狻猊已經安靜，像隻小狗一樣蹲在旁邊，正疑地著他懷中的小人兒。

音凡輕輕拍它的腦袋。

狻猊聽話地站起，回竹林深去了。

原也怪不得它，方才那強烈的煞氣連他也要誤以為是魔族，想是出於恐懼本能地想要反抗，所以才招得狻猊誤會，險些丟了命。

音凡看看懷中小徒弟，既無奈又生氣：“又不記得為師的話了麽，如此淘氣，回去須將你關在房裏，麵壁思過！”

重紫慘白著小臉，半晌“哇”地大哭起來。

那哭聲實在淒慘，可是小徒弟實在太頑劣，差點玩出大事，不能不給點教訓，音凡起心腸：“既然害怕，怎的還要頑皮跑？”

重紫抓著他的襟，哭出無數眼淚，方才噎噎道：“師父總不理我，師兄他們都可以……可以見師父，聞靈之都可以跟著閔仙尊，我也想……陪著師父。”

就為這個！音凡這才明白小徒弟頑皮的真正緣故，一時呆住。

因為他總不理，所以才想盡辦法鬧事，卻又不犯大錯，好引他注意，故意責罰，跪在殿上就是為了陪他？

看懷中小臉滿是委屈之，大眼睛腫得快瞇了，音凡暗暗慚愧，為師父，不教仙便罷，將徒弟丟在外麵不聞不問，確實太不稱職。

“是為師疏忽，今後別的師兄怎樣，你也能，如何？”語氣下來。

“我要像師兄他們那樣，天天跟著師父。”

“好。”

“我可以進殿陪師父嗎？”

“不吵鬧，就可以。”

“我一定不吵。”

長劍出鞘，浮於半空，劍華閃閃，映著暗的竹林，如同秋水般漾，音凡抱著輕輕踏上去。那劍便緩緩升起在半空，在竹浪之上穿行。

劍乘風，天地間惟剩了師徒二人。

向往許久的懷抱，舒適，人放心，能為擋去風，擋去寒冷，重紫第一次躺在裏麵，仿佛在夢中，小手抓著他的襟，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醒來。

悉的臉依舊得淡漠，可是，在他懷裏。

.

第二日一大清早，音凡剛剛起床，準備去殿上，果然就見重紫等在了殿外，乖巧又幹淨，跟著他進殿，殷勤地幫他磨墨鋪紙，端茶遞水，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小小徒弟忙裏忙外，一個大人卻坐其，音凡反倒很不習慣，空命令：“下去歇著吧。”

重紫不肯，振振有辭：“師兄他們都……”

這句話對音凡很管用，別人的徒弟怎樣，他的徒弟當然也能那樣，漸漸地，他也不再反對，理所當然讓小徒弟伺候了。

幾個月下來，音凡發現重華宮變得熱鬧許多，也不對，是他的周圍變得熱鬧許多，每天早起一出門，就有個乖巧的小徒弟跑過來“師父”，理事務時，還有人在旁邊斟茶磨墨，可以不必勞他作法。

清靜了幾百年，邊突然多了個小跟班，其實對音凡來說並無太大的影響，小徒弟很懂事，在他理事務的時候絕對不會吵鬧。

當然，小孩子仍有頑皮的時候。

趁他歇息，重紫爬到他的椅子上，一本正經提筆學他寫字。

音凡立即將從座上拎下來：“不許胡鬧。”

咯咯笑著抱著椅子背不鬆手。

紅的小臉上一派天真，水靈靈的大眼睛滿盛淘氣，音凡無奈又好笑，開始懷疑，別人的徒弟也都會這樣撒的？

.

夏夜星空浩瀚，師徒二人在殿前四海水邊賞夜，音凡端坐品茶，重紫卻趴在橋上數水裏的星星。

涼風過竹，漫山竹響，聲如天籟。

重華宮夏夜景最，往常是獨自靜坐，今年多了個人一起看，覺似乎也很好，音凡看著水邊安靜的小人兒，目裏不有了一暖意。

重紫看了半日星星，忽然一臉失道：“師父，這些魚都怕我，不敢出來。”

音凡道：“你煞氣太重，尋常鳥最容易應到，所以害怕。”

重紫道：“狻猊為什麽不怕，還敢咬我？”已經知道了怪的名字。

音凡耐心解釋：“狻猊是上古神，通靈，奉命守山，它原本不傷人，隻是發現煞氣，以為你要害它，因此本能地攻擊。”

重紫委屈：“我不想害誰。”

音凡搖頭：“天生煞氣，原不怪你。”遲疑了一下，他又違心安道：“隻要心存善念，不做惡事，自能製它，有朝一日它或許就消失了，狻猊就不會再咬你。”

重紫是小孩，信以為真，高興起來：“師父別怕，我不會做壞事的。”

音凡點頭不語。

一白比雪還要幹淨，拖垂於地麵雲毯之上，星下，他一臉淡然坐在那裏，越發冷清出塵。

重紫托腮看得發呆，半晌，忽然開口道：“師父，我遇到過一個像你一樣的，穿白裳的神仙。”眨眨眼，一邊回憶，一邊將當年的事說了出來：“他在我上施了仙，別人要打我，就會飛出去，可是後來不靈了。”

“別人打你？”

“他們不喜歡小化。”

原來小徒弟之前過的是那樣的日子？音凡抬手示意近前。

重紫飛快從地上爬起來，跑到他麵前。

音凡拉起的手，掀開袖子，果然見那小手臂上有許多傷痕，小孩子長得快，傷痕已經很淺了。

不知為何，看著這些淺淺的傷疤，音凡竟約到一心疼：“他們打的？”

表依舊平淡，語氣裏卻已帶了許多關切。

重紫鼻子一酸，垂首。

如今總算明白師兄們為何那麽維護徒弟，小徒弟不僅可，且天純善，就算帶煞氣又如何，始終不過是個尋求保護的普通孩子罷了，若非師兄與師叔執意阻攔，他會用心傳仙吧。這麽小的孩子，不知過多欺負，如今還因為偏見，不能與其他師兄弟一樣修習仙，做師父的焉能不疚？

音凡沉默半晌，道：“有師父在，沒人會欺負你了。”

他原是安，哪知重紫聽得大眼睛閃閃，眼淚直掉，撲到他懷裏大哭起來。從未有人對說過這樣的話，當然相信，不論出什麽事，師父都會保護，就像上次被守山狻猊攻擊時突然出現一樣。

隻要留在他邊，不會法又如何，誰能傷得了他音凡的弟子？

想到這，音凡心下稍安，輕輕拍的背。

重紫哭了許久，才眼睛，問：“神仙大哥給我的法為什麽不靈了？”

音凡道：“幾時不靈的？”

重紫想了想：“好象……兩年了。”

兩年前？難道是……音凡麵逐漸凝重，遲疑許久，終究沒有騙：“天地間再無此人，法自然就解了。”

再無此人？重紫失聲：“他不在了？”

音凡點頭。

重紫發呆：“那是死嗎？神仙也會死？”

那場變故轟一時，算得上仙門一大慘事，音凡微微歎息：“神仙自然可以不死，但兩年前出了件大變故，逆之劍被盜，魔尊萬劫現世，護送逆之劍歸來的三千仙門弟子無一幸免。”見重紫滿臉疑，他改口問：“你可記得那位仙長什麽模樣？”

重紫道：“和師父一樣長得很好看，穿白裳，都是最好的神仙。”

小孩子記不清相貌，音凡搖頭：“他上可有佩劍？”▃思▃兔▃在▃線▃閱▃讀▃

重紫搖頭。

音凡道：“那便不是劍仙，是咒仙，當年護送逆之劍的人中，除了青華宮與我們南華派，正好有長生宮等咒仙門弟子，他在你上留的應是仙咒。”

重紫哪裏聽得懂這些，隻知道師父不會說謊，仙咒失靈，那個神仙大哥肯定也死了，想到這，心裏更加難，不又哭起來。

小徒弟知道恩，音凡立即趁機加以引導，握住兩隻小手：“重兒！重兒！仙門弟子俱是以守護蒼生為己任，死有何懼？區區一就能救回更多人命，有何不可？心懷蒼生，與魔族征戰而死，應是問心無愧，死有何憾？何況凡人亦會老死，他們轉世回就如做夢，仙門弟子則等同長眠而已，又有什麽可傷心的？”

哭聲漸小，重紫噎著抬臉。

任何時候師父都那麽，此刻無疑是最最的時候，神聖莊重，和的眼睛卻比星還要麗人。

神仙，本是為拯救蒼生而存在，否則又怎配站在高？

萬皆應責任而生，人一旦離開責任，就不配稱作人，神仙放棄責任，也就不能再稱作神仙。

重紫呆呆地著那雙眼睛。忽然道：“師父也會那樣嗎？”

音凡似知道的心思：“師父沒那麽容易死，但如果一定要那樣的話，也絕不會吝惜命，師父隻是希你能像那位仙長一樣，不因為貪生怕死就忘記責任，無論做什麽，都要先以他人為重，以天下蒼生為念，這才是師父的好徒弟，明白麽？”

重紫點頭，忽然一字字道：“我一定會學好仙法，幫師父對付魔族，守護師父！”

聲音未稚氣，語氣卻著大人般的堅定。

音凡微微皺眉：“不是守護為師，是守護南華，守護天下蒼生。”

重紫振振有辭：“蒼生有師父守護，我守護師父，就是守護它們了。”

音凡愣了愣，被這番歪理說得啞口無言，哭笑不得，心裏卻也多有些，忍不住角一彎。

這是重紫第一次看見他笑，淺淺的，卻是世上最的，也是最難形容的笑。

三分溫，三分縱容。

還有剩下那些是什麽，說不清楚。

猶如緩緩盛開的鮮花，給大地注生的希；又如黑夜下的一線天，勝過滿天星璀璨。

極，人之極，飄渺之極。

重紫忍不住想要手去，它的真實。

可惜他很快就吝嗇地收了那一笑意，恢複平日淡淡的模樣：“你天生煞氣，為師暫且還不能教你法。”

能讓師父笑，重紫仍很高興：“那師父什麽時候教我？”

看著那雙閃閃的大眼睛，音凡沉默片刻，抬手指著四海水：“等到水裏的魚兒都不怕你了，為師便教你。”

“好。”

想到神仙大哥可能已死，重紫又開始難過，奔上石橋，繼續趴著。

.

大半年下來，重紫已經不會將南華十二峰弄混了，除了音凡吩咐之外，很下紫竹峰去玩，因為寧可陪著師父，當然音凡偶爾會找閔雲中和虞度他們商量事，也常將帶在邊，隻不過約覺到閔雲中不喜歡自己，加上聞靈之總是出言刁難諷刺，幾番下來，重紫便開始躲著他們了。

慕玉倒很親切，但凡有事，重紫總是找這個溫和的首座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