李赫開著車路過，然后在他前方剎車。

火燒云染紅了天邊，夕那橘紅的芒渡在車上，白鈞言正在跟館長打電話說搞定了:“霍士說，下個月就走海運把畫送到上海，不過其中海關會產生大筆的稅費，需要我們這邊去通……”

他講著電話，旁邊的車就跟在他側，烏慢爬一樣，白鈞言注意到了，抬頭看了一眼。

車窗玻璃閉，不知道是誰。

白鈞言繼續講電話:“我剛離開霍宅，打算回來了，對了館長，您現在恢復一些了嗎？”

“好……好多了，我又吃了一道藥，跟我的家庭醫生視頻了一下，建議我今晚就喝點清粥，小白啊，你去吃一頓好的，□□拿回來給我，我拿去報銷，干得不錯。”

當他掛斷電話，旁邊的藍跑車再次停下，把白鈞言在車與側面山路圍墻之間。

白鈞言疑地看著車窗玻璃慢慢降下來，終于出了此人的廬山真面目。

李赫側頭看著他，上穿著很應景的、印著一落日和一株棕櫚樹的短袖t恤，喊道:“小白。”

白鈞言:“……”

“你……”白鈞言大為不解，很吃驚地道，“你怎麼在這里？”

“我在山上打球，下山看見了你，還以為看錯了，好巧，你怎麼也在這里？”

“我…我來香港出差，剛剛去見客戶了，客戶就住這附近。”

因為此事屬于機，他沒有多提。

李赫心知肚明，也并未多問，只是打開了另一邊的車門，笑著說:“那我開車送你下山吧。”

白鈞言低頭看著他。他不喜歡跑車，尤其超跑，一是買不起，二是因為，底盤太低了，所有人路過都可以低頭鄙視一眼。在路況空曠的地帶也就罷了，這可是香港……

白鈞言繞過去，坐上了車。

李赫問:“自己一個人來出差啊？”

“不是…我跟領導，他今天不舒服，我就著頭皮上了。”

“事談妥了？”如果沒妥他就去找霍敏。

白鈞言說妥了，隨著下山，李赫問他地址:“你住哪個酒店？”

“尖沙咀的洲際酒店。”

“噢，”李赫很來香港，其實也分不清這些地名，說了句，余瞥向白鈞言，“你晚上沒事的話，我就請你吃飯吧。”

“我領導不適，我剛好要一個人去吃飯，”白鈞言聽出他的意思，“你是香港人嗎？”

“我媽媽是，”李赫說，“其實我也很來的，沒想到這次回來會見到你。”

“那你知道什麼好吃嗎？”

李赫還是搖頭:“不太清楚，不過我可以問問人。你想吃地道一點的，我就問老人。不知道這個點還訂不訂得到座位。”

“我來之前搜了一家煲仔飯，看圖片特別好吃，”白鈞言打開收藏，吧手機豎起來，“給你看，是不是看起來很棒？我請你去吃吧！”

“不是我請你嗎？”李赫看了一眼，是一家廟街老字號，看起來是要排隊排很久，但價格很實惠的類型。

“我請你吃啊，然后你待會兒陪我去嘉頓山吧，我想去看夜景。”幾句話之間，白鈞言已經自顧自的把行程安排妥帖了。

李赫順從地說了好，白鈞言已經在打電話問座位了，他粵語很差，他來香港大部分時候都是跟人講普通話和英語，聞言也聽不懂，便把手機豎在李赫耳旁，讓李赫幫他。

李赫說:“我們現在過去，排隊大概二十分鐘左右。”

白鈞言一聽這麼多人，覺得肯定很好吃，安排道:“那你去停車，我去排隊！”

到廟街附近，白鈞言放大地圖，發現佐敦這附近的街道名字，和上海外灘有的一拼，什麼寧波街，上海街、北海街、甚至還有廣東道……

李赫去找地方停車，附近的公園里，很多當地居民會在榕樹下坐著，看來往的人與車。

白鈞言進大排檔排隊，實際上并不需要二十分鐘，剛過六點，現在還沒到吃夜宵的時間。

他拍了菜單，問李赫吃什麼，旋即問店老板打聽附近什麼好吃。

李赫停好車過來的時候，白鈞言面前擺著兩杯茶，一份蛋仔，還有打包的風沙、法蘭西多士，咖喱魚蛋……

店面小，桌子不大，被他這些東西占滿了。

白鈞言一正裝，模樣比平素要許多。

“這兒！”看見李赫進來了，白鈞言立刻高興地沖他招手，“我給你買了茶。”

李赫著他兩秒，彎腰進了大排檔，座位對他而言有些過于了，簡直沒地方放。

“你買了這麼多。”

“煲仔飯要等好久，我肚子了，就去旁邊買了點小吃。”白鈞言把茶給他，“很好喝，吊打上海的冰室。”

李赫準備買單，才發現白鈞言已經買過了。

“你改天再請我吧。”

倒不是白鈞言對他大方，他其實本不想在李赫上花一錢！只是，領導都說了，今晚讓他吃點好的，可以報銷。

他也沒好意思真的去吃很貴的東西，香港價高，煲仔飯兩份加起來也才一百出頭。

他吃到肚子撐了，李赫開車，跟著導航帶他去了很近的嘉頓山。這座山大約不到一百米的高度，低于大部分的香港高樓。

此時夕已經快完全落下去了，夜幕降臨，華燈初起，燈籠罩了這座水泥森林。

李赫找地方停好車，問他:“怎麼想著來這里看夜景？”

“電影里說的啊，說香港的夜景，要來深水埗看。”

李赫說:“游客們都去太平山看，什麼電影讓你來嘉頓山的？”

“…好像是《無間道》？我也忘了，我就記得這個地名了。”

穿過嘉頓面包廠，右手邊有一條小路名為“晨運徑”，白鈞言看過攻略，指著這條樓梯說:“對，就是這里，我們爬上去吧。”

順著樓梯上山，白鈞言吃的撐，走得慢，李赫就等著他，二十來分鐘，就上了觀景臺。茂的樹木忽然消失，空間變得開闊。

這里的夜景和魔都有很大的區別。

樓宇像火柴盒一樣麻麻地碼著，遠有一條長橋，低頭就是擁的香港平民區，白鈞言站在懸崖邊，用手機調整拍照。

李赫:“要我幫你拍合影嗎？”

“好啊……”白鈞言有點怕他作不當看見自己手機里存的照片，或者消息，便說:“你用你的手機幫我拍吧，我這個手機拍人像可丑了。”

“好。”李赫打開手機相機，白鈞言的臉有些逆，他用指腹調高了曝，看見手機屏幕里，白鈞言比了個剪刀手，笑容燦爛到幾乎晃花他的眼睛。

白鈞言:“你拍好了嗎？”

“……我弄了錄像模式，等等，”李赫保存了錄像，打開人像模式，“再笑一次——”

白鈞言掀起角，眼睛彎起，臉頰邊出兩個酒窩。

“咔嚓——”

照片永恒地定格了此刻，在香港深水埗的夜晚。

李赫打開相冊查看，白鈞言湊過來，順便快速地瞥了一眼他手機里其他的照片，就那麼一晃而過，沒有自拍，也沒有其他男生生的照片，好像都是存的公司資料什麼的……

因為是夜景，閃模式下，白鈞言的一雙眼睛亮得像一對瓦數過高的電燈泡。

白鈞言無語:“李赫你拍的什麼啊。”

“我沒經驗，抱歉，重新給你拍，”

兩人在嘉頓山的觀景臺待了有近二十分鐘，待到拍好了照片，山頭上來了一對，在不遠接吻，并吻出了聲音來，白鈞言就不了地拽著李赫走了:“哎，好沒素質啊，怎麼能在景點這樣旁若無人的接吻。”

李赫不言。

白鈞言:“你就穿個短袖，不冷嗎？”

香港的冬天相當暖和，但一件短袖也有些夸張了。

他說不冷，白鈞言很自然地了一下他的手:“哦，是熱的。”

李赫稍微僵了一秒鐘，聲音還算平靜:“今天有二十二度。”

白鈞言收回手，看他似乎不自在，自己更不自在，趕走在了前面。

后面的李赫就用左手了自己的右手，剛剛那種覺……好奇怪。自己穿的棉質短袖，白鈞言穿的是西服，這兩種材質之間，怎麼會有一瞬的靜電。

或許也不是靜電，而是另一種存在于人與人之間的微弱電流。

從嘉頓山開車到白鈞言下榻的酒店，只需直線行駛幾公里，約十五分鐘。

白鈞言讓他回去挑好看的照片發給自己。

李赫回答好，目凝著前方的車流，仿佛不經意地問:“你在這里待多久？”

“聽領導的安排吧，可能明天下午走吧，也可能后天，”白鈞言抱怨地說，“也太趕時間了，我明天還想去坐天呢。”

李赫目落在他上幾秒，轉過去看后視鏡:“那就后天走吧，我去問問家里老人，有沒有好吃的餐廳，你可以明天去吃。”

“嗯。”白鈞言心不在焉地點頭，李赫還問了他放假啊，春節的問題，白鈞言沒說謊，全都答了:“還有十天就春節了，我們館也明天也要暫停營業了，所以，我直接就回老家，不去上海了，等過完年再回來上班。”

抵達酒店大門，白鈞言下了車，彎腰湊在窗戶前問他:“如果我明天不離開香港的話，我們明天還能見嗎？”

“我明天……”李赫的手指著方向盤。過小窗，回進白鈞言著亮的雙眸中。

他想起方才答應了霍慎微，明天要去機場接他和小舅舅的事。

白鈞言看他在猶豫，單刀直地問:“你明天有事嗎？”

李赫沒有說“有”，而是反問:“你想見我嗎？”

……白鈞言被問住了。

長久的對視下，他微，吐出一個字來:“想。”

他是直男他不怕！

這一個字的回答，讓李赫覺得其實接機……讓安叔去接，也是一樣的吧？

所以他搖頭:“沒有事，很閑。”

作者有話要說:謝大家支持正版～～

本章隨機500個紅包！

下一章是24號的早八點～

灰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