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霍畢倒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可以再次見到蕭璃。

“霍將軍。”蕭璃點點頭，抬步進這間禪堂，的臉上本就不帶什麼笑意，目越過霍畢見到他后靈位上時，神愈發莊重。

“可否，容我祭拜一番？”蕭璃在霍畢前站定，不見半點往日輕佻之，認真問道。

“殿下怎會在此？”霍畢未置可否，反倒是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蕭璃不以為忤，只平靜說，“又長了一歲，我來與父親說說話，續長明燈。”

霍畢這才注意到蕭璃今日著練素服，既無繡工，也無環佩玉飾。

“大護國寺最深有一間禪堂，供奉著大周歷代帝后靈位畫像，霍將軍不會不知道吧？”蕭璃看到霍畢目中的狐疑，有點兒好笑。

大護國寺的歷史并不長，大周開國不久之后才有了大護國寺。

之所以其地位超然，一是因為它是唯一供奉著周朝歷代帝后靈位的佛寺，二，是因著大護國寺第一任住持落發出家之前，與開國護國長公主的種種傳聞。

護國長公主是他們大周第一戰神，即便是到了現在，大周已傳了六個皇帝，早已世事更迭，長公主卻仍是說書先生最為鐘的那一個。書市里長公主的野史外傳層出不窮，就跟韭菜一般，一茬之后又一茬，割來割去無窮盡也。兵行則更離譜，若是能同長公主上點兒邊邊角角，那價錢就高到了，連蕭璃看了都要扼腕的程度。

霍畢兒時在長安大街小巷地竄，長公主的傳奇和桃花軼事自然沒聽，此時他也想起來了，抿抿，說:“我已十年不曾回長安。”

“所以，可否容我祭拜一番？”蕭璃將剛剛的問題又重復了一遍。

霍畢側過子，做了個請便的姿勢。

蕭璃低低道了聲謝，接著，目落在了眼前的排位之上。

想起故人音容笑貌，鼻子一酸，眼眶不由得紅了。

記事極早，這些年又總是會回想，故而年時很多事記得都很清楚。

還記得最初霍統領是被父皇押到面前教武功幫打基礎的。被押過來時霍統領里還嘮嘮叨叨嘀嘀咕咕個沒完，跟父皇喋喋不休，“你知不知道我是大周第一高手，讓我教個三歲小孩兒？能聽明白人話嗎？再說，習武，男娃還行，娃？能吃苦嗎？哭了怎麼辦？老子……臣只會吼不會哄。”

“本宮一歲半就已經不哭了，二歲已經不尿床，現在已經三歲，可以吃苦！”小小的蕭璃努力站的筆直，讓自己顯得高達一點，但再直，也就比小馬扎高那麼一點兒。

蕭璃忽然出聲，讓才瞧見的霍統領瞬間收聲，他看著蕭璃，好半晌才對永淳帝說:“我的天，小娃娃都這麼好看的嗎？為何我家那個一天天像個泥猴子？”

當時蕭璃就覺得，他能當上大統領，定然是因為他武功很高，彌補了不太好用的腦子。而且父皇喜歡他，八因為他跟父皇一樣，都喜歡嘮嘮叨叨個沒完。

“你先給看看骨。”永淳帝溫和的笑了笑，說:“可達到你收徒的標準？”

“我收徒的標準可高呢，這一般的骨我本就……”霍統領上喋喋不休，手上也沒閑著，還是認真給蕭璃骨，話說到一半，手和一起停住了。

“怎樣？”永淳帝看到霍統領的表，也不意外，只是繼續笑著問:“這徒弟你收不收？”

“收！收收收！”霍統領忙不迭點頭，一個激，他直接把蕭璃抱起來，往高一扔！向來老持重無論遇到什麼都面不改的紫宸殿侍都被嚇得驚呼起來。

蕭璃倒是沒覺得怕，反倒覺得好玩。也看出這個霍統領應該是很喜歡，于是也不再板著小臉，咯咯笑起來。

“好徒弟，好好練武，等你長大了，師父帶你去江湖上踢館，啊不，比武！那幫老不死的羨慕死我，哈哈哈哈，老子就是又當了大，又收到了天賦異稟的徒弟！”這一激，也不‘臣’啊‘臣’的了。

“老霍，你先等等。”永淳帝無奈笑了笑，連忙打斷霍統領的幻想。

“怎麼了？”霍統領瞪圓了眼睛，手里抱了蕭璃，仿佛對面站著的不是他的主君，而是個即將拆散他和他好徒兒的惡霸。

“父皇的意思是，我還沒好好拜師。”蕭璃嘆了口氣，整個人被夾在霍統領胳膊底下，覺得這個師父確實是有點兒笨笨的。

“還需找個好日子，讓阿璃好好行個拜師禮。”永淳帝說，“就循你師門之禮來。”

“這……不太好吧。”霍統領搔了搔頭發，說:“畢竟阿璃是公主來著。”

上雖說著不太好，可蕭璃見他表可不是這麼說的，明明很高興的樣子。

所以，最終蕭璃是穿著整齊的公主冠服，端端正正的跪下磕頭，敬茶，最后恭恭敬敬送上拜師禮來拜師的。

蕭璃到現在還還記得，第一次扎馬步，是咬著牙生生得下來的。計時的香燒完了以后，直接向前一撲，撲騰了半天都爬不起來。那時霍師父一把把抱起來，讓坐在他脖子上，大笑著說:“我們小阿璃果然是最棒的，走，師父去帶你飛飛！”

旁邊候著的宮娥侍阻攔不及，只能著一只手，徒勞的看著霍統領馱著大明宮唯一的小主人，幾個起落就消失不見。

那一天傍晚，霍統領帶著從這個屋檐飛到那個房頂，過程中似乎聽見了父皇的喊聲，又或許是聽錯了。

最后他們落到了一個塔樓之上，那時日頭馬上就要落下了。整個大明宮，整個長安都籠罩在金紅的輝之下。

看著長安一百零八坊，愣愣出神。

那是蕭璃第一次知道，大明宮，長安，原來可以這樣的。

“好看嗎？”霍統領蹲在邊，笑著問。

“嗯！”蕭璃重重點頭。

“這就是你父皇守護著的。”剛才飛得太快，此刻霍統領虬髯凌，可他的聲音和笑容卻讓蕭璃覺得莫名溫又鄭重，“這也是以后你要守護著的。”

“嗯！”

*

蕭璃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再睜眼時，神已恢復了冷靜。那一瞬的失態，快的仿若幻覺，也并未引起霍畢的注意。

蕭璃點燃了供香，走回牌位之前，緩緩跪下。

霍畢瞳孔一。

再重來一百次，他也不會想到這個囂張跋扈，即便是在榮景帝面前都敢嗆聲的公主，竟然會他父親的靈位前跪下。

那一瞬間，霍畢是真的到震驚了。

實話實說，前日，裴晏近乎于明示地告訴他，當年增援北境之事上，有長樂公主的影子，他是不太信的。

他尚且不知裴晏這般毫無顧忌地告知他當年之事是否存有什麼私心，他自然不能盡信于他。單說當年他們離京之時，長樂公主還不足六歲。十歲之前之事他都記不太清，一個六歲的孩子又能記得什麼？

可蕭璃如今舉，又讓他不那麼確定了。

要麼，確實記得他父親，要麼，作此態，所圖

更大。

想到這兒，霍畢微微冷了臉。

禮畢，此時蕭璃該是起了，可卻只是偏過頭，看向霍畢，“可否請你回避一二？”

“我？回避？”有那麼一瞬間，霍畢不確定他是否聽懂了蕭璃的意思。

“殿下，你該知道的吧，即便我走到外間院落，以我的耳力，依舊能聽見你的聲音。”霍畢向蕭璃確認，是不是真的要他出去。

“無妨，我只想要說幾句話而已，也不是什麼。”此刻的蕭璃仿佛格外的好脾氣，解釋著。

“諾。”霍畢無奈，只好行個禮，移步禪堂之外。

他剛踏過禪堂的門檻，便聽見蕭璃的聲音:

“霍師父，你還記得我嗎？我就是那個據你說天賦比你兒子還好的阿璃啊。你說過，等我練好了武功，就要帶我去江湖上挨個踢館，不是，挑戰的。”

門外的霍畢臉一黑，冷臉差點兒就維持不住。他深吸了一口氣，繼往遠走。他一點兒都不想聽這個奇怪的公主在他父親的牌位前胡言語。

禪堂，蕭璃的耳朵了，意識到霍畢已經走遠，應該再聽不見所言，低聲笑了笑。

接著，抬起頭，注視著面前牌位。

良久，面出一悲戚。

“師父，讓您孤立無援，腹背敵，為護佑我大周，戰死異鄉……”

將手中供香緩慢而鄭重地放進香爐，蕭璃兩手地，頭緩緩低下。

“蕭璃無能，愧為弟子。”

額頭地，發出‘咚’的一聲響。

“在此，給師父請罪。”

已走到禪堂院外的霍畢若有所覺，回頭看去，卻只看到閉的大門。

他猛地想到，他小時候，父親確實在家叨念過那宮里的小徒弟，武學天賦要勝于他。他再不好好練武，到時候就會被比他小五歲的小姑娘打趴在地，丟盡臉面。

他父親也確實心心念念的，有朝一日要帶著徒弟去江湖上踢館。

所以……

霍畢的目好似穿過了院落墻門，落在了庭院深跪著的上。

那些舊事，那些舊人，當真，都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