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萬歷十年臘月二十三日，北京城，酉時。

刑部衙門。

因為時間的關系，此刻的刑部衙門早已顯得有些冷清，除了照例守在門口的那幾名兵卒外，都不見有什麼進出的人。畢竟是小年，雖然才剛到放衙的時候，但里面的大小員早都各自找個借口回家過節去了。

但這時，卻來了一行兵，直奔衙門而來，以守門軍卒的見識，便知道是有什麼案子上門來了，這讓他們的臉上出了古怪的神來，以現在的時辰送來刑部，顯然案子一定小不了，這可又要忙活嘍。

來的自然就是北城兵馬司押解楊震的一行人了，不過楊震上并沒有戴任何的刑，與這些兵卒走在一起，也看不出他是嫌犯的份來。這一點，就是區常林也沒法堅持，畢竟錦衛的都督，只要認定了他的份，就沒人真敢對他不敬。

在來到刑部衙門跟前后，區史便率先走了上去，亮明份后道：“現在衙門里還有哪位堂主事？本有要案需要與他細說。”

雖然心下很不愿，但這些守門的兵卒自然是不敢得罪史大人的，便趕老實回話：“郭侍郎尚在衙門里理事務，大人可以找他。”

“唔，帶路。”說著區常林把手一揮，便示意兵馬司的人帶了楊震往里去。那些人無奈地看了楊震一眼，只能依照吩咐，繼續前后夾著他往里走去——這一路，他們也就做到這樣了。

楊震這時候倒是顯得很坦然，神放松地隨在兵卒后往里走去，當然，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就不是表面所能展出來了。

在穿過前堂，沿著庭院的道路走了一程后，眾人終于來到了一還算寬敞的公廨跟前。那名領他們過來的兵卒趕忙搶先一步，沖里面正收拾東西的一名員道：“侍郎大人，有區史帶了嫌犯過來審。”

正自忙碌的刑部侍郎郭岳緯的眉頭便是一皺，怎麼這時候居然還有這等事找上門來？但在一向難惹的史面前他也不好表現什麼不滿，便把手上作一停，隨后抬頭想打個招呼，可這一下，卻他看到了人群中間的楊震，便愣住了：“楊都督……”

在京城里，與錦衛打道最多的便要數刑部了，無論是他們押人犯過去，還是錦衛拿什麼證據過來，雙方很有一些配合。如此一來，這里的員自然就很悉楊震這樣的錦衛大佬了。

現在一見出現在自己公廨門前的是穿著便服的楊震，郭岳緯的第一反應便是對方有什麼要事來和自己商議，只是為避人耳目，這才謊稱什麼史。

正上前見禮呢，郭侍郎就看到另有一人卻在楊震之前閃站了出來：“下巡城史區常林見過侍郎大人！”

“嗯？還真有史？”郭侍郎再次一愣，頗有些詫異看了這個家伙一眼，不明白他哪來的勇氣敢和楊都督搶話。

但隨后，更他吃驚的事發生了，只見區史繼續道：“還侍郎大人見諒，若非事關重大，下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前來打擾。但因這一起命案涉及錦衛都督楊震，兵馬司和下都不敢斷，這才把人帶來刑部，由侍郎大人你來置！”

“什麼？”雖然才不過五十歲，但這時的郭岳緯卻只當自己耳朵出了什麼問題：“你說誰涉及了一件命案？”

“就是這位楊都督了。”對方的反應也在區常林的預料之中，所以他顯得很是鎮定地沖楊震一指。

這時，郭侍郎才算是明白過來，原來楊都督今日居然不是以員的份前來，而是換了嫌犯的份，這著實太他到意外了，意外到半天才能緩過勁來。

在好一陣定神之后，郭侍郎才道：“你們都進來說話吧，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于是，楊震和區常林，還有苦著臉的兩名北城兵馬司的人——指揮使盧青以及那名軍便進了堂，其他人則守在了外邊。

本來，若是楊震來此，自然是要上座，而郭侍郎則得在一旁陪著小心，但這下因為份的轉換，郭岳緯只好高坐其上，并有些忐忑地詢問起到底是什麼案子了。

好在，楊震倒也能接眼下的境，便把自己之前的經歷說了個大略。當然，在他說這些的時候，區史總會從旁，點出幾疑點，并強調尸上所得來的那幾樣證據，以及致命傷和楊震隨匕首相符合的問題。

在聽了這番講述之后，郭侍郎也不覺皺起了眉頭，這案子還真是有些蹊蹺了。

若是由他來做判斷，他是絕對不會相信人是楊震殺的，楊都督那是什麼份，會親自殺這麼個小吏，還被人當場拿下麼？可現在是人贓并獲，并且還有這麼多直指向他的不利證據，這就讓郭岳緯不好為其開了，只能道：“所以，你們便一口咬定是楊都督殺的此人？”

“正是。雖然他是錦衛都督，地位高貴。但這畢竟是人命案，且王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豈能因其份而隨意而斷呢？郭侍郎，不知下這話可說得在理麼？”區常林又著郭岳緯道。

另一邊的那兩名兵馬司的人卻把頭一低，不敢吭聲了。也只有這等人不敢招惹的史才敢在堂堂一部侍郎面前如此說話，氣勢甚至比他還足。

郭岳緯也是場老油條了，只看形，就已猜到了個大概。對著這個鬼難纏的史，他自然不好堅持己見為楊震說話，但同時要他認定楊震是兇犯，卻也做不到，所以便在略一沉后道：“此案確實大有問題，但不知這死者究竟是何份。對了，那尸頭顱被人砍去，你們可找到他首級了麼？”

“不，不曾。”盧青在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屬后道：“我們兵馬司的人也仔細搜過了那顯清觀外，卻并未找到死者首級，所以除了通過上的印鑒，以及手上的繭痕可以判斷其為工部員外，卻也沒有進一步的結果了。”

“如此，便有些說不通了。”到底是經常審案問案之人，郭侍郎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蹺：“你們是在現場抓住的楊都督，那怎麼會找不到死者首級呢？若真是他殺的人，首級應該也在觀中才是啊。若說他早拿走了首級，那為何會在當場被你們拿住呢？若要本來看，此事只會是如楊都督所言那般，另有兇手，而他只是被人去的顯清觀，做了那真兇的替罪羊！”

楊震的眼中出了一欣然之意，這位郭侍郎到底有些見識，只一下就切中了案子的疑點所在，如此自己的罪名便可洗了。

但不料，區常林又搖頭道：“郭侍郎這說法雖然在理，卻也有些問題。或許楊都督他這是行兇之后去而復返呢？比如他掉了什麼東西，又或是想起了尸上或許會有指證他乃兇手的證據，比如這封約死者于顯清觀相見的書信，這才又回轉了，不想卻正落了兵馬司巡弋軍卒之手。”

“這說法卻也不通，本可記得很清楚，那些兵馬司的兵丁乃是聽到慘后才趕去的，楊都督若是兇手，怎麼可能有時間去而復返，藏起首級來呢？”

“這個……”區常林還真有些語塞了，但很快地，他又道：“這說不定是那些兵卒聽錯了，本沒有那聲。又或是，這其中尚有什麼謀，是楊震他自己發出的聲……”

這話說的就很有些問題了，分明就是要把罪名加到楊震上，胡攪蠻纏的意思了，不是楊震，就是其他幾人，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來。

“此案疑點頗多，暫時只能這樣，就由我刑部來查吧，就不勞區史你費心了。”郭侍郎見對方如此為了反駁而反駁，心里便一陣不快，把臉一板，下了逐客令。

區常林的神也是一愣，但畢竟對方的份擺在那兒，自己確實無權與之分辯，便答應了一聲：“下領命。”但隨后，又道：“不過事關人命，又是下看到了，此事下是一定會看著的。若你們刑部干出包庇人犯的事來，那我這個史可不會不作聲！”

聽著這充滿了威脅意味的話，郭岳緯的臉更是發沉，再沒好聲氣了：“這一點，我刑部自會做主，你區史還是管好自己的差事吧。”

話不投機半句多，區常林只好一甩袖子，有些悻悻地離開。而盧青二人，自然也不敢在這兒繼續現眼，便一拱手抱拳，也迅速退了出去。

待堂上只有楊震和自己二人之時，郭岳緯才有些疑地看向楊震：“楊都督，這到底是鬧的哪一出哪？怎麼你會遇到這樣的事？而且，你好端端的，怎麼會孤一人去了那等偏僻的所在，導致出了如此嚴重的事故呢？”說著，連連嘆息搖頭，似乎很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