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芳蕓笑道：“姨娘這話是和我爹賭氣呢，還是和我們太太過不去？我親弟弟還在太太肚子里呢，哪里又有親弟弟？俞家又不是四代單傳只有謹誠一個孫子，姨娘，我勸你消停些，不要有事沒事都和我鬧。”說完用力關上房門。

如玉對著閉的房門站了好一會才冷笑著下樓，門房的聽差陪去十四號四老爺家接謹誠。聽差的怕又帶著小爺跑了，哪里敢去，怎麼說都只有一句“三老爺不發話，我們不敢開門的。”

如玉急的要死，生怕俞家又像上一回那樣把謹誠扣住，只得上樓去敲胡婉芳的房門。

婉芳開了門見是，紅著臉把睡拉了些，扭頭道：“憶白，來找你。”

如玉一把推開，沖進房里問俞憶白：“謹誠呢？”

俞憶白有些茫然的看向婉芳：“謹誠沒有跟你們一起回來？”

婉芳立刻搖電話到十四號去，說了兩句放下聽筒，笑道：“四嬸送謹誠過來，我下去接一下罷。”也不理如玉，徑直下樓。

俞憶白瞪了如玉一眼，道：“你連電話都不曉得打？我正勸呢，你這樣一攪，又壞了事。”

如玉嗔道：“他們恨不得生吃了我，你我打電話去？你把兒子抱回我房間來。”咬著在俞憶白口用力一，轉回了自己臥室。

四太太牽著謹誠的手滿面堆笑送他回如玉的套間，又和如玉說了好一會的閑話。等如玉把送走，俞憶白并沒有過來,東邊婉芳的房門也關的的。如玉狠狠盯了一眼的房門，回去安頓謹誠上床，問他：“你到四太太家做什麼？他們可有欺負你？”

謹誠搖頭道：“立誠和我拉勾做好朋友了，我和他一淘去上學。媽媽，我明天和立誠一起上學好不好？”

“好，和他一淘去。媽媽明天帶你去百貨公司買文。”如玉拿定主意明天還要拉俞憶白出門。橫豎老太太那里翻了臉是不必去請安的。胡婉芳要在老太太跟前奉承，自然不能再來和搶男人，摟著兒子笑道：“我們和爸爸一淘去，再去你新學校轉轉。”

謹誠歡喜起來，在媽媽臉上親了一下，突然又皺起眉頭對母親說：“芳姐今天兇我了呀，明天不要帶出去逛。”

“——”如玉冷笑一聲，“是個傻的，跟自己人不心，反倒跟外人要好。謹誠，我跟你講，俞家都是壞人。你上學時和立誠講講話就算了，回家不要和他們玩。他們背著爹爹和媽媽，要欺負你的。”

謹誠張著疑的眼睛點點頭，停了一會又問：“他們要欺負我怎麼辦？”

“那你就回來找爹爹。”如玉把兒子的摟在懷里，笑道：“爹爹自然給你撐腰。你爹爹做了大，俞家人都怕他。”m.166xs.cc

謹誠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自然是媽媽說什麼信什麼，聽得如玉這樣說，只當俞家他爹爹最大，歡歡喜喜睡著了。第二天早晨早飯還沒有開，四太太就帶著立誠過來，還帶來兩套全新的文給芳蕓和謹誠。

芳蕓披著頭發下來問過四太太好，四太太的回去梳頭，笑對如玉道：“孩子們上學早，禮拜天還想困個懶覺。老太太講請不請安倒無所謂，頂要要休息好。老太太從今天起謹誠就和我們立誠一起上學去，你和我一起去學校轉轉？”

謹誠上學是正事，如玉雖然有心喊俞憶白同去，這半天也不見他下來，只得答應下來，笑道：“我打電話去車行輛車，他們早飯后開來。”

四太太笑道：“立誠昨天和我說要請謹誠吃得月樓的生煎包子的，我們出去吃早飯去。”如玉還要推辭，立誠和謹誠早手拉著手走到鐵門外，爬到黃包車上沖們兩個招手。

四太太道：“走罷，莫孩子們等急了，回頭車夫還要回家載幾個大的上學呢。”如玉有心結四太太，連忙上去拿了一個手袋下來，和四太太坐在一輛黃包車上走了。

芳蕓站在三樓的窗口看著兩輛黃包車載著如玉母子和四太太母子離開十二號，微笑下樓。走到二樓正好婉芳笑嘻嘻拉著俞憶白的手出門。

芳蕓含笑喊了聲：“爹，太太。”

婉芳飛快的回手，漲紅著臉道：“你倒起的早。”

俞憶白沖兒點點頭，掃了一圈不見如玉母子，待要問兒又怕婉芳惱了，走到餐廳拿起新聞紙慢慢看起來。

婉芳坐到主人位子上，喊聽差的倒咖啡，送早餐，和芳蕓閑話。俞憶白吃了兩碗粥都不見如玉和兒子下來吃早飯，終于忍不住問芳蕓：“你弟弟呢？”

芳蕓笑道：“我也才起來，吳媽去看看呀。”喚了聲吳媽。吳媽連忙上來回：“四太太一早來約姨送小爺們上學去了，說是請姨吃早飯的。”

俞憶白聽說如玉和四太太合得來，倒是很喜歡，點點頭對芳蕓說：“你四嬸真真是個熱心腸。你們要和多親近。”

婉芳的臉難看起來，芳蕓連忙笑道：“嬸嬸們對我們都很的。爹爹，你回來也有幾天了，今天要去衙門呀？”

“現今不衙門了，要教育局。”俞憶白滿面都是笑，對兒說：“他們替我辦了一個歡迎會，倒是要去走走。”他轉過頭看向婉芳，“只怕家眷們也要應酬的，回頭我開個名單聽差送回來，你和如玉都記記。”

婉芳含笑應了，放下筷子對芳蕓說：“你爹爹今天是頭一天上班，我們早些去請安罷。”拉著俞憶白忙忙的先去了。芳蕓故意磨磨蹭蹭好大一會，候俞憶白出了門，才過去請安，出來就有老媽子請到大太太這邊來。

大太太和二太、婉芳，五太太都在一吃茶閑聊。芳蕓一一請過安，笑道：“怎麼不見姐姐妹妹們？”

大太太笑道：“們都在學堂呢。喊你來是有些規矩要說給你聽。”看了妯娌數眼，幾位俞太太都點點頭，清了清嗓子接著說道：“昨天老太太說了，你和婉芳從這個月起開月錢。我們俞家的規矩是這樣子的：爺小姐們一個月有十塊錢零花，每個月到了日子帳房自然送過去。太太一年四季十六套裳，小姐們是八套。這是公中的。我們五房的日常開銷呢……”一條一條數給芳蕓聽：

第一，各房日常家用各自有一本小帳，公帳上不管柴米油鹽的閑事，只每個月支給三百塊錢。

第二，各房黃包車還是汽車都是自備，要實惠就是黃包車，要面或是臨時租車或是買車，公帳上不再出錢的。

第三，俞家親戚朋友的禮來禮往，從帳房走的公帳回禮，不走帳房的，公帳也不管回禮。

芳蕓一邊聽，一邊在心里就把俞家的開銷算出來了，五房再加老太太，一個月總要兩千塊的家用，再加上一千塊錢的月錢和其他開銷，一年頂也要四萬塊錢。看著總數雖然不小，這三條規矩一分，各房都花不了大錢的。要是節省著過日子自然是夠用的。

若是要撐場面，大請客還要自房自己掏腰包。然俞家還有誰要自己掏腰請請客充場面？大伯管著俞家的公司，應酬就是不走家里的公帳，從公司出還是公帳。四叔管著俞家的兩個田莊，不過一年幾趟去鄉下走走。要請客，要充場面的只有才當的俞憶白。這三條看著公平，其實卡的只有爹一個人。芳蕓想通了關竅，看著婉芳只是微笑。

婉芳沖芳蕓微微搖了搖頭，笑道：“老太太對我們芳蕓真是沒的說，一口氣給你補了兩千塊錢的月錢。”

大太太笑道：“是打小沒親娘的孩子，又是這樣乖巧懂事，待你和姨娘都是真心實意。老太太不疼疼哪個？回頭你陪去匯銀行把錢存下來？”

婉芳點點頭，笑道：“要的。我和芳蕓就去帳房罷，”拉著芳蕓的手出來，走在后園的小徑上，看前后無人，小聲和芳蕓說：“俞家這個家規原來是卡幾位老姨的。你爹爹做了督學薪水不菲，這是有人眼紅呢。”

芳蕓扮了個鬼臉，“照著這三條，爹爹的薪水怕是不夠家用。”

婉芳笑道：“在上海，每個月有三百塊錢家用也足夠了。橫豎我和你都是不花錢的。老太太還怕你手頭，給你兩千塊錢，對你真是。”

芳蕓笑道：“只補給我麼？爹爹沒有？”

“你爹是有收的，自然沒有。”婉芳自家陪嫁也有一萬塊錢的箱錢，還有兩塊地，并沒有把這兩千塊錢看在眼里。高高興興帶著繼去帳房支錢。

芳蕓握著裝有厚厚一迭鈔票的牛皮紙袋，很是無助的看著婉芳。婉芳笑道：“我也要去銀行存錢的，還是喊輛出租汽車來，再兩個聽差陪我們去罷。”

芳蕓笑道：“存在銀行里也沒有多利息，我那天聽你和岳公子說買地說的有意思，想買地。”

婉芳吃了一驚，把芳蕓從上到下細細看過，停了許久笑道：“上海的地價沒有跌的，從來都是漲，倒是穩賺不陪的主意。不過尋哪個掮客倒要好好打聽。”

芳蕓笑道：“我這幾天看新聞紙，大略也看明白了些地價走向，不過兩三千錢塊，就是看錯了砸在手里也還是塊地。”

芳蕓寧肯買地砸在手里也不要存銀行，自然是看穿了老太太兩千塊的用意，婉芳暗贊機靈，突然想到自己的箱錢也當這樣置方才不會得罪俞憶白，連忙真心實意對芳蕓說：“你說的對極了，我也學你買地罷。橫豎家用是夠的。現在囤地的人也多了。”

芳蕓真要買地，悄悄托花旗銀行的亞當又妥當又保，和婉芳說這個，原就是拉和自己一路，見這樣上道，自然喜歡，笑著道：“我錢，也沒有想過這一二年賺，只怕我看著好的地太太看不上。”停了一停，道：“我看中的是一個垃圾場，一時半會是找不到下家的。”

婉芳聽說看中了垃圾場，好笑道：“我當你腦子好使呢，你一轉眼就泄了氣，垃圾場有什麼好買的。我不能由著你胡鬧，你爹爹曉得要罵我的。”

芳蕓笑道：“兩三千塊他老人家不放在心上，橫豎我是和太太你說過啦，我托上回那個洋鬼子去辦。就是我爹罵也連累不到太太的。”

婉芳見鐵了心要糟蹋錢，倒不好多勸。這兩千塊錢是塊燒紅的炭，總要惹得如玉鬧起來，芳蕓不當一回事胡花了，如玉鬧起來更是沒有臉，也是好事。是以只搖搖頭，笑道：“兩千塊也不過辦幾樣好點的首飾，你花了就花了罷，只要你喜歡，老太太和你爹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給你。”

回到家芳蕓掛了一個電話，不過半個鐘頭，上回那個年輕洋鬼子就坐汽車來接，婉芳不肯陪胡鬧，一個聽差陪著九小姐去。自己也覺得那一萬塊錢的款子在箱子里和存在銀行都不保險，倒不如去買幾間房收租。不過這個事不好瞞著大姐的，就去尋大太太。把芳蕓拿那兩千塊去買垃圾場，自己想買房收租的打算通通和大太太說了。

大太太按著妹子的額頭笑罵：“我正想和你說這個事呢，你倒自己悟出來了。芳蕓這個孩子小小年紀，太太經怎麼就這樣通？”

婉芳嘆息道：“你是沒看到手上寫子磨的繭子。我昨天問憶白，說四書五經都是背的極的，琴棋書畫都懂一點。一個在外國長大念寄宿學校的孩子，放了假回來還要學這些東西，可見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了。”

大太太笑道：“小姐懂些琴棋書畫也是好事。氏小家子出，不曉得什麼做捧殺。你莫要學那樣待謹誠。那個孩子，你當他是心肝寶貝那樣慣。”

婉芳低下頭，漲紅了臉不肯回話。大太太嘆氣道：“后母難做。芳蕓是大了，又是吃過氏苦頭的，所以肯和你好。謹誠麼，原來就氏慣壞了的，你真心管教他，他親娘自然是不樂意，就是旁人看著也覺得你是當他眼中釘。倒不如百依百順慣著，又不是你親生的，將來如何和你不相干的。”

婉芳許久才抬頭道：“那娘慣四哥五哥他們也是這樣？”

大太太冷笑道：“你說呢？二娘得勢的時候八面威風你是沒有經歷過。如今你看是立夫有出息還是你四哥五哥有出息？這年頭的男人哪個不是三妻四妾？男人原是靠不住的，我們人要福只能靠兒子了。”

婉芳想通了，搖頭笑笑，道：“原來是這樣。這麼說來，五嬸說話總扎人，倒是個直腸子了？”

大太太笑道：“可不是。如玉原來姓丘的事就是說的。你是從哪里曉昨的？”

婉芳不好意思提是岳公子說的，含糊道：“芳蕓曉得一些的，只說原來姓丘，出不大面，旁的也沒多說。”

大太太笑道：“也只瞞著老三一個人罷了，你千萬忍住了不要和老三說。他要扶氏做平妻，自然要去打聽。丘家麼，不認還好，要是認了。”高高興興拍手說：“等著看大笑話吧。”

婉芳再要問，大太太卻不肯說，帶著出門去尋相的掮客看房子。

且說如玉被四太太拉著在外面逛了一天百貨公司，又接了謹誠回來，正好是吃下午茶的時間。婉芳和芳蕓坐在小餐廳里吃著茶談笑，看見如玉又是大包小包提回來，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