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初雪（二上）「又撒謊，又撒謊！我踢死你，踢死你！」王洵抬起腳來，沖著牢籠欄桿「咣咣」猛踹「你就等著爛在這裏，不說實話，誰也甭想撈你出去！」

罵過了，又迅速低下頭來，以細不可聞的聲音迅速問道：「你怎麼跟他搭上關係的？！你被府抓了，他們怎麼不肯出面撈你？」

「二哥，二哥，救命，救命！」宇文至十分配合地哀嚎，彷彿真的被打得很慘一般，「我真的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喊過了，又迅速回應道道：「我哥哥在那人背後的東家手下當差，我能不聽那人使喚麼？事發突然，我估計東家還沒做出反應！」

王洵聽罷，心裏又是一宇文至賣投靠，只是為了替他那個當的同父異母哥哥謀取更好的前程，藉此重振宇文家卻不知道，在他被差役抓走後不到一個時辰，他哥哥宇文德已經吞掉所有家產，藉機將其驅逐出門但這些消息，眼下他無論如何不能告訴宇文至以免對方聽了后灰心喪氣，真的死在萬年縣的大牢裏略作沉后，王洵又蹲下子，把手從木柵欄隙之間進去，一把扯住宇文至的領，厲聲喝道：「好，好，好，你儘管是不？繼續是不？反正你自己也是作死，不如我先殺了你乾淨！？」

說罷，卻迅速一抬手，將幾錠小銀元寶塞進了宇文至的口，「藏好，關鍵時刻也許能讓你吃些苦頭別一次給出去，記得要細水長流！」

「二，二哥啊，啊，啊.......」宇文至裝作呼吸不上來的樣子，哭喊求饒隨即低聲音，迅速回應，「我有一份賬本，藏在鬥場後院左數第四個籠底下二哥幫忙收好，也許能派上用場！」

「算你還沒傻到家！」王洵以極低的聲音斥罵點頭答應了宇文至的請求，又問他還有什麼其他吩咐

宇文至又趁機請求王洵去自己家看看，讓哥哥嫂嫂不要太著急，也盡量別牽扯進來還請王洵帶話給自己的兩個通房丫頭，讓們盯往來賬目，以防底下人趁搗鬼王洵聽了心裏頭愈發難過，強打著神頭，一一答應了

一刻鐘的時間轉瞬即到，還沒等宇文至啰里啰嗦地把事託付完，黑暗的甬道里已經響起了孫捕頭那令人厭惡的聲音，「表弟，時間到了趕出來別給大夥添麻煩！」

「知道了！」王洵快速答應，手按了按宇文至的肩膀，「老實在這裏獃著，你個蠢豬看你能倔到幾時！」

「我沒做過，我冤枉！」宇文至梗著脖子哭喊，一半時假裝，另外一半卻是發自肺腑

大夥不再理他，跟在孫捕頭後走出了監牢拐到僻靜之，王洵將自己荷包掏出來，將裏邊剩下的幾錠平素用來應急的小元寶和所有銅錢一腦倒出，塞進了孫捕頭的袖裏，「今天的事勞煩表哥費心了我那朋友是跟我從小一起玩到大的鐵哥們，還請表哥跟衙門裏的弟兄們說一說，這幾天讓他吃點兒苦頭眼下他們宇文家雖然敗落了，卻是樹大深只要諸位能保得他平安，日後宇文家不了會再補一份厚禮！」

「好說，好說！我一會兒就跟牢頭打招呼，讓他給你那朋友換個雅間！」孫仁宇眉開眼笑，點頭不止心道還是京城的捕頭油水厚，才一樁案子，就是幾十兩銀子的進項這樣的案子若是能多接幾樁，老子一年後就可以在郊外置辦莊子了

「若是你家大人非要用刑，也請掌刑的弟兄們高抬貴手若是給他治傷的湯藥錢不夠，我等隨時還可以再補！」雷萬春從後邊跟上來，淡淡地補上了一句

這人是個行家！孫仁宇警覺地回頭衙門裏打板子輕重有別，同樣四十大板，可以把人活活打死，可以讓人終生殘廢，但也可以讓人打完了不用攙扶就爬起來，活蹦跳的自己走回牢房去這一點王洵不知，因此只能籠統地拜託孫仁宇對宇文至多加照顧雷萬春卻一句話到點子上，讓人不該隨便糊弄

見孫仁宇臉不對，雷萬春笑了笑，繼續說道：「孫老哥是個明白人，有些話我就不繞彎子了只請老哥跟衙門裏的諸位朋友知會一聲，千萬別人，做出什麼短視的勾當來否則，即便宇文家不出頭，我老雷也不會放過下手之人！」

說罷，抬腳往地上用力一頓登時，將鋪地青石頓得四分五裂

孫仁宇嚇得一哆嗦，再也不敢信口打包票了雙手沖雷萬春做了個揖，以極低的聲音說道：「這位老哥，有小侯爺的面子在，能行的方便，我們肯定一點兒不地行給你牢裏那位朋友可是，您老不知，這件案子是上頭下來的，我們這裏未必能罩得了你那朋友幾天他還好了，上沒了爵位，歸咱們萬年縣審理其他幾個頭上還頂著世襲爵位的，昨天下午，剛一到案，就被大理寺給提了去據說連夜開審，整個給折騰的沒了人樣連小時候在驪山溫泉看親姐姐洗澡的事都給招出來了！」（注1）「嘶！」王洵驚得倒吸一口冷氣，「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

「我這不也是才知道麼？小侯爺，我就一個衙門裏挑酸泔水的，消息哪可能太靈通！」孫仁宇苦著臉作揖，唯恐王洵將剛才給自己的賞賜再討還回去

好在一直沒說話的第三個人看上去比王洵和絡腮鬍子大漢多明白些事理，嘆了口氣，低聲說道：「別難為孫捕頭了這事兒的確已經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孫捕頭，我們不求你別的，能保證宇文兄弟不死在你萬年縣大牢裏就行至於日後他被押到哪兒，我們再重新想辦法!」

「唉唉，一定，一定！」剛才還於肚子裏對張巡腹誹不已的孫捕頭如蒙大赦般，沖著對方連連作揖「這位大哥放心好了，有我在，保證不讓宇文兄弟在萬年縣衙門裏再吃苦頭！」

「那就有勞孫捕頭了！」張巡拱手相還，禮數一不茍

「不敢，不敢！」見張巡在盛怒之下，說話做事尤自保持著清晰的條理，孫捕頭更是不敢小瞧了他賭咒發誓，會盡自己所能護得宇文至在萬年縣衙周全

張巡三人沒力跟著市儈小人糾纏，快步出了縣衙重新見到了外邊的如洗蒼天，心卻一點兒也明朗不起來王洵是第一次看到長安城最齷齪的一面，自然無法承這種沉重張巡卻是因為天子腳下的衙門骯髒到出乎自己想像的地步，對自己一直堅信的人生觀念產生了極大的搖只有雷萬春，見得最多，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的也最快，長長地吁了一口氣，苦笑著道：「我終於明白探花郎你為什麼連年考評優等，卻始終不得升遷了在你的治下，咱們清河縣的衙門窮得連耗子都不來若是你得了升遷，掌管一州，則一州的吏要跟著窮掌管一道，則一道的吏無法手撈油水若是讓你朝為相麼？呵呵，全天下的吏就都得上吊去了！」

「胡說！」張巡翻了他一眼，終是無法反駁，只能裝作剛才什麼都沒聽見

「能給個考評優等，也算你家大人的上司良心未泯！」剛剛到了刺激，王洵的子也變得激憤起來，冷笑了幾聲，搖頭點評，「若是真的黑了心腸，就給張大哥的考評上寫一句，『廉而無能！』，讓張大哥徹底絕了升遷的希，以儆全天下的員效尤！」

說罷，只覺得頭上的天空漆黑一片，鬱悶得只想以頭撞樹

為朝廷命，雖然眼下失去了實職，張巡畢竟不能任由雷萬春和王洵兩個給『自己人』抹黑，笑了笑，把話題岔往宇文至的案子上，「別嚼舌頭子了事的解決總需要時間，不能指一蹴而就先別管它，咱們先想辦法解決小宇文的麻煩明允，子達剛才提到的那位姓朱的掌柜，到底是什麼來頭？」

「還能有什麼來頭！他背後站著當朝貴妃的哥哥唄！」提到朱掌柜背後的人，王洵忍不住連連苦笑，「這京師里，凡是從廣東道運來的稀罕貨，六以上都出自朱記若是沒有貴妃的哥哥罩著，誰有本事占那麼大的份額？」

「你說的是楊國忠？」張巡的臉上凜然變，「那另外一位神仙，豈不是來頭更大！」

」剛才不是說了麼？」王洵一拳捶到路邊的楓樹上，砸得漫天紅葉飛舞，「京兆尹和大理寺都出了京兆尹那位王鉷，還兼史大夫，戶部侍郎，權力比貴妃的哥哥只大不小並且整個京城，誰不知道他跟李相穿的是一條子？嘿嘿，我本來以為自己在長安城基本可以橫著走了現在看來，什麼王家、秦家、宇文家，跟前面這三家相比，恐怕連個屁都算不上！！」

注1：大理寺，按照唐代制，負責審理與貴胄和高級員相關的案子宇文至是庶出，沒繼承到爵位，所以只能算平民，歸萬年縣管轄如果換了王洵，則有可能被移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