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知非看著眼前的生，眸中閃過一驚訝。剛才明明哭得那麼崩潰絕，可當抬起頭來時，卻還對陸知非出溫暖的笑容，好像剛剛的崩潰絕都只是幻覺。

了眼淚，有些不好意思地搖搖頭，雖然哄著眼眶，可那溫恬靜的樣子卻好像有著治愈人心的力量。

陸知非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而已經在手機上打出幾個字，給陸知非看——我很好，我沒事，謝謝。

陸知非這才記起聽不見也不能說話，可他又不會手語，該怎麼辦？

對方似乎看出了他的窘境，溫和地笑笑，又在手機上打下一行字——沒關系，我現在去打車，很快就到家了。

接著又是一句——再見，謝謝你。

不遠，藏狐看到站起來要走，連忙抬頭跟商四說：“你們能不能送一下？”

出租車在一四合院門口停下，生下了車，禮貌地跟司機點頭道謝，然后就走了進去。商四和陸知非陪藏狐站在胡同口看著，過了許久，藏狐才轉過說：“走吧。”

然而回到書齋，免不了又是一番盤問。

怪就怪藏狐那張臉總是一個表，無論什麼表看起來都像是嘲諷。吳羌羌天樂觀，沒往壞想，一看到它就過去樂呵呵地問他約會況。

藏狐沒說話，后腳進來的商四見了，抬了抬下，說：“你問他做什麼？今天他再沖一點，你就得去園看他了。”

“園？”吳羌羌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只得轉頭去問陸知非。

陸知非卻反問了一個問題，“羌羌姐，你看過那篇《無聲世界》嗎？”

“看過啊。”

“那你覺得里面的主人公是個怎樣的人？”

這可有點難倒了，吳羌羌搜腸刮肚，掰著手指用自己僅有的詞匯量回答道：“呃……大概是溫的、積極樂觀的，然后充滿正能量？”

陸知非隨即又問藏狐，“那你覺得呢？在跟你聊天的時候是什麼樣的？”

藏狐回憶著，可越是回憶，他就越是想到剛才悲傷哭泣的臉，往日那些歡樂的場景，就越顯得諷刺。

“到底……為什麼？”藏狐忍不住問。

一個人，能夠偽裝到那種地步嗎？而他竟然從頭到尾都不知道，聽不見也不會說話。

這時，陸知非說：“我剛才看到包里，有一把刀。”

“什麼？刀？！”吳羌羌愕然，“帶著刀干什麼？莫非……”

“不會的！”藏狐立刻出聲辯駁，“不會想要對我做什麼的！”

“這……”吳羌羌看看藏狐，又看看陸知非，這事的發展，讓完全找不著北了。

這時，商四嘆了口氣，攤手說道：“你們啊，就是太年輕，沒見過什麼世面。跟我來吧。”

他們這是去找南英，小喬正好在南英那兒陪崇明，所以一書齋的人除了老竹子，倒是全聚到了一起。

南英接過商四遞過去的東西，詫異：“人類的頭發？”

“你幫我看看，生病了沒有？”

“什麼病？”

“心病。”

南英把頭發放在掌心，仔細應著，片刻之后，眉頭忽然蹙起。藏狐心里咯噔一下，連忙問：“怎麼樣了？”

南英沉聲，“是言靈咒。”

果然。商四悠悠吹著茶杯上的霧氣，抿了口茶，說道：“不管過去多年，人類還是這麼會作繭自縛。”

藏狐急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南英耐心地解釋著，“言靈咒不是一般的咒，就算是本吸收不了一點天地元氣的人類也可以施展，但要破解它卻很難。而這幾百年來中招的人當中，有超過一半的人，既是害者又是施者。”

“這倒是新奇的。”小喬抱著小狼狗，說道。

陸知非忽然明白了商四那句作繭自縛的意思，“你是說，自己給自己下咒？”

“對，”南英嘆了口氣，“當一個人的執念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說過的話，有時就會變咒反過來施加在自己上。很多年前我到過這樣一個人，滿口謊話，并以此為樂。這些謊話最終就變了言靈咒，當他自己也分不清他腦海中的記憶是真實還是虛幻的時候，他就瘋了。”

“我的天……”吳羌羌咋舌。

藏狐聽到“瘋了”那兩個字的時候心就一沉，“有辦法破解嗎？”

“如果是被他人下咒，只要找得到施者，那還好說。但如果是自己給自己下的咒……”南英言又止，緩緩看向陸知非，“你們人類有一句話，解鈴還須系鈴人。如果自己克制不了自己的心魔，走不出困境，那誰都幫不了。”

藏狐沉默，南英藏在白布后的眼睛看著他，道：“的況已經很嚴重了，就連這頭發上都沾染了咒氣，而據你們剛才的講述，永遠把最好的一面展現給別人，卻把暗和痛苦都藏在心里，那咒必定會把心里的負面緒放到最大，最終轉化為傷人的利。那麼隨帶著刀的行為就有待商榷了。”

藏狐霍然抬頭，“你是說……”

“不想傷害別人，但可以傷害自己。以的格，主約你出來這件事本就蹊蹺，多半是到咒影響，那麼……”

南英的話，就像狂風席卷過藏狐心中的高原，震驚、錯愕，齊齊涌上心頭。如果、如果南英的推測都是對的，那麼帶著刀的原因還用說嗎？

不過是為了防止自己傷害到他，而……

藏狐霍然站起，轉就往外跑，他要去的邊，這樣放一個人太危險了！

咚、咚、咚！藏狐的心跳如擂鼓，然而他剛沖到門口，就被一道無形的制攔下。就像那天他來時一樣，一頭撞了上去。

“沒事吧！”吳羌羌和陸知非還有太白太黑都趕忙跑過去，藏狐從地上爬起來，轉過頭去看商四。

他正倚在南英的小案幾上悠哉悠哉地喝茶，而這道制，毫無疑問是他下的。

“讓我出去。”藏狐沉聲。

“你現在這副樣子，能去干什麼？中言靈咒，萬一控制不住做出什麼來，你要為此承擔后果嗎？萬事有因必有果，這是的劫，的命，人妖殊途，你又為什麼要摻和進去？”商四抬手，后紅英立刻會意，幫他將杯中茶續滿。

藏狐被問住，呆在原地。吳羌羌有些于心不忍，“四爺……”

商四瞪了一眼，“你讓他自己說。”

聞言，藏狐的爪子扣住地面，抬起頭來，“因果是什麼我不懂，我只知道在過去的這兩年里，是唯一一個跟我說話的人。無論是妖還是人，是唯一一個。”

即使的話語會變害人的咒，但至，那曾給予我救贖。

四下默然，唯一這個詞，總是讓人無奈。藏狐盯著商四，良久，商四放下茶杯，“你可以走了。”

制解除，藏狐的影幾乎是立刻就消失在大門口。

陸知非看向商四，這人明明之前還那麼風風火火地帶他往見面的地方趕，剛才又忽然潑一盆冷水，他心里到底是什麼打算？

這時，吳羌羌湊過去，“四爺，你想好怎麼幫藏藏了沒有啊？”

商四沒好氣，“誰說我要幫他了？”

“我老師說的，商四爺魔王外表菩薩心腸。”小喬推了推眼鏡，專業拆臺一百年。

商四翻一個白眼，“你們是不是合起伙來要氣死我？”

吳羌羌連忙擺手，“怎麼會呢四爺，四爺您神功蓋世法力無邊，怎麼會跟我們幾只小妖怪計較，對不對？”

“對你個頭！再吵吵拔你的。”

吳羌羌趕閉，乖乖坐下。坐下的時候還用肩膀撞了撞陸知非，那神就像在說——搞定。但到底搞定了什麼，陸知非還真的不是很懂，大概只有馬晏晏才能理解了。

這時，南英低頭看著掌心里的那頭發，眉頭微蹙，“頭發在發，那姑娘真的撐不了多久了。你有什麼辦法？”

這后一句，是南英問商四的。

商四挑眉，“我又不是萬能的神，連你都治不好的病，我又能怎麼樣？”

“啊？四爺你真的沒有辦法啊？”吳羌羌的肩膀頓時垮下來，“那那個孩子會怎麼樣？不會死吧？”

小喬忽而嗤笑一聲，抬眼，“死了反而解。”

藏狐的手機是跟他借的，所以小喬也大致了解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于是他嗤笑著，“正能量？？樂觀？如果這真的是個充滿正能量的故事，那為什麼還會中言靈咒？那些從上得到和安的人，花幾分鐘嘆一聲好，又花幾分鐘把拋在腦后？如果不是裝得那麼堅強，跟所有普通人一樣表現得脆弱，又有誰會在意的故事？他們想聽到的，不就是那一句——我很好，我沒事，謝謝大家關心，只有這樣才足夠足夠堅強不是嗎？”

小喬幾個冷冷的反問，讓吳羌羌都懵了，張就想反駁，“可有很多人留言跟說加油啊，很多人都很關心……”

小喬抱起狗，神淡漠，“可有人發現的不對勁了嗎？無關者尚且可以作壁上觀，那的表妹呢？那個靠那篇漫畫積累了人氣的表妹呢？”

吳羌羌徹底無言以對，但知道不能這樣說啊！這樣說是不對的，這個看問題的角度太悲觀了，人怎麼可能如此冷漠？

然而小喬再沒理會，抱著狗徑自回屋，似是不想再跟討論這個無聊的問題。吳羌羌有些生氣，轉頭想找商四評評理，商四卻一副云淡風輕的樣子。

“知非！你說他說得對不對？”吳羌羌急需誰來肯定一下，否則妖觀都不好了。

“這個……”

“你問他有什麼用？”商四打斷他的話，“指一個特務頭子有多積極樂觀的人生態度，你怎麼不干脆讓母豬上樹呢？你雖然活的時間比他長，但在他面前，充其量就是一個傻白甜而已。”

吳羌羌不服氣，“傻白甜怎麼了？”

“傻白甜當然好，”商四的目掠過茶杯中豎在水中央的一茶葉，灑然一笑，“但結果不是吵出來的，你要用自己的眼睛去看。”

說著，他的余瞥向后，那扇朱紅木門旁，“是不是啊，白牡丹？”

“哼。”小喬在門后冷哼一聲，這才抱著狗真的走了。

陸知非轉頭看著他抱著狗一個人走在長廊上的背影，不知為何，他覺得其實小喬也是希有人能反駁他的。心的暗太重，就變了前進的負累，誰不希過得跟吳羌羌一樣寬心呢？

與此同時，四合院門口。

穿著白的生看著那個跟自己年齡相仿的男生，溫和地笑著，手機上打著一行字——我沒事，我很好，你不用特地來看我。

男孩一邊比劃著不是很練的手語，一邊說：“看到那篇漫畫之后就想那個人會不會是你，沒想到還真是。這兩年……你還好吧？抱歉我應該早點來看你的，當初要不是你鼓勵我，我也不可能考上國外的大學。我的手語就是在學校的社團學的，沒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場。”

生緩緩地搖了搖頭，纖細十指在手機上打下另一行字——祝賀你。

男生大方地收下這句恭喜，那張年輕的臉龐看起來還跟當年一樣，可卻早已褪去了青，“我就知道你人好，又堅強，哎，當年要不是你出事，現在我們就又是同學了。不過你不要氣餒，你那麼善良，一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生再度打下一行字——嗯。

過了一會兒，男生揮揮手走了，笑容依舊跟當初那般明亮。

生在門口站了很久，轉過來時，的腳步有些踉蹌，里反復重復著一句話，“我很好，我沒事。我很好，我沒事。我很好……”

風吹過庭院，藏狐躲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樹的后面，震驚之余，又忽然明白言靈咒的由來。

我很好，我沒事。

我很好，我沒事。

再也聽不見聲音，忘記了所有的音節之后還念叨著的那句話，不就是那個咒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