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折》第 96 章 見家長(4)
穆雷的漢話確實說得好,也沒怎麼謙虛,點頭應道:“還可以。”
商瀧海空有輩分,到底不是正經的長輩,打過招呼之后也就再沒別的話好說了,畢竟剩下的有些問題,還是要等到大哥大嫂來了以后親自問才好。
于是商瀧海笑笑道:“別在這干站著了,咱們回去吧,也好讓秀秀見見祖母。”
商家老太太一直都是在盤城靜養的,去年商寧秀前來探的時候恰逢叛軍起戰,人還未到老太太的流云居就出了意外。好在當時府上的管家和大丫鬟都是機靈的,在兵的火燒過來之前提前將老太太轉移走了,這才保住了一條命。
商寧秀自從到了家里人之后,言行舉止就收斂許多了,輕易也沒有再跟穆雷對視,男人也知道們中原人講些禮節,明白面見家中長輩這件事對來說有多重要,便也沒有介意這些細節。
流云居是一僻靜遠人的大宅子,一步一景皆是參照了著名的蘇城園林之髓,十分考究。盤城收復回來之后,侯爵夫人便遣人前來將宅子重新修葺了一番,現下已然和從前一般無二了。
府中婢小廝聾啞居多。他們在別很難找到差事糊口,但流云居的老太太是個啞,原有的小廝使基本也都是會打手語的,老太太早些年神智尚且清醒的時候禮佛心慈,見了便看不過眼,讓管家收留了不賣的聾啞奴婢。
穆雷和商寧秀雖然在草原上拜了狼神與天地,但顯然現在商家暫時是不會承認他的份的,行至一回廊盡頭,再往前過了拱門便是老太太住的小閣樓了,商瀧海便客氣地將穆雷攔了下來:“給穆公子的準備的廂房已經收拾干凈了,這兩個小廝都是會說話的,有什麼需要的盡管吩咐他們就是。”
商寧秀回頭看了他一眼,穆雷朝投去一個安的眼神,揚了揚下,示意讓安心去。
商瀧海的視線在二人之間轉了又轉,在商寧秀離開后,象征清了清嗓子,也跟著一道繼續往前過了拱門。
商明錚順理章跟著也想進去,被旁邊的穆雷一把攥住胳膊給拉了回來:“你就別去了,你給我講講,你跟家里人都說我什麼了?”
商明錚盯著他攥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擰眉不耐道:“松手,別老子在家里你。你松不松開?”
穆雷仗著自己個子比他高出一截,直接勾著商明錚的脖子將他帶下了樓梯,“大老爺們別磨磨唧唧的,要打架老子奉陪,但是你先跟我個底,怎麼跟家里人說的?”
商明錚一開始跟穆雷確實水火不容,看哪都不順眼。但是后來在一起打了幾回戰役,雖然見了面里還是罵罵咧咧的,但實際上的關系已經緩和多了,若非是初見時那頓沖突讓商明錚太生氣,倒是還能有幾分惜才的想法。
商明錚上下掃了他一眼,心里相當舒坦,“哈,你這匹夫也有今天,我還當你真的埋頭莽進什麼都不怕呢。我告訴你,咱們中原人跟草原上不一樣,尤其咱們家還是鄞京里的高門大戶,爹娘要是不點頭,秀秀是決計不可能跟你走的,別以為委給你了就能怎麼著了,我妹妹了那麼多罪,所有的錯都沒在上,只要高興愿意,回鄞京里去就是有當今圣上給撐腰,誰也不敢對有什麼微詞。”
“你怎麼兩個多月沒見變得啰里吧嗦的。”穆雷聽了半天全是不聽的屁話,不耐煩地蹙起了眉頭:“老子問這你說那,到底是我沒講明白還是你沒聽明白?原模原樣復述不就完了。”
兩個男人脾氣都沖,一言不合就是散伙,若是穆雷低個頭好聲好氣聲大哥,商明錚或許還會考慮給他指點一二,但現在他這口氣如此理直氣壯的好像他才是大哥,商明錚的氣也大,擺著手就開始趕人:“滾滾滾沒空搭理你。”
“不,你別跑。”穆雷再一次將人拉了回來,“大不了回頭我再挑幾匹好的馬崽子給你送來,上回那一對黑鬃赤螭,騎著夠帶勁吧?”
這句話對于穆雷來說就已經是變相的妥協了,商明錚心里明鏡似的相當用,順勢便說道:“要個脾溫順點漂亮些的,阿湘不怎麼會騎馬,上回那赤螭太野了騎不了。”
“好,沒問題,包我上了。”
夜,萬籟俱寂。
商家老太太年邁,去年春天開始就已經不大認識人了,商寧秀下午伏在床邊上給打手語陪聊天,祖母像個小孩子似的,很多事不記得了,再講給都會覺得新鮮。
侍伺候著商寧秀沐浴更之后,便揮手讓們退出去了。
床榻很大,上面掛著鵝黃的幔簾,商寧秀赤足踩在地毯上,一手摘下固定頭發的玉簪,一手掀開了紗幔。
人剛一進去,就被一只溫燙的手攥住給扯進了堅實的膛里。
商寧秀不可避免地被嚇了一跳,連都沒能出聲來,瞪大眼睛出了一瞬間的驚恐。
“嚇著了?”穆雷輕笑了一聲,拍了拍的脊背給人順。
“你干什麼不出聲,嚇我一跳。”商寧秀的心跳這才回到自己上,往他膛上推了一把,“你怎麼跑進來了,被人看見怎麼辦。”
“我知道,你們中原規矩多,婚之前不能行房不能睡一屋,我都知道,你說過的。放心吧,沒人看見,天亮了我就走,和上回鳴關時候一樣,嗎。”穆雷摟著往脖子里吸了一口沐浴之后的芬芳,“好香,這什麼味道。”
商寧秀仰著脖子角勾著笑,“誰說一定就能婚了,天知道我父親母親待不待見你。”
這句話也就是邊上調侃兌他的罷了,商寧秀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一戰打完之后,草原了大鄞不可或缺的盟友,穆雷的份隨之抬高,在父母親那必然會起到一定的影響作用。
如果并不喜歡穆雷不愿意同他一那則另說,但兄嫂之前將他們相的點滴看在眼中,與家里必然也是提過的,若是父母態度堅決反對,商明錚在信里必然會提點別讓穆雷跟回來,讓有些心理準備,但他并未提及此事。
也就是說,其實此番相見勘察,只要不是發生了太離譜的錯,應該是不會太過為難于他的。
這也就是為什麼,商寧秀此番回來,沒有像之前那般張的原因。
“不待見也有不待見的法子,總是有辦法的。”穆雷埋在頸窩親了幾下,拿鼻梁蹭著,“你就別心了,老子娶定你了,你們中原人嫁娶的規矩我已經跟古麗朵兒打聽好了,要三書六禮和三六聘,要八抬大轎,要冠霞披,你就放心吧,一樣都不會你的。”
他一邊親著商寧秀的珠,一邊氣息沉重地說著。
“我都想好了,要最熱鬧最盛大的場景,要整個聯盟都為我祝禱,放最大的天燈,老子要讓整個中原草原所有人都看見,我把你娶回家了。”
商寧秀間顯然是在笑的,趁著穆雷停下作,低頭笑盈盈看了他一眼,財大氣道:“那可得好多銀子的,你的錢夠嗎?我的家還厚的,田產鋪子都有,缺的數我給你補上。”
“。”穆雷笑著罵:“誰家娶媳婦要問媳婦借錢的,你瞧不起老子是吧。”男人著的下往上啃了一口,“嗯?你有種的再給老子說一遍?”
男人攥著的腰威脅意味十足,商寧秀端著一副不怕死的樣子接著調侃道:“說就說,我可是郡主,嫁妝說十里,一出一進還有多的,欸,你能白娶個媳婦……啊!別撓我啊,不行我怕,欸你哈哈哈、不說了哎呀不說了——”
穆雷將人撲在床上,把的一雙手舉過頭頂扣住制裁著,瞧著扭了一團的樣子,跟只小貓似的。
剛才一下折騰猛了,躺在床上兩頰微微泛著,起伏的膛襟有些松斜,出了里面白的綢緞肚兜,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副邀人采擷的樣子,穆雷攥起的手腕親了兩下,兩肘撐在肩側,就這麼覆在上方用手臂將輕輕攏著。
商寧秀瞇起眼提醒他:“別來啊,說好的,這幾天在家里不能我的。”
“知道,說會話就睡覺。”穆雷了把的小臉,閑聊道:“你下午見著你祖母了?怎麼祖母以前沒跟你們一起住鄞京,年紀大了反而還自己一個人在盤城待著?”
“我家三代都是武將,這里是祖父年輕時候賞的宅子,也是他們婚的地方,后來祖父過世之后,祖母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最后決定要回到流云居里養老。我們家里人每年都換著回來陪小住,也勸過很多次,但祖母就是不肯走。”
商寧秀手指卷著他的頭發玩,慢慢說道:“我祖母年輕時候是一位巾幗不讓須眉的將軍,子相當颯爽,但是去年開始有些不認得人了,現在像個小孩子似的,下午還說要教我騎馬呢。”
第二日,辰時剛過,忠毅侯府的車架就進了城,一路往流云居而來。
前后數十名侍衛簇擁著中間的馬車,那馬車十分寬敞,才剛一停穩,車門就被迫不及待地打開,里面鉆出來兩個玉雪可的小團子,是一對龍雙胞胎,蹲在車架邊上四張地找爹爹。
“慢著點,兩只小猴子,小心摔著。”柳湘宜從后頭跟出來,招呼下面的使趕上前搭手。
商明錚早就迫不及待大步沖上前了,一手一個抱起了自己的一雙兒,哈哈笑著:“手了都,長沉了許多呢。阿湘,母親,你們這一路辛苦了。”
雙胞胎脆生生地著爹爹和姑姑,商寧秀激壞了,指節蹭著小侄兒小侄的小臉蛋,視線眼地往馬車里看,直到瞧見了里面出來的雯漪夫人,商寧秀猛地撲了上去:“母親!”
薛雯漪著一絳紫綾羅,端莊貴氣,生得一副花容月貌,骨相絕佳,歲月并未在上留下太多痕跡。薛雯漪激地抱住兒喜極而泣,“秀秀,我的秀秀,你苦了……”
穆雷雙臂環靠在不遠的門廊邊上,想也知道商寧秀有多開心,都抓著那位夫人的手不松開。男人知道,這個時候,他是不適合上前去打斷人家至親重逢的喜悅的,須得等到他們緒回落一些再說其他的。
便在這時,穆雷的擺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力道不重,他一回頭,便瞧見了后站著一個年邁的鶴發老太太,仰著腦袋,正滿臉沉思疑地盯著他看。
穆雷看了看攥在自己擺上小小的一只手,又看了看整個人頭頂還沒到自己口,這小老太太膽子倒是比尋常人大些,敢接近他不說,還敢上手。
的頭發白得跟雪似的,以翠玉綠松石的橋梁釵挽著,雖然神疑茫然,但神頭看起來相當不錯。
“秀秀的祖母?”穆雷輕聲問了一句,整個流云居里就只有這麼一個老太太,還是很好辨認的。
老太太仍是滿臉疑的表,仔細盯著穆雷的臉,上下打量著,然后給他打了幾個手語,但男人沒看懂,視線瞟向了后跟著的兩個婢:“在說什麼?”
結果正好今日跟在老太太邊的兩個婢也是啞,其中一個在那跟他打手語,另一個機靈點的則是轉去找會說話的使過來回話。
穆雷盯著老太太蹙著眉頭滿臉認真且疑地跟他比比劃劃,覺得有些新鮮,忽的想起了昨天晚上商寧秀說過的話,于是便在面前蹲了下來,拉低自己的視線瞧著笑著問:“騎馬?”
老太太比劃的作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他說的話。
穆雷想了想,接著又道:“那,教我騎馬?”
這一回老太太笑瞇瞇地點頭了,一邊轉一邊不停回頭朝他招手,示意他跟上來。
商家老太太不止出將門,自己年輕時候也是個上過沙場正經的將軍,即便是年紀大了,膽識也是過人的,讓婢去搬了張椅子出來,坐在馬場旁邊,對著中間的穆雷飛快地比比劃劃打著手勢,顯然是緒相當開心,怕他看不見,作幅度很大。
穆雷看是看得見,但卻看不懂,想著總歸不是上馬的那一套,便按著差不多的節奏配合著,慢慢在場中打馬漫步晃悠著,“是這樣嗎?”
老太太時而跺腳不滿,時而拍著手豎起大拇指夸獎他,覺得孺子可教。
一老一就這麼同鴨講玩得不亦樂乎,商寧秀薛雯漪等一大伙人去了老太太的閣樓準備請安結果撲了個空,循著侍指路找到這里來的時候,老太太正坐在太師椅上笑得前仰后合,覺得自己教導有方非常高興。
雯漪夫人的視線落在了那騎在馬上高大英武的男人上,在場所有人,只有是頭一回看見穆雷。上下打量著,輕輕拉住柳湘宜的手環在胳膊里,小聲詢問確認:“就是這個男人?”柳湘宜點頭小聲回應:“是的。”
“祖母!”商寧秀一瞧就大概猜到是怎麼回事了,走過去伏在老太太膝前,“母親大嫂帶著蘅哥兒和蘿姐兒來看您啦。”
一群人圍上來給老太太請安問好,但老太太神思依然不太清晰,認不得多人,瞧著周圍的人皺著眉頭作疑狀,雯漪夫人笑著給打著手語,一個個再給重新介紹著。
每介紹一個,老太太就恍然大悟地點著頭,然后忽然又將邊商寧秀的手給拉了起來,指著前頭騎在馬上的穆雷一通比劃,最后豎起了大拇指。
商寧秀看完后哭笑不得:“祖母,他不是大哥,不是你的明錚孫兒。”
商明錚趕鉆到祖母跟前,一邊給打著手勢一邊道:“祖母,我才是明錚。”
老太太抬頭看了看穆雷,又看了看眼前的商明錚,滿臉認真地思考著,然后打著手語道:明錚的個子是最高的,就是他。
商明錚:“……”
眼看著掰不過來,大伙索也就隨去了,對于一個已經有些糊涂了的老人來說,誰是明錚已經不重要了,反正睡一覺第二天起來就不記得了,還得重新認。
此時穆雷已經從馬上下來了,勻速行至了一群人前,手臂覆于前給雯漪夫人作了一個草原禮,沉聲道:“夫人。”
男人沒有一開口就是母親,商寧秀心里吊著的一口氣總算是松下來了。
“穆公子,久仰。”雯漪夫人點了點頭,仰頭打量著他,剛才男人騎在馬上就已經是很明顯的巍峨了,但到底無法讓人準確判斷他自己的真實高度,現在下地了,近來了,這迫也就隨之而來了,薛雯漪的目相當獵奇:“穆公子……長得可真是高啊。”
穆雷點頭:“我們那的男人都這樣,不過我在草原上,也算是高的了。”
“我聽明錚湘宜提起過你,還要先謝過穆公子在盤城淪陷之時對秀秀施以援手。晚上府中設宴,略備薄酒,還請穆公子,一起來用個便飯吧。”
·
晚膳的席面是柳湘宜安排的,從鄞京侯府里帶了上好的廚子過來,點了許多老太太吃的菜式,又向商寧秀問了唯一外邦人穆雷的飲食習慣,得到穆雷并不挑食的回答后,便按照自己的菜單讓廚子準備去了。
酉時剛過,使小廝們在后廚和宴客廳之間進進出出忙碌著,夕灑在門欄上,正式開宴之前,提前完了軍務的老侯爺騎著快馬,正好趕在開席之前抵達了流云居。
席面上,老太太和商定海位于首座之上,下首男分席,左邊坐著商明錚商瀧海和穆雷,右邊是雯漪夫人柳湘宜與商寧秀,使和母帶著兩個小娃娃則是單獨坐了一席。
蘅哥和蘿姐不過三歲半的年紀,出將門的孩子膽子都要比一般人家的小孩更大些,兄妹倆悄悄盯著那位沒見過的雄壯叔叔打量著,蘿姐還在小聲詢問哥哥道:“那個叔叔的頭發,和爹爹的不一樣,和爺爺的也不一樣。”
蘅哥似懂非懂點著頭:“他可能很厲害,一般很厲害的人才會和別人不一樣。”
“秀秀。”商定海先朝商寧秀舉了杯,給解釋道:“那日在軍營里,爹爹要將你送去別,實乃局勢所迫,并非本意,還希你能諒為父的良苦用心。”
商寧秀也跟著一起舉起了杯盞。之前在先帝書房的那個時候,先帝曾說商定海聽到了他意圖和親的消息之后便著急忙慌地在正月十五給趕著發喪,商寧秀那個時候就已將前因后果完全猜出來了。
不好再多提些什麼關于先帝的事,便只能一切盡在不言中地說道:“兒已經全都明白了。”
穆雷正好坐在商寧秀的對面,雙臂環瞧著這父倆冰釋前嫌地飲了一杯酒。要說他對商寧秀家里的哪一位有什麼意見,那必然就是這個在軍營把自己媳婦委屈得哭那個樣子的父親了。
雖然后來商寧秀有過猜測或許父親就是為了和親的事才故意那麼對的,但此時此刻聽到商定海將這件事親口說出來,穆雷心里的疙瘩才算是完全解開了。
一語罷,商定海說完了和兒的心結之后,便將視線落向了對面那偉岸的異族男人上。
“穆公子舍相救小在前,促聯盟在我大鄞要關頭施以援手救萬民于水火在后,于家于國都是恩人,這杯酒,老夫敬你。”商定海舉起酒盞,跟他遙遙杯。
“促聯盟原本是為了自救,草原兒恩怨分明,我們之所以愿意與大鄞為朋友,是因為鄞在我們被疫病折磨的艱難時刻施以了援手,這一點上,我不居功。”穆雷跟他對飲了一杯酒后,便沉著嗓音直奔主題:“我是個人,說話不擅長迂回兜圈子,在座諸位皆是秀秀的至親,我就直言了。”
“此番前來,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風風地迎娶秀秀。”
商明錚喝進去的一口酒噴出來大半,商定海和薛雯漪多也都是有些愣住了。
盡管在場所有人心里多都揣著些明白,但他這上來的第一句話還是太過直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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