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聽罷雙手合十，低低念句佛號道:“阿彌陀佛！你們流落到此已有多久？”劉老道：“已有十二年了。”尼姑點了點頭，復又問道：“這場中石像可是你們所立？”衆人一齊點頭，言這石像集了全村之力數年乃。劉老道：“正是當年這位仙子救了我等命。”一人道：“來去無蹤，不知是哪天宮仙闕下的凡。”又有人道：“必是九天玄相救我等。”……衆人七八舌，討論的不亦熱乎。待衆人安靜下來，尼姑笑笑道：“各位施主有求於我，貧尼自當盡心盡力。”衆人大喜。於是劉老安排兩個眷，包括鍾，陪著尼姑與那小孩同劉老屋，在席間坐下陪待。

尼姑極有分寸，略吃了兩口便收筷推盞，垂眉不言，邊的小孩則可能是的狠了，初時吃相有些狼狽，後見很多人著自己，不臉紅過耳，垂首低頭慢嚼起來，不料隔座鐘凳頭上，方仲正趴著以手支顎擡著臉看，見低頭，反把頭過去從桌下往上看，兩相對視，方仲咧一笑道：“好吃麼？”小孩驚慌之下，手一扯尼姑袍子，輕輕道了聲：“師傅！”

尼姑微睜雙目道：“怎麼了？”小孩臉紅紅的卻又不說話。

一旁陪侍的鐘看的清楚，知是孩兒家經場面，陌生地方臉皮薄，再者上襟襤褸無形中使頗爲自卑，經不起他人調笑，不知這位師太怎麼不幫好好收拾一番。鍾拉開方仲，聲道：“這位小姑娘是哪裡人氏？卻與師太有緣同行。”對尼姑問話不能開口就問這個小姑娘是爾何人，頗爲犯忌，所以鍾繞了彎來打探。

中年尼姑道：“是貧尼新收的弟子，正要帶回山去。”鍾“哦”了一聲，又道：“不知師太如何稱呼？又在何名山寶剎出家？”中年尼姑道：“貧尼法號靜逸，所乃是彈丸之地，不見微名，向不與外來往，是爲慈航靜齋，取慈航普渡之意，乃是先人仰慕佛家聖賢功偉績，意效仿之，故建此齋院，實是名不符實的。”

在座俱是村婦，誰都未聽過慈航靜齋的名頭，尼姑所說自是謙卑之詞，但想來這齋院也不會大到哪裡去，可這個場卻是要捧的，都說了幾句恭維尼姑和慈航靜齋的閒話。有個婦人說到慈航靜齋必是香火鼎盛香客盈門時，自稱靜逸的尼姑不免臉帶微笑。衆人只道說的不錯，想那這座庵院也算的中庸之流了，能請的到這樣的尼姑來此偏僻之地作場法事也算極難得，各人更是殷勤周到。鍾道：“靜逸師太，我看師太這位小弟子必是走的匆忙，不曾帶的有換洗，若不見棄，不如就在村中弄一套現服穿戴，可好？”靜逸點頭道：“確是行的匆忙，我這位小弟子本想即刻帶回山去，豈料行至半途，子弱小，不得風餐雨，只得慢慢前行。施主真有適合服相贈，貧尼甚是激。”鍾乃對著門口李鐵山夫婦說道：“李兄弟，我看你家蘭兒與這位小姑娘的形也配，不如舍兩件出來給，如何？”李鐵山聽鍾這樣說，正要開口答應，旁的李氏卻在背後輕拽他襟，李鐵山愕然回頭，李氏卻當沒事人般不言不笑，自顧著衆人，李鐵山默然半響，也不回答鍾問話　，神尷尬不已。

鍾見李鐵山回頭了李氏後就神異樣，已知原裡，心道：“這李氏真小家子氣。”乃笑臉打圓場道：“是我記不好，昨日裡才見李嫂子洗來的，這天雨急，也沒個日頭，了又哪會這麼快乾了，偏是小孩兒家長子，合的服也不會多，想必是手上沒有幹鬆的服了，是不是李兄弟？”李鐵山強裝笑臉，乾笑兩聲，也不否認。鍾又道：“這樣吧，師太要不嫌棄，我家有幾套乾淨的男孩兒服，是往日我仲兒穿過的，也不算破損，後來子長大就擱下了，我看給這位小姑娘穿戴卻也適合，權且將就一下如何。”

靜逸道：“如此多謝施主了”施齋完畢，鍾領著靜逸與其弟子徑回自家屋去。

鍾在箱裡頭翻了兩件略新估量材也差不離的服拿了出來，換之前，先打了一盆清水，給小孩洗了頭臉，出的本來面，鍾見眼眸明亮，面容勻稱，頗有些蘭芯惠質，比之李蘭實有過之無不及，只是有些泛黃，眉宇間有悲切之氣，想是年過的有些悽苦，又被磨了銳氣，才這等怕生。這孩兒家境必也是窮苦的了，不然父母生養的骨如何就讓人家尼姑領去了。鍾不由心生憐意，細細幫盤弄起頭髮，將原來有些散的青梳到腦後挽了個髻兒。

鍾笑道：“師太這個小弟子將來必是一個人胚子。”

Wωω✿ ttκǎ n✿ ￠ ○

靜逸道：“潛心向佛之人要何用，只會易生魔障，擾心志，卻不是好事。”鍾不置可否，但想這位小孩子將來也要做尼姑，心中不免有些爲可惜。

在裡間爲小孩更換好了裳，但見門簾一挑，鍾帶著復現於衆人之前。

方仲和小蘭看到出來，都覺眼前一亮，初時邋遢看不清眉目，現在觀之實是不可多見的姿。

鍾對著靜逸道：“不知師太這位弟子如何稱呼？”靜逸道：“據所說，乃是生母所取，姓何，單名一個盈字。”鍾又道；“那生母如今……”卻見靜逸微一搖頭，並不回答，再看小孩臉上也是一臉的悽然，立時心下恍然。

見一個孩甚是孤獨，鍾心生憐憫，有意讓兩小與多多接洽，便道：“師太，法事之事非是一時三刻，不如權且安頓下來。你這位小弟子年紀到也與我家仲兒相仿，趁著左右無事，不如就讓他們結伴暢遊一番。日後青燈古佛，權當一點俗事留念。”此話似勾起靜逸一回憶，默然點首，緩緩道：“施主說的有理。何盈，如今左右無事，你與兩位小友耍子去罷。”何盈唯唯諾諾不知怎麼回答，靜逸又道：“記得不要胡鬧，萬事有個分寸，早去早回。”見師父主意已決，何盈答應一聲，卻不邁步。方仲與小蘭則是求之不得，在鍾眼神授意下，一左一右，半拉著鍾出門去了。

一路上何盈走的極慢，始終落在方仲、小蘭後，雖掩蓋不住對滿山秀的好奇之態，卻乏於言詞，無話可陳。兩小不時止步回頭，招呼何盈快行。

待的何盈走近，方仲道：“你何盈？很好聽的名字啊，是哪個何哪個盈呢？是荷花的荷螢火蟲的螢嗎？”何盈輕輕的道：“我不識字，媽媽只教了我兩個字，就是我的名字了，其他的字我是不識的，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說的名字”沉默了一會後又道：“……不過，師父說以後會教我讀書寫字的。”

方仲“哦”了一聲，小蘭卻道：“我也不識幾個字，要不是小仲哥哥教我，誰願意學了。我爹說識多了字有什麼用，天下無用是書生，當不得吃當不得用，還不是圖個食無憂，要有這個功夫，不如練練拳腳還來的實在。”方仲反駁道：“是李大叔自己不識字才這麼說吧，我記得你在他面前第一次寫自己名字時，李大叔不也好高興嗎，也沒說寫字就沒用來著。”又對何盈道：“既是這樣，不如你寫給我們看看是哪個何字哪個盈字？如何？”眼何盈，盼回答。

何盈似難以啓齒般慢慢說道：“我……，我寫的很難看的，或許……還是錯的。”

方仲道：“沒關係，你寫就是。”何盈尚在猶豫之時，小蘭順手摺了一截綠枝塞在的小手裡，將腳下一方溼土略微一踩，道：“就這裡寫好了。”

何盈接枝在手，寫又不是，不寫又不是，猶豫良久，見方仲、小蘭均是眼神期盼，只好微咬下脣，枝頭點地，一筆一劃的寫了“何盈”二字。這二字筆畫寫的似刀刻斧鑿一般，字歪斜彆扭，似楷書又似甲骨，一見便知是稚之手所爲。“哈哈！寫的真難看！你不如我，你不如我……”小蘭見之寫完已放聲大笑。

何盈聽的小蘭恥笑，手中綠枝一抖，掉落在地，隨之臉蒼白，沉默不語。

方仲也覺好笑，但是擡頭見何盈微咬雙脣，面蒼白，神之間有些冷漠，如何還笑的起來，反而對小蘭道：“好笑麼？依我看你尚不如何盈寫的好。”小蘭收住笑聲，不服氣的道：“我寫的沒好嗎？你看你看嘛，我寫這樣的嗎？”手指地面頗爲不服，渾不知的笑聲已然傷了何盈敏銳自尊。

方仲道：“你懂什麼？這字有幾種寫法，有草的、有規矩的、有方的還有圓的，我看寫的乃是另一種字，是一種極高深的書法。”小蘭道：“什麼書法？”

方仲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見我爹寫過，他說這是先秦文字，祖宗們用來記事問卦的，如今已然很人用了。”方仲這話到也不是胡吹，的確方寶兒講過關於先秦文字的事，但跟何盈寫的字那是毫無關係的，在這裡也就是騙騙小蘭罷了。方仲拾起掉落的樹枝，在何盈寫的字旁邊，仿著的筆跡，也一筆一劃的寫了方仲二字，果真模棱相仿，好似真有如此字一般。

小蘭半信半疑，問道：“怎麼以前沒見你寫過？”方仲笑道：“這個太難了，我也是沒學的會，我爹倒是知道的，你若不信可問我爹去，看可有這種先秦寫法。”小蘭聽方仲如此一說，心想這定是真的了，看來倒是自己見識淺薄，反來笑話人家，臉上就有些掛不住，可是看來看去，這先秦文字也不覺的有什麼稀奇的地方，心尤未服的對何盈道：“原來這是先秦文字，我到不知，怎麼你媽媽就教了你這種寫法嗎？”

何盈也是不知到底有沒有這種先秦字，但自己母親當初寫的卻絕不是這般模樣，想了想道：“我就會這樣寫法，字寫的不好，媽媽也是老批評我的，媽媽的字要漂亮許多——”方仲接口道：“你媽媽寫的字自是比你的漂亮了，即會這麼高深的書文寫法，定是了不起的人，不知道現在在哪裡，怎麼不跟你一起呢？”方仲原本是怕何盈說話了，故意把話扯到其他方面去。

誰知何盈聽了此言後沉默良久，淡淡道：“己經死了！”

方仲、小蘭都吃了一驚，小蘭道：“那……那你爹爹呢？”

何盈道：“我沒爹！”

兩小又一楞，也不好意思追問這如此反常的回答，心裡卻想：“怎麼爹媽都沒了嗎？那豈不是孤兒一個。”小蘭又問道：“你還有其他親人沒有？叔叔、伯伯、嬸嬸什麼的。”

何盈道：“我只有師父一個親人，不過……叔叔倒有幾個。”

小蘭展笑道：“叔叔就是你的親人呀！怎麼就你師父一個？”

何盈冷冷道：“媽媽就是死在叔叔手裡的，他們沒一個好人！老是欺負我們！”隨又恨恨的道：“將來我一定要找他們報仇！”何盈雙手握，小小的面容因爲憎恨與憤怒在說出這些話時變的有些暴戾，讓著何盈的方仲與小蘭都不有些心底發寒。

小蘭小心的道：“既是你叔叔，怎麼又欺負你們呢？”

何盈道：“他們不是我親叔叔，是媽媽要我這麼，每次他們來，就要我他們叔叔。”“我不希他們來，可是媽媽卻對他們很好，每次叔叔來了就要我出門去，還給幾個碎錢爲他們買米做飯……，其實叔叔們也難得留下來吃飯，剩下的就給我和媽媽吃，這樣我和媽媽就不用著肚子。……媽媽說只會繡個花寫幾個字，現在家裡沒錢了，只能靠著幾個叔叔照顧。”

小蘭奇道：“那你幾個叔叔很好啊，爲什麼你要恨他們？”

何盈小臉漸漸的轉爲沉，慢慢的道：“媽媽的子不大好，老是咳嗽，可是卻不願意去求醫，直到有一天，那個禿頭的叔叔又來了，他給了我幾個銅板就要我出去，我媽就讓我買些米回來，因爲擔心媽媽子不好，就趕的比較急，可是，等我回來……，媽媽就已經……爬不起來了。”

何盈的眼中此時滿含著恨意的淚水，似乎那天屈辱的場景又在眼前浮現，媽媽的悽聲哀嚎，叔叔的恥笑，依然迴盪耳畔，而自己正無助的在窗外閉眼垂淚。

“叔叔在屋，你要是隨便進來我就打斷你的！”這本來是媽媽嚴厲待過的話，如今，卻連打斷自己兒的也做不到了，眼看著違命而進的兒被這個所謂的禿頭叔叔撞翻在地後，摔門而出。當時，自己是爬到媽媽邊的，醒目的鮮幾乎讓自己暈過去，凌的被褥已經遮不住這飽摧殘的軀，蒼白的臉上盡顯生活的無奈與艱辛，即使是如此的不要尊嚴與自，依然是逃不過生活的折磨與鞭撻，直到離開人世的那一天。

何盈收回空的目，淡淡道：“媽媽死時跟我說，紈絝與膏粱，最是無！我也不知紈絝、膏粱是誰，媽媽既然恨他們，我也就恨他們。媽媽說，就是太笨了，被人騙，被人欺，要我一定要聰明起來，提防哪些壞人，尤其是花言巧語的男人，更不能信。現在我雖然還不大懂這當中的意思，以後長大了就會懂得。媽媽死後，這些話我就一直記在心裡。”何盈說完，把目一瞄方仲、小蘭。

小蘭、方仲被何盈目一瞄，竟然覺著上發冷。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