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典籍又不有趣，開府之後，便沒再過。

晚間，寢殿外間點了燈，漢王端坐在坐榻上，前書案上，端端正正地攤著一本書。漢王看了沒幾行，思緒便飄開了。

不遠窗下，王妃正在為漢王做春衫。

這是王妃替製的第一件衫，漢王心中盼著，恨不得立即就能穿上。目自書上移開，地看向王妃。

王妃低著頭，手中拿了針線，針線在布料上穿過，製出衫的雛形。

漢王想起年時候，母親也會坐在窗下，有時就著微弱的燈，有時開著窗，窗外是滿庭繁花，在映著那些繁花，一針一線地逢一件袍。

母親是閨閣子，針線紅，自是嫻，但沒想到，王妃也會。總覺得王妃溫，但這溫顯然與閨閣子的溫不同，氣度高華，恬淡自然，仿佛與這世間皆不相融，超然於俗之外。

漢王看得迷，王妃忽然抬頭，看過來，二人目匯，漢王一驚，連忙低頭，做出刻苦攻讀的架勢。

連裝都裝得不像，那一頁書，整晚下來，便未翻過。

王妃淡淡一笑，也不破，由了去。

史書無趣，不多久，漢王又遊開神去，悄悄地看王妃。

母親的那袍，是替君父做的，那時阿爹已不大來看們了。母親做好的袍，從初春放到孟夏，依舊還在寢殿的櫃中。母親卻並不意外，也不失，仿佛早就料到是這般境況。那時不解，既明知是白費功夫，又何必辛勞一場。

母親說：“但凡有心的子，總會想那人上有一兩樣親手做的件。他不要，於我，卻是寬。”

漢王想起這話，心口熱熱，眼睛也隨之明亮起來。

站起來，緩步過去，王妃見過來，便將針線放到一旁幾上，攜了漢王的手，將帶到側：“殿下累了？”

漢王搖了搖頭，湊過去一點，道：“不累，想王妃抱抱。”

又撒了。王妃一笑，抱了抱。

上香香的，氣息暖暖的。漢王不肯鬆開，埋頭在肩上：“阿瑤，我還想要一夏衫。”

王府中有許多繡娘，的袍，多得穿不過來，可想到母親那句話，就想要王妃親手製的。

王妃笑著攬了的子：“好，待春日再為殿下做夏衫。”

漢王便很高興，彎了彎眉眼，又想起了什麽，忙道：“就要一。”製衫十分細，怕王妃累著。

王妃豈會不解的意思，順著道：“好，就一。”

漢王這才當真歡欣。

王妃攬著，總覺手心下那小子仿佛長高了一些，卻依舊是的，惹人憐。

作者有話要說：　　隻和同類吃醋，多有原則啊。

☆、第二十七章

漢王長高了,待正旦過去,冬服除下,條長個便十分明顯,去歲的春衫倒是不，卻出一小截手腕,穿不得了。

幸而王妃已料到，做春衫時,照著舊服大小又留出些尺寸來,恰好合。

朱的襴衫,圓領大袖，將漢王的小臉,襯得越發白淨,活潑朝氣。漢王很喜歡，時常穿，卻十分護,唯恐穿壞了。

王妃又好笑又無奈，與道：“明年殿下再長高,便穿不得了,不必這般省。”

殿下長個子比尋常子晚了些,仿佛這時才開始，到明年，必是要換新裝的。

漢王一麵點頭答應，一麵仍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到蹭到,偏生又穿，一整個春日，漢王殿下仿佛斯文了不，時常坐著，不跑也不跳。

如此到春末夏初，那件春衫，竟如新的一般，無毫損壞。

且漢王愈加看王妃，總覺得王妃好看，時常言又止地想說些什麽，最後卻隻靦腆地笑，小臉微紅地著王妃輕輕搖頭，一個字也不出口。

王妃知興許還需些時日來說服自己，便也不穿，隻耐心等待。固然可立即就破，引得殿下說出心中所想，卻又覺得，倘若直言已看穿是子，必會嚇到殿下，不如順其自然，等自己放下戒備，親口對說出這個。

如此，直到漢王十七歲，此事竟被皇帝無意發覺。

卻說當今聖上也是不容易，自登基之後，一直為子嗣所擾。與皇夫婚多年，奈何膝下一直無子。起初大臣們還算克製，隻偶爾旁敲側擊一番，然而時日漸長，皇儲蹤跡全無，大臣們自是日益著急起起來。開頭是暗中請了陛下外祖母宮勸說，東宮，國之儲二，怎可久缺？當初哀帝時的晉王之便是因高帝在立儲一事上，太過拖泥帶水埋下的患。為國家計，也當迎立侍君，延誕儲嗣。

皇帝不允。

大臣們無法，又推了丞相出來，前去勸說。丞相乃是皇帝母舅，皇帝與母舅一家慣來親厚，想來多會與些麵。

皇帝依舊不允。

與皇夫甚篤，不願再有第三人宮擋在們中間，任誰來勸，都是無用。然而國家又確實不可無太子，百年之後，也著實需個人來繼承皇位。

皇帝便將目對準了漢王。

先帝有十一子，除去夭折，早殤，還餘六子，六子之中，五子前前後後地卷逆案，隻剩了第八子漢王緣。

皇帝也是別無他法，一麵應付著朝臣催促，一麵耐心等待漢王生出孩子來。已想好了，但凡漢王有子，不論是男是，立即搶過來，立為儲君，往後好生教導，讓他將來做個明君。至於百年之後，儲君是仍以為母，還是重尊漢王為父，並不強求。

皇帝已思慮周全，誰知左等右等，等了一年又一年，始終不見漢王妃有孕。一麵是大臣催不斷，一麵是覺得對不住皇夫，皇帝終於坐不住了，請了漢王宮來，替看看，上是否有什麽虧虛，若是有，也好及早調養。

這一看，漢王的兒自是瞞不住了。

春夏之，天況日漸炎熱，白晝變長，夜晚變短，日子也似染上了瞌睡蟲，伴著驕如火，困倦起來。

天空高闊，藍得一碧如洗。

本是和煦的一日，漢王卻是鬱鬱寡歡。

今日起得格外早，坐在書案前發了一陣呆。

昨日宮，皇夫親替把的脈。男脈象不同，一查便知。傳聞皇夫醫高明，有人及，把脈必是在行的，想來已看出來了。隻不知他為何當場未稟與殿下。

漢王沮喪極了，藏了這麽多年，終於還是藏不住了。冒充皇子，這樣大的事，不知陛下會如何置，為皇室尊嚴計，興許會令暴斃，亦或按個罪名與，無聲無息地置了。總歸逃不開一個死字。

前兩日還是高高興興的。災禍卻說來就來，真是讓人難過。漢王抬袖了淚，忍著沒有哭出聲。

時辰還早，天尚是青灰，還未全部亮，室，王妃還在安睡。

們相的時日不多了，平日都是王妃照顧，不到了這時，還讓王妃為心。漢王努力將淚意忍了回去，待平靜了心緒，站起，到一敞口花瓶旁，花瓶中了幾卷畫，那幾卷畫擋住了瓶底的木匣。

漢王撥開畫卷，將匣子取出，打開看了看，裏頭契紙、戶籍等皆在。輕輕鬆了口氣，在就好。

這是從前安排下的，費不不功夫，花了數年時日，才讓布置出這樣一個假戶籍來，防的便是這一日。假戶籍中樣樣都是真的，宅邸、田園、乃至府中亦有記錄，隻缺一個真實存在的人罷了。那時想，若被識破份，便設法逃出京去，頂了假戶籍上的名姓，這假戶籍，便了真。

安排這戶籍前，尚未與阿瑤親，那時想的，便是設法逃了，到那姓埋名，過閑雲野鶴的日子。

如今有了阿瑤，自是不能隻顧自己的。已想好了，要將這匣子留給阿瑤。裏頭除一新戶籍，還有不地契、銀錢，足以一生安逸了。┆思┆兔┆網┆

漢王目和，顯出微微的笑，然而片刻，漢王的小臉就皺起來了，抬袖掩麵，不住流淚。

嗚嗚嗚，好難過，竟隻有一張戶籍，該多準備一張的，那樣就能同阿瑤一塊兒走。

以後都不能要阿瑤抱抱，也不能要阿瑤了。

漢王本就眼窩淺，這一想，更是傷心，眼淚竟止不住了。哭哭啼啼的，一麵抹淚一麵將匣子藏回去，怕不穩妥，自書架上又取了幾卷畫來，放花瓶中，將匣子藏得嚴嚴實實的。

藏好了匣子。漢王抹幹了淚，轉出去。

時日無多，要好好陪陪阿瑤，好讓將記得深一些。

們昨日已商議定了，今日便去廣平寺一遊。

廣平寺建在一山上，與京師相距約莫一日的路，在那有一別院，們用過早膳便啟程，夜可到，今晚便宿在別院中，明日一早，可登山寺。

廣平寺中有一片桃樹。

約記得，那年想看桃花，奈何春去了，花期已過，滿京桃樹，殘花落盡，家令為哄高興，說是別院有紫藤，正在盛放，殿下可去看看。

便去了。在別院中住了兩日，見不遠山上有山寺，一時興去，便要去看看。

那是一座古寺，廟宇甚是古樸，那主持，亦是和氣，親與解說各來曆。他們一路走一路說，繞過一拐角，眼前驟然一亮，滿園桃花盛放，如花如錦，如雲如瀑，絢爛至極。

算算時節，眼下正是與那年相差無幾的時候，想來們今次去，又可見桃花開滿園。

想到那滿園繁花的盛景，漢王這才顯出一個笑意，阿瑤一定也喜歡的。

輕手輕腳地回到榻旁，掀開薄衾，躺其中。

王妃正在安睡，漢王轉頭看看，小心翼翼地靠近，抬起王妃的胳膊，將自己鑽進去，好讓王妃抱著。

很喜歡阿瑤，曾以為能與過一輩子，為此喜悅不已。

漢王又看了王妃一會兒，合上眼，就著王妃的氣息，與上暖暖的香味，安然睡。

雖不能與阿瑤過一輩子了，但依舊覺得自己幸運，原本隻是一個人，連說說話的人都沒有，這幾年卻有了阿瑤，那麽長時間的相，近千個日夜的朝夕相對，已賺了，隻可惜阿瑤要連累，不得不避走他鄉。漢王深覺愧疚。

窗外天已自青灰漸漸轉明，太放出金，照在紗窗上，夜間的涼意散去，溫暖逐漸縈繞大地。

漢王睡回去了。

王妃睜開眼眸，看到眼角的意，微微歎了口氣。

宮中乃天子所，百妖莫進，以道行，可以人形步，卻難近皇帝一丈之，更不可去形，潛其中。

故而並不知昨日宮中發生什麽，使得殿下這般傷心。

王妃輕輕去漢王眼角的淚花。漢王似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