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秋聲（三下）好不容易對付走了雲姨，王洵也覺有些倦了過一直在門口伺候著的婢，命其將殘羹冷炙收拾下去，然後自己也踱回臥室安歇

雖然自失去了親生母親，王洵在生活上卻沒有被雲姨苛待過凡是大戶人家嫡子應該到的待遇，他半點都不比別人包括通房丫頭紫蘿，也是從八歲起便伺候他的飲食起居，待主人剛滿十四歲，即被教習嬤嬤拉出去單獨面授機宜回來后雖然得面紅耳赤，卻大著膽子，把男人家應有的啟蒙，都跟王洵兩個手把手地索了個遍

三年多的景下來，主僕二人不能說水ru（）融，彼此之間卻已經悉到了能覺到對方上任何細微變化的地步王洵今天原本肚腹間憋了一子邪火，但抱起紫蘿的那一剎那眼前卻不由自主地浮現了虢國夫人那魅的影穠纖得衷，雲髻峨峨，靨輔承權，瑰姿艷逸偏偏紫蘿自到的是正統教導，發不出那種膩融的聲音因此便有些意興闌珊，只是草草地應了個景，就轉睡下

紫蘿慢慢地爬起來，披上服，喚伺候在外間屋的灑掃小婢雪煙打來溫水，先仔仔細細地將王洵的某部分拭了一遍，然後將水給雪煙端走，自己坐在梳妝臺前對著銅鏡發獃

「你不困麼？」王洵迷迷糊糊地翻了個，發覺今晚的床榻比以往空了許多，睜開半隻眼睛朝亮了，喃喃地追問

「不困爺先睡奴家這就把蠟燭吹了！」紫蘿回過頭，憐地看了一眼王洵稜角分明的面孔，幽幽地回應

「怎麼了？」從小一起長到這麼大，即便是只貓兒，也會養出來王洵覺得紫蘿今天的表現有點兒不對勁兒，把眼皮睜得略大了些，關切地問道

「沒什麼？是紫蘿自己犯糊塗不該打擾了爺休息」紫蘿輕輕搖了搖頭，用扇子扇滅蠟燭，然後藉著窗外進來的月，悉悉索索地爬上床，躺在王洵邊，一不

「你這丫頭，誰欺負你了？」王洵心裏有些疼，開胳膊，攬住對方僵的在夜風中吹了這麼久，紫蘿的已經涼得像塊玉剛一接，便有冰冰的滋味順著皮緩緩滲進了王洵的心裏頭

「在這個院子裏，眼下誰敢欺負我？」紫蘿的鼻孔有些堵，了，低聲回應

「那你怎麼了？」王洵手去對方的額頭，手指間卻接到了一片漉漉的東西翻過，藉著月看向對方的面孔

如水的月下，他看到了一片汪洋「真的沒什麼，爺，睡！是紫蘿自己發傻！」躲避不及，紫蘿無法掩飾自己心的惶恐，索開雙臂，抱住王洵的，彷彿一鬆手，便要一無所有般

「你這倔丫頭！」王洵笑了笑，仰面朝天躺下來，將紫蘿抱在前，慢慢捂熱「有什麼事就說麼？從小到大，我幾時難為過你來？即便我答應了你的事一時做不到，家中還有雲姨呢看在我的面子上，也會想方設法幫你的忙！」

「真的沒什麼？爺已經待我夠好了！」王洵越是溫言，紫蘿的眼淚越是「嗒，嗒」往下掉猜不出的心思，王洵只好用一隻胳膊抱住，騰出另外一隻手，像小貓一樣在背後慢慢拂拭

這是他慣用的招數，屢試不爽了一會兒，紫蘿果然像只小貓般平靜下來卻賴著不肯睡下，半個子繼續粘在王洵口，用耳朵聽他的心跳

王洵自喪母，庶母雲姨雖然對他照顧得很仔細，畢竟隔了一層關係，不能像親娘那般無微不至所以對於陪伴著自己一道長大的紫蘿，他用很深，很雜瞪著眼睛看對方淘了好會氣，才又手了對方的鼻子，笑著說道：「聽夠了沒，聽夠了就下來再不下來，我可被你給扁了！」

「噯！」紫羅調皮地了一下小香舌，然後灰溜溜地滾下來，在王洵腋下一個小團

「看你這樣子！」王洵笑著罵了一句，然後側過，輕嗅對方的頭髮，「這會兒可以說了？你再不說，我可真要睡了！」

「真的沒什麼？是奴家自己犯傻了」紫蘿訕訕地笑了笑，把子團得更片刻之後，卻又趕在王洵被倦意重新帶夢鄉之前，探起腦袋，怯怯地追問道：「爺，奴是不是已經老了！」

「老個屁！你只比我大兩歲，你現在就老了，那我怎麼算？」王洵終於猜出幾分紫羅今晚舉止異常的原因了，手在屁上拍了一記，笑著罵道

「啊！」紫蘿被拍得低聲驚呼，卻不肯躲開，子繼續膏藥般往前，「奴家怎能跟爺比爺是男子漢，即便七十歲，也能挽得了三石強弓，一頓吃一斗米奴家卻是枝頭桃花，即便絢麗，也只有剎那間的景」

「哪學的這些污七八糟」王洵氣得又拍了對方一掌，下手卻愈發地輕「那都是某些人吃飽飯後無病，豈能當得了真有那功夫，你還不如帶著雪煙去街上走走，看看有什麼從南洋泊來的稀罕貨，給自己買幾件，也替我買幾件來孝敬雲姨！」

「廣州的商人說，海船要一年才往返一次」提起逛街，紫蘿的眼睛立刻亮了一下，但很快又回復了黯淡（注1）「廣州的海船走了西域那邊，總會有胡商來？」王洵打了個哈欠，笑著提議

「那邊賣的珠寶玉全都以份量取勝，做工糙得很！」對於西域來的貴重之，紫蘿很是看不上眼這些年大唐四海昇平，工匠們有的是時間琢磨新鮮玩意做出來的的簪環墜玨巧奪天工，比胡商運送來的那些高出好幾個檔次如今也就是某些發戶，還會買那些胡人做的飾品真正在長安城有頭有臉的人家，誰要是帶一塊西域來的金土坷垃出門，都不好意思見人

「那我就拿你沒辦法了反正我的錢箱子鑰匙在你手裏，想買什麼，你自己決定好了！」王洵又打了個哈欠，很無奈地說道

「爺！」儘管知道他已經很困了，紫蘿還是大著膽子支撐起頭，癡癡著他的眼睛，「雪煙也不小了，爺改天把收了房！」

「我看你這妮子是真討打了！」王洵手將重新按倒，臉對著臉教訓，「居然吃起雪煙的飛醋來！才跟了我幾年？連我早晨喜歡吃什麼點心都不清楚，還能爬到你頭上去？！」

「奴家不是嫉妒奴家真的覺得自己不該太貪心了！」紫蘿掙扎了幾下，無法掙王洵的大手，強笑著表白「與其讓爺不能盡興，還不如換個人來伺候爺也省得哪天把爺真的惹煩了，把我趕出府去，這輩子都懶得再理！」

「死丫頭，原來小心眼藏在這呢！」王洵終於恍然大悟，出掌，狠狠賞了對方兩記「這兩下是讓你長個記，免得以後再自己給自己找罪你生是我王家的人，死是我王家的鬼，這輩子也甭想從爺的掌心逃出去！」

雖然屁被打得火燒火燎，紫蘿的心裏卻湧起一說不出的滿足來著子朝王洵的腋下又蹭了兩蹭，抬起頭，以蚊蚋般的聲音問道：「那，那爺今晚怎麼.......」

問到一半兒，已經得臉紅到脖子兒，把頭迅速進被子裏，再也不肯探出來

「你這妮子！」王洵先是一愣，隨即苦笑不止當著這麼一個敏的小人兒的面兒，他自然不能說剛才雲雨時想著別的人，搖了搖頭，低聲補充：「爺今天遇到了些麻煩事，所以就有點兒心不在焉！斷不是厭倦了你即便你將來老了，我也不會趕你走就像我阿爺對待雲姨那樣，這個家，永遠會給你留個位置！」

聞聽此言，紫蘿心裏瞬間一熱命運讓生在貧賤之家，這輩子若浮萍卻不想被別人用過了就丟棄，像秋萍般在污泥中爛掉所以能真心實意為王洵付出，同時也竭盡全力要保住自己的一席之地

既然不是已經膩煩了自己，其他事就都好解決想到這層，紫蘿把忐忑的心先收起來，從被子裏探出半個腦袋，認認真真的替王洵謀劃，「是不是在白姐姐那兒了制？爺不要為心煩依婢子看，也就是待價而沽您狠狠心晾上他幾天，我想肯定主派人上門討饒！」

「去你的，這種事，你別跟著摻和！」王洵氣得直搖頭，笑著申斥

「還有一個辦法爺要是想快一些得手不妨就先讓讓，無論什麼要求都答應下來反正只要轎子進了王家的門，怎麼炮製，還不是爺說了算？」見自己的謀劃沒被採納，紫蘿的眼睛轉了轉，很快又獻上了另外一條妙計

「我看出來了今晚最該被炮製的人是你！」王洵又好氣又好笑，出手去，在紫蘿腋下狠狠抓了幾把直到對方連連討饒了，才收起笑容，很無奈地說道：「不關白小姐的事，你別跟著瞎摻和了我今天稀里糊塗地跟人打了一架，現在想起來還很後悔！」

「爺傷到了？」紫蘿嚇了一跳，趕翻去點蠟燭

「老實躺著你！沒傷到半寒！」王洵一把將其按住，低聲制止「我的本領，你又不是沒看見過！」

「那爺把人打傷了？」藉著月，紫蘿的明亮的眼睛圍著王洵上下掃確信對方的確沒傷，才徹底送了口氣，低聲安道：「打傷了也不要，大不了，咱們多賠些錢唄！想那長安縣令，也不會為了這點兒小事找上門來！」

「也沒傷到人！」王洵輕輕嘆了口氣，「我是因為宇文小子故意騙我，心裏有點兒堵得慌他如果真需要我幫忙打架，直說便是何必弄這種下作手段？」

「宇文家那小子？」紫蘿的提起此人就滿臉不屑，「那小子也太壞了，怎麼連爺你都騙？對方很難惹麼？所以他才怕你不肯幫忙？」

「怪就怪在這兒？按說，那李白雖然有職在，但在皇上眼睛裏，地位恐怕和賈老大差不多」王洵又搖了搖頭，反正已經被折騰得沒了倦意，索把事經過詳細將給紫蘿聽，只是去了馬車的主人名姓及自己剎那間驚艷的失態模樣

賈老大又名賈昌，是長安城鬥界的前輩從十三歲起，就已經開始執掌鬥界的牛耳此人能將三百隻鬥組織起來，像一支軍隊那樣按照號令指揮進退因此被皇帝招到邊，專門掌管宮廷鬥的訓練和比賽

李白在二十齣頭便名滿天下，卻因為子高傲，一直得不到貴人相助，直到四十二歲才被賀知章大人引薦朝雖然皇帝陛下也非常欣賞他的才華，但實際上卻把他當做一個隨時能給大提供歌詞的弄臣，地位與賈昌等人等同，本不肯委以重任

這背後的種種，王家一個通房丫頭紫蘿當然不會懂得即便能看，也不會在乎只在乎自己的主人心如何，會不會惹上什麼難以解決的麻煩想了片刻，居然慢慢推測出一個模糊的答案，「李白有職在，估計不會主到常樂坊砸場子宇文至那小子雖然喜歡招惹是非，賭品卻向來不錯應該不是因為輸錢輸急了，才耍詐騙人我估計，他跟李白早就有什麼過節，要不就是替另外的人出頭！」

到底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洵想了一路沒想明白，被紫蘿隨便幾句話，就給把那層迷霧給破了宇文至主啟釁招惹李白，並非因為輸錢輸急了眼而是他想藉機收拾一下李白，讓對方栽個大跟頭可他書都沒讀過幾本，跟李白這個大詩人能有什麼過節呢？莫非他背後另外有人指使？可指使他的那個人又是誰，到底花了多大價錢，讓他連幾個從小玩到大的幾個好朋友都全不在乎了？

越是想，王洵心裏越不踏實支起腦袋，想再跟紫蘿商量幾句，卻發現邊玉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鼻孔中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注1：廣州在唐代已經開港史載其城中客商雲集，繁華冠絕東南但後來因為黃巢之而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