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啪——”

窗外的聲響打斷了寶船船艙熱鬧的氣氛。

一頭戴儒巾，著襕衫的男子循聲繞過坐屏步長廊。

男子名王韶乙，王韶乙目崇敬地看著孟紓丞，聲音關切：“老師？”

孟紓丞側目看他，薄薄的眼皮下，眼神冷靜到有些。

往下鼻峰直，骨相極佳，一派清正貴胄之相。

“無礙。”孟紓丞轉回船艙。

王韶乙還是好奇的往他后瞧了瞧，除了漫天雨簾和對面商船一排排閉的窗戶，并未看出異常，便也沒再在意。

艙聚了十幾位青年，有孟家的幕僚，有孟紓丞的門生，很快又熱鬧起來。

王韶乙開口說道：“這個時辰，向安該到碼頭了。”

他口中的向安乃兗州府滋縣縣令魏向安，和他一樣，都是孟紓丞的門生。

孟紓丞的這幾個門生都是幾年前，孟紓丞出任山西鄉試主考時拜他門下。

他們一行人要在滋縣逗留幾日，需在濟寧碼頭下船，再乘馬車前去。

有人愁道：“這雨淅淅瀝瀝下個沒完，只盼過幾日我們上路時，它能停了。”

船行過濟寧有一段起伏的山嶺，其中又屬烏鳴山最為狹窄，這些年每逢夏季，雨急浪大時便事故頻發，無數船舶在此翻沉。

朝廷曾撥下數百萬兩白銀疏通河道，治理泥沙，皆無大用。

“比烏鳴山更兇險的地方我們都走過，張兄莫不是怕了。”有好事者取笑道。

“誰怕了，我這是在擔心老師的安危。”那人紅著臉反駁。

他倒也不是在說假話，孟紓丞居高位，底下無數仰他鼻息，把他的家命看得比自己生死還要重要。

孟紓丞高坐正首，雖不參與其中，但也不攔著他們互相嘲笑取樂。

一時間氣氛高漲。

*

對面船上，衛窈窈剝滿一碟子蓮子，眼睛轉了轉，冷不丁兒地開口：“也不是特別像，那人長得比宋鶴元好看！

衛窈窈想要表現的若無其事，可聲音里藏不住落寞，眉眼間掩飾不住恍惚。

紅玉一開始還笑們姐兒真是一如既往的不著調，過會兒又覺得有些心疼。

“姐兒長得漂亮，又有錢，要是鶴哥兒真是見異思遷之輩，姐兒也不愁沒人娶！”

聽完紅玉哄的話，衛窈窈反而更難了，比得知宋鶴元有新未婚妻還要難千倍萬倍。

“如果我沒有錢，是不是就沒人喜歡了！”衛窈窈心里不是滋味兒，還有些不服氣。

“那怎麼會呢！”

紅玉堅定地否認。

衛窈窈剛生出一欣，紅玉又說：“江誰不知姐兒有錢呢！這是姐兒生來就有的，您怎麼會沒錢呢！”

衛窈窈一陣沉默。

紅玉眨眨眼，心中不妙。

衛明貞不是窮書生，衛家世代耕讀，祖上出過幾個秀才，家境好轉，從鄉下搬進了縣里。

衛窈窈的爺爺又爭氣，考中了舉人，改換了門庭。

而衛明貞比他爹更有本事，雖然不好，但腦袋靈活，高中進士后不曾為，也置下了厚的家業。

衛明貞去世后，那些家產自然就留給了他唯一的兒衛窈窈。

衛窈窈在金錢堆里長大，又是個貪圖樂的，吃穿用度都要最好的，手頭也松，家里伺候的仆婦小廝背地里都“散財子”。

衛窈窈木著張艷麗的臉，干地說：“那我現在沒錢了！”

紅玉瞪大了眼睛：？

宋鶴元走前，衛窈窈擔心他在外頭沒錢使，被人瞧不起，拱手送上了大半財產。

雖然只是自己攢下的私產，那也有不。

衛窈窈算了算，有大幾萬兩白銀呢！

衛窈窈膛起伏，揮舞著胳膊，好像不過氣了！

如今看來宋鶴元是妖言眾，而真真是鬼迷心竅地！

紅玉嘆氣，一手握住撲騰的胳膊，一手著的后背：“姐兒你怎麼……”

怎麼是個缺心眼的呢！

紅玉不敢再衛窈窈心肝，只在心里默默地嘟噥。

衛窈窈從的眼神里看到了譴責，終究還是不爭氣地流出眼淚：“這也不能怪我啊！”

宋鶴元當對……是真的很好！

衛窈窈記得，小時候照顧的婆子以為不懂，說閑話也不避著。

們總說，是因為母親生時難產而亡，所以衛明貞才不喜歡帶走他心妻子的兒。

因而在態度疏離的父親，沉默寡言的陳寧柏和兇的梁實滿之后，溫的宋鶴元甫一出現，就被吸引住了目。

衛窈窈私以為，也不是只看臉的吧！

可是越深糾，衛窈窈也還想不通，從前宋鶴元待的那些好，難道都是虛假的嗎？

衛窈窈猜不人心，索不想，眼睛一瞇，冷笑一聲，翹起紅，氣哼哼地說道：“反正他要是了國公府的公子，哪里還看得上我那點兒錢，我去討回來就是！”

“姐兒說的對！”紅玉點頭。

艙外忽而響起吆喝聲，兩人對視一眼，紅玉說：“我去瞧瞧。”

衛窈窈朝擺擺手，提著擺坐到梳妝臺前，拉開妝匣，一剎那，金璀璨。

匣子里塞滿了燦爛奪目，致華麗的金釵發簪。

衛窈窈細白綿的手指的寶貝。

“真漂亮啊！”

霾一掃而，心房明，暴躁的緒瞬間被安治愈，衛窈窈笑彎了眼睛。

衛窈窈碎碎念：“別著急呀！明年就可以戴你們了。”

眼含笑意，聲音又又嗲，漂亮的臉蛋仿佛流溢彩的珍寶。

衛窈窈打小就亮晶晶，華麗麗的東西，就喜歡俗！

現在在孝期，不能簪戴，但隨攜帶著，不高興的時候，拿出來看幾眼，也就開心了。

每天看一看，能活到九十九呢！

衛窈窈滿意地拍拍妝匣，心好了。

紅玉打聽完消息，回來后，無視衛窈窈那財迷樣，已經見慣不怪了。

告訴：“前面開閘放水，船又揚帆了，說是不停濟寧了！”

哨船在大小船只隙中穿行，帆墻如林的碼頭逐漸稀疏，裝滿各州府貢品的黃船，載運漕糧的漕船和無數民船商船慢慢穿過水閘，繁華的濟寧碼頭從視線里淡出。

今夜夜格外黑沉，兩岸山峰高聳，船艙點上蠟燭，線也依舊昏暗。

大風吹鼓，細雨如尖針直刺窗紗，紅玉拉窗戶，低估道：“怎麼森森的。姐兒好好待著，我去拿晚膳。”

衛窈窈趴在床上，手掌托腮，寬袖至手肘，出半截骨勻亭的小臂：“我不，今天你就別去了。”

瞧外面太黑，不放心紅玉一個人出門。

這時，外面甲板上傳來敲鑼聲：“今夜風大，無事勿要出門。”

看樣子是沒晚膳吃了，紅玉只能作罷。

衛窈窈拍拍床塌：“我們今晚一起睡。”

紅玉抿，猶豫了。

衛窈窈睡相極差，和睡覺，正常人無福消。

客艙一靜，衛窈窈遲鈍地反應過來紅玉在嫌棄：“……”

鼻尖，不大滿意地說：“不睡算了！”

紅玉笑了笑，取了桌上的糕點喂到邊：“姐兒先墊墊肚子。”

衛窈窈哼哼兩聲，下微揚，咬了一大口。

“姐兒要是夜里了，我再去廚房給您找吃的。”紅玉哄吃完兩塊糕點，準備回睡的涼榻。

衛窈窈急切地拉著的手：“外面好黑，我不敢一個睡，好姐姐陪陪我吧！”

衛窈窈撒起來，誰能抵擋得住。

*

夜深人靜，窗外風雨加，格外瘆人。

衛窈窈睡容香甜，紅玉卻是眼皮子打架，久久無法睡。

被衛窈窈牢牢地抱在懷里，其實溫香玉也好，就是勒得慌，廢胳膊。

紅玉胡思想之際，帳突然響起好大一聲肚子，“咕嚕嚕——”

紅玉耳朵了，小聲喊：“姐兒了吧？”

衛窈窈似乎以為是蚊蟲在耳邊嗡，蹭蹭耳朵，埋頭沒醒。

紅玉知道難喚醒，廢勁掙的束縛，甩了甩自己僵的胳膊：“姐兒，你了嗎？”

衛窈窈皺著細眉，蹬，已經很不滿意了，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翻抱著一條薄毯呼呼大睡。

紅玉輕笑，躡手躡腳地下了床，穿好服，出門給找吃的。

不知過了多久，船忽然一震，擾醒了衛窈窈的清夢，本就心煩，這會兒更像個炮仗，直地坐起來，埋怨道：“干嘛呢！”

轉頭找紅玉，床上并沒有的影。

衛窈窈黑亮的瞳仁猛地放大，紅玉不會被踹下床了吧！

飛快地趴到床邊，朝床底看。

作做得急，一個沒注意，嗑到了下，也清醒過來，紅玉去給找吃的了！

衛窈窈松了一口氣。

起，趿拉著繡鞋，還沒邁步，船又是一震，甚至還左右晃了兩下。

衛窈窈一個踉蹌，活生生的被甩到了地面。

坐在地上，茫然四顧，什麼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