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萬歷十年臘月二十三日，北京城，亥時。

隨著楊震的一聲令下，本來肅靜一片的錦衛便迅速了起來，數百名整裝以待的校尉和軍們集結在寬闊的小校場，其中一些甚至還背有弓弩。顯然，在楊震的兩位夫人被擄劫的消息為人所知后，整個鎮司的人都已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只等出擊了。

看著這些兄弟如此上心著的模樣，楊震的心里也是一暖，但他此刻的臉上卻看不出半點謝之意，只是道：“有報稱白蓮教再次死灰復燃，現在他們便躲藏在京城之中，我們這便趕去將他們一網打盡！胡戈！”

在楊震一聲沉喝之后，已是千戶份的胡戈便即上前聽從調遣。

“你這就率兩百兄弟先行趕往城西貓兒胡同，將那里全數封鎖，無論是巡城軍還是其他人，但有經過的，都給我扣下來不得放走。半個時辰可夠用麼？”楊震看著自己的這個得力親信問道。

胡戈忙用力點頭：“屬下一定完大人的布置！”倘若是在白日里，別說是像如今這樣接近年節的時候，便是尋常日子，要做到這點只有兩百人也是遠遠不足的。但現在可是深夜，街上能有幾個人，所以便不是太大的問題了。

在接令之后，胡戈便點了兩百人，快速沖出，上馬之后，直接就朝西城飛奔而去。而楊震這時候還在不斷地分派著任務：“蔡鷹揚……格勒黑……竹空巖……”被他點到姓名的眾下屬兄弟紛紛上前，聽從調遣，很快地，聚集起來的幾百人便了大半，最后只剩下不到五十人還留在那兒。

一旁的楊晨看著自己兄弟做出這一連串的調兵遣將，心下也是別有一番念的。說實在的，這是他第一遭見到為錦衛指揮使的楊震調遣人馬出拿人，只有在這時候，他才發現原來自家兄弟上的威勢竟如此之重，讓他這個當兄長的都不敢視了。

與此同時，他也有些奇怪，為什麼楊震調遣人馬多是做的外圍包圍和接應的工作，卻只給自己留這麼點人馬，難道他打算只用這幾十人去進攻白蓮教的巢麼？這也太托大了吧，好歹對方可是讓朝廷頭疼了兩百年的存在哪。

不過如今這個節骨眼上，楊震可不會再和兄長說什麼了，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也帶了其他人快速離開。轉眼間，隨著陣陣急切的馬蹄聲由近及遠，最終消失不見，整座鎮司便也徹底安靜下來。

為了救出張二，為了一舉拿下那些依然不肯罷休的白蓮教賊人，錦衛這次算得上是傾巢而出了。除了留在詔獄里看守人犯，以及留守的三四十人，一向防守嚴的錦衛已了一座空的衙門。

楊晨在其中，也不覺到了一異樣來。但隨后他還是輕輕擺了擺頭，將這異樣的覺丟到了一邊，這方面的事，他自然是比過自家兄弟的。但他既然來了，怎麼著也得為兄弟做點什麼，不然就這麼回去，實在讓人心下難安。

可該做點什麼呢？

突然，楊晨想到了一點。就在剛才，他看到有人抬進來個尸，據說賊人試圖誣陷楊震殺人之用，而且還說是什麼工部的員，這讓他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念頭，自己或許在此事上能幫到二郎。

想到這兒，他便朝邊的一名錦衛走了過去：“這位兄弟請了，不知你能不能帶我去看看剛才送來的尸？”

那錦校尉自然是知道楊晨份的，聽他有此要求雖然略疑，卻還是點頭道：“楊郎中要看自然沒有問題，請隨小的來便是了。”

跟著那校尉在略顯幽深的鎮司里走了一程后，他們才停在了一黑魆魆的廳堂門前。那校尉道：“這兒便是咱們鎮司尋常盛放尸證據什麼的所在了。”說著上前開門，并順手點亮了里面的燈燭。

幾點燈火一亮起來，這有些寬敞的廳堂的整個模樣便徹底顯在了楊晨的眼前。這兒除了幾張木制的床榻之外，就是一排排的架子。現在，除了其中一張榻上有被白布覆蓋的尸，并無其他。倒是那些架子上，倒是擺了許多東西，一時也看不過來。

但這點東西在這麼個寬闊的廳堂里就讓這兒顯得格外的空，怪不得進來時有種比在外面更冷些的錯覺呢。

楊晨稍定了下神，這才指了指那榻上的尸看了校尉一眼。那校尉會意地一點頭，并幫他拿來了三四支蠟燭擺在了尸周圍，從而好讓線更亮些，使他能看得更真切。

楊晨當即壯了膽子上前，然后手慢慢地掀開了蒙在尸上的白布，出了尸本。

雖然這不是楊晨第一次見到尸，也有所心理準備，但在見到這尸的模樣后，他還是嚇得發出一聲驚呼，同時子便往后退了三步。他完全沒料到，自己所看到的竟會是這麼一沒有頭顱的尸！

失去頭顱的尸比一般的要短上很大一截，而因為站立位置的關系，楊晨正好一眼就盯在了那個早已鮮凝結的脖腔之上，那種視覺上的沖擊，可不是他一個文所能承的。

見他連連后退，那校尉才明白過來，趕上前攙扶了一把：“郎中大人你沒什麼事吧？”

在息了一陣后，楊晨才重新定神。苦笑著道：“我沒料到他居然沒有頭，倒是你見笑了。”說到這兒，又是一愣：“既然此人沒有首級，那你們怎麼就能確認其份呢？”

“這個……似乎是因為他上有工部衙門的憑信。”

“哦？”楊晨這才理解地一點頭，隨后強忍著心中的不適與恐慌，再次上前仔細觀察起這尸來。他想認上一認，這尸到底是什麼人。

楊晨好歹也是在工部當了好幾年的人了，不說里面的所有人，至大部分人的模樣他都能分辨出來。但很可惜，現在眼前的尸缺了頭顱，這就讓他有些難以下手了，看軀干或四肢便想要認出此人份可著實太困難了些。

在看了一陣后，楊晨的臉上便出了失的神來，顯然沒有什麼發現。其實這也是很正常的，他是要克服心中的恐慌已大不易，更沒有楊震那細致微的察力，所以認尸，尤其是沒有頭顱的尸難度就更大了。

在好一番審視都沒有任何線索后，楊晨最終還是放棄了：“此人即便真是工部員，我也看不出他的份，當真是慚愧哪。”

“郎中不必如此，就是咱們錦衛和刑部的仵作，也不敢完全確認其份。”那校尉忙安了一句。

楊晨一聲苦笑，沒有再說什麼。在走出廳堂后，他又呼了口氣：“既然在此也幫不上什麼忙，那我便先回去吧。”

“小的送楊郎中。”校尉忙有些殷勤地道。楊晨畢竟是自家都督的兄長，無論是出于什麼考慮，錦衛的人都對他極其恭敬與客氣。說實在的，這京城百中，也就楊晨有這待遇了。

他道了聲謝，便抬步往前。可就在這時候，他的余卻瞥見了一道黑影從前方一閃而過，這讓他為之一愣，拿手一指：“那是……”

“嗯？”邊的校尉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卻沒發現什麼異樣：“郎中說什麼？”

“沒什麼，許是我眼花吧，又或是有只貓兒……”楊晨有些赧然地道，想著是自己見了那有些可怕的尸后心存恐懼，才會產生錯覺。

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聽撲通一聲，邊的校尉便倒在地。

“不好……”楊晨迅速反應過來，剛才那不是自己眼花，可還是遲了一些，一道勁風打他的腦后襲來，重重地切在他的后脖頸上，他只覺著一疼，隨后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姐姐，你可好些了麼？”張靜云很有些擔心和張地看著悅潁問道。

悅潁的臉此時看著著實有些嚇人，煞白煞白的，都不見一點。但還是輕輕地點頭：“已經沒有剛才那種想把什麼嘔出來的覺了……可子卻沒有一點力氣，都不想！”

“啊？這……這是怎麼回事？這可怎麼辦才好哪？”張靜云有些茫然而無助地道。

本以為可以逃出去了，卻沒想到又生出了這等枝節，這讓本就沒什麼主意的更不知所措了。

雖然依然很是難，但悅潁的頭腦卻沒有因此失去作用：“靜云，我看這樣吧，你一個人先從窗戶里出去，去找二郎來救我……”

“啊……”張靜云先是一愣，隨即便用力地搖起頭來：“這不行，我怎麼能把姐姐你留在這兒一個人跑呢，這絕對不行。”

“你聽我說，這不是要你不管姐姐，而是為了讓我們都得救。其實我早想過了，就是我子沒事兒，跟你一起逃到外面，怕也會是個累贅。你畢竟學過武藝，子比我輕巧靈活，總能躲過他們的耳目的……”悅潁忙勸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