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在盛觀見過嚴均后，鄭晚心里便有些不得勁。

闊別二十年，他們早已在彼此心目中變得陌生。就連自己，也沒辦法將現在事業有的嚴總，當是過去認識的嚴均。

今天跟往常一樣下班，正盤算著回家后，如果兒寫完了作業，母倆就出去下館子。誰知道剛下樓，一輛黑的轎車停在路邊，正準備繞過時，車窗從打開，坐在里面的人竟然是昨天跟在嚴均邊的助理。

自然不太愿意跟嚴均有過多的牽扯。

可那位助理極客氣，三言兩語便讓婉拒的話卡在嚨，就在對方要下車時，無奈應下。

寬敞的車。

王特助帶著面對嚴均時的恭敬，語氣謹慎地說:“鄭小姐，沒有提前跟您約好，就貿然前來，實在是唐突。”

手不打笑臉人。

王特助本來就長著一張和善易親近的臉，聲音溫和，語氣謙卑。

鄭晚很難對這樣的人產生惡，在社中，都是你敬我一尺，我還你一丈，并非無知無覺，昨天的形歷歷在目，如果不是這位特助打圓場，只怕場面會更尷尬。

鄭晚也客氣地搖頭說道:“沒有關系。”

一頓，又看向王特助，“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王特助反而一驚。

您。

“鄭小姐，您不用這樣客氣。”他說，“我是嚴總的特助，您是嚴總的朋友。”

他點到即止，知道再在這個稱呼上過多的糾纏，只怕會讓不自在，話鋒一轉，他從公文包里出文件袋，雙手給，微笑道:“您過目。”

鄭晚不解，接了過來，在王特助的目中，打開了文件袋。

里面是一沓紙，神略疑地出，首先映眼簾的竟然是陳端的一寸照片，旁邊則是陳端的簡單信息。

生怕多看一眼，立即又放了回去，抿將文件袋的繩子纏好遞給了王特助，語氣生疏了許多，“這是什麼意思。”

王特助心里也犯嘀咕。

他跟在嚴總邊這麼多年，自問在公事上相當了解自己老板，所以不需要嚴總提醒，他昨天就將陳端的個人資料遞了上去，誰知道嚴總也了解他，竟然連文件袋都沒打開，只是低頭，不知道在思考什麼，漫長的幾分鐘過去，嚴總開了口:“不相干的資料值得送過來？”

他不準嚴總的意思。

嚴總下一秒將仿佛是什麼垃圾的文件袋往他這邊一推。

電石火之間，他明白了嚴總的心思，笑道:“嚴總，是我糊涂了，我送到別去？”

嚴均只瞥了他一眼，沒有否定。

王特助回過神來，“鄭小姐，我在來的路上心里也嘀咕。這一切都是巧，巧您昨天去了盛觀，巧陳端也是源集團的員工，您又是嚴總的朋友。”

鄭晚的神并沒有因為這句話緩和，也沒有再看那文件袋一眼，“跟我不相干的人，我也沒必要知道他的事。”

王特助看向。

“我跟陳先生也沒什麼關系，昨天是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我對別人的私也不興趣。”

鄭晚現在對嚴均的種種行為，不止到陌生，甚至心生厭。

第一次，他拿支票給。

之后又給了名片。

不予置評，他現在有錢有勢，或許已經習慣了這般待人，習慣了用錢來解決一切。

可跟陳端的事，跟他又有什麼關系？

“還有，”鄭晚攥了手提包的包帶，“我跟你們嚴總，不是朋友。”

王特助可不想把事辦砸，他已經為昨天的自作聰明到后悔，可現在騎虎難下。

他腦子轉得很快——無論如何，嚴總得在這件事里。

“鄭小姐，對不起。”王特助真誠地道歉，后又嘆了一口氣，好像跟老朋友吐槽一般開口，“您可能不太清楚我的工作質，接下來的話，我就那麼一說，您就那麼一聽。”

“我今年也快三十五歲了，年前還病過一場，請了大半個月的假，多工作進度都沒跟上。前不久我的工作出了紕，我也擔心自己三十五歲會面臨失業。”

王特助陪著笑，臉上滿是疲倦，“多人盯著特助這個位置。嚴總雖然嚴厲，但跟在他邊，我學到了很多東西，他對我們這些下屬也沒得說，昨天我也是……”

他渾寫滿了社畜的無奈，“鄭小姐，您就當我是投機取巧。我昨天觀察過，您跟陳端不像是認識很久的朋友，這才想著從您這邊手，想向您賣個好，您要是能在嚴總面前夸我一句，我這也就值得了。”

鄭晚沉默。

王特助再接再厲，他絮絮叨叨提起了自己的困境，半真半假，這樣的人想對付鄭晚，那是再簡單不過。他吐的也的確是他的煩心事，即便在這樣的位置，每年的年薪更是可觀，可他也是個打工的，上有老下有小——

其實王特助自己都沒反應過來。

他了戲，將鄭晚當老友般傾訴。

鄭晚上便有這樣的氣質，看起來太值得信賴，看起來一攻擊都沒有，很輕易地讓人放松警惕。

“鄭小姐，我現在是真的難，老大還在念國際學校，每年學費這個數。”王特助比了個數字。

鄭晚也有些驚訝。

“錢只要花出去了，就沒有白花的。”王特助嘆息，“我家老二還在我老婆肚子里，明年三月份的預產期，現在都說孩子是碎鈔機，那確實沒錯，為了不影響老大的生活質量，我們又準備置換房子，前段時間去看了，有一套房子好的，好是好，那也是真的貴。”

不知不覺地，二十分鐘過去，半個小時過去了。

王特助越說越心酸。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煩惱，哪怕是嚴總，不也有嗎？

昨天嚴總的失態他都看在眼里。

且不說撤掉了主廚送來的菜、讓那邊又做了一份鄭小姐點的晚餐。

甚至連平日里最不喜的甜品，都一口一口地吃掉。

最令人驚愕的是，晚上簽文件時，嚴總竟然寫了一個“鄭”后才發覺自己寫錯。

他不懂，如嚴總這般說一不二的人，在猶豫什麼？

或者說，嚴總在害怕什麼？

他看向坐在對面耐心傾聽的鄭晚，心下詫異后又明了。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誰能想到，這樣一個弱的人，會令嚴總害怕到不敢輕易靠近。

隨著王特助將自己家底待得一清二楚，鄭晚也想明白了，這事搞不好還真是王特助擅作主張。

這半個多小時的傾訴過去，鄭晚心里那點氣也沒了。

“其實沒必要，我跟陳先生一點都不，如果因為我影響了他在你們集團的工作，”鄭晚緩緩說道，“那我真的是很不安了，王特助，下次不要這樣了。”

王特助連忙點頭，“就是這件事兒，您別說給嚴總聽，嚴總他也不知道，昨天晚上連夜去了隔壁市出差。”

鄭晚嗯了聲。

這事總算過去了。

王特助突然想起，源集團的“”是嚴總的名字，“源”則是另一個老板的名字，何總邊的李特助那才是全能，還能給何總跟何總太太吵架時當和事佬、丘比特，那時候他還慨，自己倒是閑，畢竟嚴總邊連伴都沒有。

現在好了。

他有預，這位鄭小姐以后搞不好是他的救命菩薩。

“鄭小姐，您覺得盛觀頂樓餐廳怎麼樣？”王特助又道，“您要是喜歡那里，我通知那邊給您預留包廂，您什麼時候想過去了，直接報您的名字。”

“不用了。”鄭晚擺手婉拒。

那地方，去過一次，就不想再去第二次了。

太滲人。

王特助又改了口，拿出手機來，“鄭小姐，我們留個聯系方式，這次當我欠您天大的人，如果您下次有什麼用得上我的地方，您只管聯系我，我能辦到的一定給您辦好。”

……

十分鐘后，王特助送鄭晚下車，直到看不到的背影后，這才回了車上。

他有些口。

不過今天也有意外的收獲，該打聽到的都打聽到了，比如鄭小姐對陳端的態度。

比如。

他看向手機，通訊錄里多了一位重量級的聯系人。

毫不夸張地說，仿佛是什麼尚方寶劍。

-

與此同時。

方子雨回到了家里，看著丈夫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不得停歇。

他們這房子隔音效果不好，也幸好現在剛過傍晚，如果是深夜，恐怕樓下鄰居又要在群里破口大罵。

接近深秋，楊茂額頭上出了一層汗，后背也是。

他第一百次扭頭問坐在沙發上的妻子，“你真的沒有看錯，是不是車牌號記錯了？”

方子雨也很煩躁，“怎麼可能看錯，那是連號，又不是什麼復雜的車牌，一眼就能記住！”

“怎麼會呢？”

楊茂百思不得其解。

跟陳端相親的鄭晚，一個單親媽媽，怎麼就跟他們嚴總扯上關系了？

“那是你們嚴總的車吧？”方子雨自言自語，“我就說很眼啊，見過一次還是有印象的。”

這還是今年年初源集團開年會。

作為楊茂的家屬去蹭了頓年飯，當時他們在停車場找車位時，就見一輛車從他們面前經過。

停車場的保安彎腰在前面開路，領著那輛車進了專屬車位。

“你肯定是看錯了！”

楊茂越分析越肯定，“怎麼可能，真要是跟嚴總認識，那昨天……”

話到此，他頓住，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

方子雨幽幽地說:“你們老板本不是因為記得陳端才過去的。他是看到了鄭小姐。”

“陳端誤會了，你也誤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