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書齋》第12章 偶像(五)
來人當然是商四,把妖怪打得半死還拖在手里跟人談笑的英姿,可不是一般妖模仿得來的。
然而陸知非就趴在地上掃了那麼一眼,年的大刀就已經架在他脖子上,語氣低沉,“商四。”
商四把兩只妖怪隨手一扔,說:“直呼長輩的名諱,你老師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年卻被“老師”二字怒,看著商四咬牙切齒,“我老師已經死了。”
“我知道。”商四回答。
“你知道,那你為什麼不救他!”年憤怒,大刀上的圓環隨著那怒意震著,“他把你當最好的朋友,你為什麼不救他?!”
“清衡的事,我很抱歉。”商四神平靜,“你怪我,我可以理解你,但這不能為你挾持人質的理由。”
瞿清衡?陸知非一下子想到那天飯桌上的談話,瞿先生的學生,是他們提過的那個小喬嗎?
“那又如何?”年冷笑,“你不是常跟老師說我心狠手辣?”
“小子,論心狠手辣,你得我祖宗。”商四微微一笑,“而且你現在可配不上這四個字了,堂堂喬家的小爺,九組組長,以前妖怪見了你都要繞道走,現在怎麼被欺負這般模樣?你說那些被你殺了的人,是不是得氣得活過來?”
“我的事,不用你管。”年了手里的刀,“把瞿棲給我,否則我就殺了這個人。”
“你要瞿棲做什麼?”
“他冒用我師父的臉,我當然要親手把他挫、骨、揚、灰。”年語氣森然。
商四嘆了一口氣,“人到了我手里,你覺得我還能出去?你要殺就殺好了,不過我可事先提醒你,你現在拿刀架著的這位小朋友雖然看起來很弱,小心他變厲鬼刨你家祖墳。”
商四專注刨墳一千年,陸知非對此只能表示無語。
但年可不會被商四嚇到,刀刃著陸知非的脖子,“你不?”
商四卻答非所問,“我有個問題,這一百年你又干什麼去了呢?如果你不能容忍有人對你的老師有一一毫的冒犯,那本不用等我出手,瞿棲就已經被你殺了。可你偏偏等到現在,所以,你這一百年是在你家祖墳里曬曬月吸收天地華?”
商四困的話語里帶著一詫異,每個孔里都散發著天然毒氣,年氣笑了,分神了,然后就聽“叮——”的一聲,一顆石子彈開刀刃,陸知非被一大力拎起,轉瞬間就到了商四懷里。
制,也在同時解開。
“你!”年氣急,偏偏商四還不放過他,說:“嘖嘖,被我說中了吧?不過你家祖墳確實是個風水寶地,你說你在里頭好端端地待著,干嘛要出來瞎晃悠呢?你這小捉妖師往那兒一站,十里八鄉的妖怪不都得趕過來吃你?還想著挾持人質來威脅我,我如果不趕過來,你是想被到死嗎?”
“商、四!”年一刀劈過來,忍無可忍。
商四兩手指接住,恁地輕巧,“年,想劈你爺爺我,再練個一千年吧。順便告訴你一個悲傷的消息,你老師在信里把你托付給了我,所以我現在是你的家長,你如果不想每天被我毒打,最好乖一點。”
說完,商四還附贈一個大概混世魔王級別的獰笑,然后毫無疑問地得到了被狗咬的下場。小狼狗那一口咬得狠吶,差點把商四的都給咬下來。商四卻也不拉開它,只是轉頭跟陸知非說:“我決定了,今晚我要吃狗火鍋。”
陸知非還來不及回答,年就炸了,“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的?”商四指間一彈,年瞬間就被一道無形的繩索綁住。狗倒是沒事,但商四似乎給自己的套了層防,惡聲惡氣地跟狗說:“有本事你再咬啊?再咬啊?”
陸知非默然,后退一步——毒氣會傳染。
而這個有毒故事的最后,商四當然是帶著自己的戰利品——一人一狗,回書齋。陸知非落在后面,跟黃鼠狼道著謝。
黃鼠狼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沒事沒事,你先前在書齋不是幫過我嗎?而且如果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被那位小爺盯上啦。”
幫過他?陸知非回想起來,所謂的幫過大概就只是那句提醒,沒想到對方一直放在心上。他不由問:“你是被擄過來的嗎?”
“是啊!”黃鼠狼說起來就懊惱,他因為想給家里那幾個小崽子掃盲,于是這幾天去書齋去得比較勤,就昨天,他在書齋外到那位小爺,結果聊了兩句就被擄了,然后被著把最近在書齋的見聞一五一十全說出來。陸知非默然,他這隨便跟人聊天的習慣,恐怕是改不了了。
黃鼠狼惦記著家里,很快就跟他們分道揚鑣,臨走時還不忘多一句,“其實吧,他雖然把我擄去做勞力,但也沒把我怎麼樣。他還小呢,你讓四爺,那個,別、別吃了他,怪可憐的。”
陸知非看著商四扛著年的背影,笑笑,沒有說話。
回到書齋,老竹子、吳羌羌和太白太黑都在,看到商四和陸知非就立刻迎上來,關切之溢于言表。
“陸陸、陸陸!”
“小陸沒事吧?哎喲可擔心死我了,平安回來就好,平安就好……”
“知非知非你可算回來了!咦怎麼還有條狗?”
“這不是……不是小喬爺嗎?!”老竹子仔細一瞧,還真是,“小喬爺!”
“放我下來!”小喬憤怒地喊著,被商四扛在肩上整張臉朝下,充充得他整張臉都漲紅了。
商四這才大發慈悲地把他放下來,可卻依舊沒有給他松綁,就讓他站客廳里,“罵,接著罵,什麼時候消停了,什麼時候吃飯。”
他這樣一說,小喬卻又不言語了,好像專門跟商四作對似的,就沉著臉站著。
老竹子心疼,勸道:“四爺啊,小喬爺好不容易找到了,哪能讓人這麼站著啊。您想想,孩子還小,這一百年無依無靠過得多不容易,您是長輩,凡事多讓著他點,小孩子嘛……”
此時小狼狗依偎在小喬腳邊,一人一狗上還帶著戰斗過的跡,還真有點可憐兮兮的模樣。
然而商四不吃這一套,“什麼小孩子,一個特務頭子還小孩子呢?這脾氣都是你們給慣的!讓他站著!”
陸知非眼看著一場暴力流事件最后演變為家庭糾紛,真的不是很想摻和,此刻早已經到了廚房。老竹子和吳羌羌也不敢忤逆商四的意思,而且這次小喬確實玩大了,于是只好都按捺下來。
這時,一直被大家忽略的屋子里的另外一個人,開口了,“要不,先給他包扎一下吧,小狗似乎也傷了。”
是瞿棲的聲音。陸知非從廚房探出頭來,就見他好端端地站在客廳里,手里提了個藥箱。那廂小喬一見到他,眼神立刻變得要吃人似的,小狼狗也即刻進戰斗狀態。
商四瞅了他們一眼,說:“還管他干什麼?這麼點小傷,死不了。”
瞿棲無奈,這時陸知非從廚房出來,接過藥箱,“我來吧。”
聞言,瞿棲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商四,卻見商四并未阻止,只是冷哼一聲就坐到沙發上看電視去了。那廂陸知非很平靜地看著小喬,說:“要麼,你不要包扎,也讓你的狗就這樣一直流。要麼,就一起包扎,你選一個。”
陸知非一沒說教,二不心疼,就兩個選擇,你選吧。
小喬看著爪子帶的小狼狗,最終選擇就范。冷靜思考之后,還有禮貌,“多謝。”
但這樣豈不顯得商四的教育方法很有問題?于是他很生氣,后果很嚴重。
這時陸知非轉過頭來,說:“給他松綁,不然不好包扎。”
“哼。”商四窩在沙發里不理會。
陸知非繼續說:“剛才我好像因為某妖被綁架了,現在心不是很好,晚飯可能就做不出來了。”
商四坐起來,默默地幫小喬松了綁,看得周圍的妖目瞪口呆。更目瞪口呆的是,陸知非給他們包扎完,忽然就翻了臉,指著小狼狗問商四:“吃狗火鍋嗎?”
小狼狗愣住、小喬愣住、商四愣住,整個書齋,所有的妖,安靜如。
只有陸知非平靜的聲音幽幽回,目鎖定小喬,“要麼,下次去給黃鼠狼道歉。要麼,吃狗火鍋,你選一個。”
多年之后,小喬午夜夢回,還能想起那天晚上被陸知非無鎮的恐懼。
“我道歉。”區區三個字,卻讓曾經威震上海灘的,堂堂特務九組組長喬楓眠,徹底嘗到了虎落平被人欺的滋味。
回不去了,都回不去了。
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一定不會選擇挾持陸知非,而是換一個人。
而此時,獲得雙殺的陸知非終于出了一微笑,轉把藥箱放回瞿棲手里,然后回到廚房,系上圍開始做飯。
過了好一會兒,商四才捂著肚子趴在沙發上無聲地笑。
喬楓眠頓時到了來自整個妖界和人界共同的惡意,正氣著,就見那個該死的冒用了他老師的臉、老師的姓還有老師的各種各樣的男人站在他面前,言又止。
“你再往前一步,后果自負。”喬楓眠冷聲。
瞿棲苦笑,“我只是想跟你道個歉,如果你覺得我的樣貌是對先師的冒犯,我可以讓你親自改。”
“改?”喬楓眠皺眉。
瞿棲出手,攤開掌心,出一把小巧的只有掌大的匕首。而神奇的是,在他攤開掌心的那一瞬間,他的手從指尖開始泛黃,接著出現褐的紋路。只不過一眨眼的時間,那只手,赫然就變了一只枯木的手。
“如你所見,我不是人、不是妖,只是一個木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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