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1)

胡婉芳能接謹誠是大好事，俞憶白含笑點頭，笑對謹誠道：“謹誠，喊太太。”

謹誠在椅上扭來扭去，看著如玉道：“我媽媽才是俞太太，我不要喊太太。”

如玉面微笑給俞憶白添湯，芳蕓微笑著站在桌邊，婉芳扶著餐桌的手微微發抖，看向俞憶白。俞憶白好容易把如玉哄伏，只說胡婉芳子綿又是新嫁，兩個必定鬧不起來的。卻不料一見面就和和氣氣鬧上了。他對芳蕓看了一眼，想要兒說幾句場面話給大家臺階下。誰知芳蕓渾然未覺，只是盯著謹誠。謹說的這個話傳到老太太耳朵里也是個麻煩事。俞憶白只得發落道：“謹，你怎麼這樣沒規矩，快喊。”

平常俞憶白對謹誠都是好聲好氣，這幾天更是百依百順，突然為了一個讓媽媽傷心的人發落謹誠，謹誠哪里得住。他把湯碗一推，沖到婉芳面前揚起小拳頭，一邊打一邊罵：“你是壞人，我媽媽才是俞太太，你從我們家滾出去！”

婉芳吃痛，“哎呀”出聲來。芳蕓上前抱住拳打腳踢的謹誠，笑道：“姨娘，你教我七八年規矩，半點錯都不許我犯。怎麼謹誠倒教不好了？”

芳蕓在父親面前和如玉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謹誠出了錯猛然一擊，挾著七八年的怨氣直指如玉。從前如玉對兒有那樣苛刻？俞憶白不覺得皺起眉頭看向如玉。

如玉笑道：“你那個時候可比謹誠不懂事。”

芳蕓笑著搶白道：“我哪里不懂事了？我待太太客客氣氣，待你這個姨太太也從來沒有紅過臉。倒是姨娘你現在連規矩都忘了，你不該坐在主人位子上的。我們俞家是有臉面的人家，這些規矩可錯不得。”

“我們俞家是有臉面的人家，這些規矩可錯不得。”原來是如玉常拿來敲打芳蕓的話，今天芳蕓原樣還回去，格外爽快。謹誠在懷里不老實，圈著謹誠的胳膊笑罵：“一錯再錯，你還不曉得認錯，等著吃罰罷。”明著是說謹誠不懂事，暗著是提醒婉芳不要輕輕放過如玉。如玉的臉難看起來，就連俞憶白也在心里怪芳蕓多話，不曉得什麼做息事寧人。

謹誠掙不姐姐，再看父母臉都不好看，以為真要罰他，居然哭起來。如玉坐在主人位上，一來是習慣了，二來也是明欺婉芳年紀輕面皮薄，初到俞家必定要忍的，忍一忍這個位子就是如玉坐實了，有兒子，又把丈夫拉攏過來，就把胡婉芳踩下去。實在沒有想到芳蕓一回來就氣勢洶洶幫著胡婉芳。

胡婉芳得了芳蕓助，心里越發踏實，笑瞇瞇道：“孩子不懂矩矩慢慢教就是。姨娘，那個位子你坐不得的。俞家最重嫡庶，錯了規矩老太太要請家法，我們也幫不了你。”

“妹妹”如玉看向胡婉芳，笑道：“我比你先進門，憶白都說了，讓你喊我姐姐。”

胡婉芳冷笑，對紋風不的如玉道：“我是俞家三六聘明正大娶回來的，你呢？”

如玉爬上俞憶白的床雖然提起來不大面，但留洋的公子哥睡睡家庭教師、傭都是常事，收個把洋婆子做妾的都有，這種風流小罪過頂多在正妻面前陪個不是罷了。當年的如玉極為謙讓，說自己不要名份，生了兒子就過到孔月宜名下，俞憶白喜歡懂事本分才抬舉管家，其實還是個半管家半姨太太的份。又因為兒子出像他，俞憶白待這個兒子更是疼到十分，原來也有心把孩子的母親扶正。可是一來明曉得孔家不會答應，二來到底想做的人面子要，怕人家提起俞太太的來歷都要著笑，所以混著。老太太鉆了這個空子塞給他一個門當戶對的太太，也是為了俞家的臉面好看。更何況不只娶了，還帶著新太太去南京轉了一圈，人人都曉得他新婚，婉芳雖然不如如玉貌，卻是休不得的。

俞憶白自家打算，只說婉芳年紀輕子糯，慢慢勸著，讓兩個姐妹相稱也罷了，哪里想得到只第一回見面兩個就撕破了臉。他無奈地看看如玉，再看看胡婉芳，干道：“芳蕓，帶你弟弟回樓上去。”

芳蕓拉謹誠的手，謹誠不肯。芳蕓笑道：“這樣沒規矩，爹爹的話都不聽，我不管你啦。”放開謹誠上樓。謹誠撲回母親的懷里泣，不時眼看沉默對立的三個大人。

大太太像龍卷風一樣刮進十二號的客廳，見自家妹子站在桌邊，那個如玉反而四平八穩坐在主人位子上，火氣從腳后跟燒到頭頂，笑道：“老太太正找你們呢，我怕打電話來說不清，特為來請。走走，跟我去。”

胡婉芳看見娘家人眼圈微紅，的搭著大姐的手，道：“老太太找我們做什麼？”

大太太笑道：“開祠堂。你們舉行儀式第二天就走了，新媳婦不到祖宗跟前磕頭可不。今兒老太太查了黃歷，說正是磕頭上家譜的好日子，不只你去，芳蕓也要去的。正好在家譜上添名字。”偏把如玉當空氣，站在樓梯口喊：“芳蕓，快下來。”

芳蕓笑嘻嘻從樓上跑下來，問過大太太好，就出一只胳膊先挽住俞憶白，空著另一支手去拉胡婉芳，笑道：“爹爹不好意思呢。太太，我們拉他走。”

胡婉芳心里的氣還沒有消，不肯在俞憶白面前低頭伏小。大太太輕輕推了一把，笑道：“芳蕓真是調皮，你就去拉拉老三罷。”胡婉芳得大姐提醒，挽著俞憶白另一邊的胳膊，出笑來道：“不和你們說了，憶白，我們走。”拉著俞憶白就走。m.166xs.cc

左邊是小妻，右邊是。俞憶白不出手來牽妾，急得扭過頭來對如玉說：“你帶謹誠來呀。”

如玉怎麼可能讓謹誠不上家譜，借著俞憶白的話把兒子抱在懷里，跟了幾步就哎呀一聲喊道：“憶白，好像扭了腳，你來扶我一把。”

大太太笑道：“聽差呢？過來一個抱謹誠。俞家的姨太太不上家譜的。姨娘去不去都沒什麼要。”

如玉聽得大太太這個話腳下一擰，真個扭傷了腳。推開聽差的過來的胳膊，笑道：“我正要見老太太呢，怎麼我就了姨太太了？”把孩子抱在懷里，咬著牙一扭一扭跟在俞憶白后。

祠堂在十五號的后花園里，是一幢兩間青磚小樓。聽差臨時接了電線拉到樓外的大樹上，挑起兩只大燈籠。此時樓門大開，以門檻為限，門幾位俞老爺聚一團吸煙。門檻外，一眾眷把老太太圍在當中小聲說笑。大太太退后一步牽住了芳蕓的手輕輕朝前一送，笑道：“都回來了，一個不拉都我給老太太帶回來了。”

芳蕓連上前請老太太安，老太太摟著，問玩的可開心，晚上吃的可好，極是喜歡。婉芳隨著俞憶白問過好，咬著站到妯娌堆去。俞憶白看看落在后面抱著兒子的如玉，才走出兩步，大老爺就在門里喊他：“三弟，你進來一下。”他只得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