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簡靜華已然從歇斯底里到了麻木。

這短短幾個小時里, 什麼后果都想過了。也是在這時候，才突然發現, 季方禮。

無論他是不是生的, 但他第一口牛是沖的，是喂的，他的尿片也是換的。

他學會的第一個讀音是媽媽。

他是的孩子。

這一刻, 什麼都不去想了，他十七歲的生日，要陪他一起過。再也不會對他有任何的責怪和不滿。

只要他能回來。

明白這件事后，慌了, 想要尋求安, 手抖著從包里拿出手機, 在這樣的時候，首先想到的就是最信任也最依賴的鄭晚，電話還沒撥出去，司機就奪過了的手機。

司機只在嚴均面前恭敬。

他面無表地提醒簡靜華, “嚴總已經打了招呼。鄭小姐在醫院, 直到明天早上八點之前, 都不要打擾休息。”

簡靜華都快瘋了, “把手機還給我！”

司機繼續提醒, “這是嚴總的命令。如果你做不到, 我們也會撤回對你的幫助。”

簡靜華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這一切的一切, 是如此匪夷所思。

從方禮失蹤開始, 就陷了混中。

怎麼能不讓聯系小晚？不對。

小晚邊的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司機瞥了簡靜華一眼，又在門口繼續候著, 很快地, 一輛路虎從夜中疾馳而來, 在他們面前停下。江開盛下車，他特意打量簡靜華，還有些納悶嚴均跟這個人有什麼關系時，司機過來，低聲音解釋:“江總，這位是鄭小姐的朋友，兒子可能失蹤，嚴總的意思讓您看著幫忙，之后他再謝您。”

“小事。”

江開盛滿不在乎地擺手，“之前英國那個項目，也多虧了你們嚴總提醒。我欠他不人。”

他心里卻想，鄭小姐？

看來這位鄭小姐才是大有來頭。

“嚴總呢？”他又問。

司機微笑，“嚴總還有正事。”

江開盛挑眉，懂了。

那位鄭小姐不在這里，嚴均也不在這里。

有貓膩。

江開盛在南城如魚得水，想查點什麼自然有他的手段。沒過多久，有人送來監控錄像，畫質清晰，可以清楚地看到季方禮在路邊等車，一輛白的轎車停在他面前，他跟車的人大概流了近五分鐘后，自己主拉開車門上了車。

“車牌號看到了嗎？”

江開盛的助理按下暫停鍵，放大屏幕，最后車牌號清晰可見。

是東城的車牌。

簡靜華如遭雷擊般愣住，面白得嚇人，似乎是猜測到了什麼，翕著，卻還是一言不發。

江開盛跟司機都看得出來，瞞了什麼，不過這也不重要。

查個車牌號而已。

再簡單不過的事。

都不需要江開盛出面，嚴均的司機自己就能辦到，他匆忙走出房間，跟東城那邊打了電話，再回來時，江開盛正玩味的看著簡靜華。

司機過來，“江總，今天的事麻煩您了。現在也不早了，您要有事先回去休息吧？”

江開盛笑了聲，“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兩人都明白。

殺焉用牛刀。

司機回:“已經跟東城那邊聯系上了，半個小時回電。”

江開盛往椅背一靠，“反正也這個點了，我留下來看看，到底是誰的手那麼長，竟然從東城到了南城來。”

簡靜華面白如紙。

已經有答案了，卻不敢說，這件事連最好的朋友都沒提過一句，這時候，又怎麼可能對兩個不知道深淺的外人傾吐？

半個小時后。

司機接到電話，聽了那頭的消息后，略吃驚地看著簡靜華。

簡靜華像雕塑般坐在一旁。跟傍晚時分歇斯底里的模樣截然不同。

司機在江開盛耳邊低語一番。

江開盛嘖了一聲，“季柏軒？那不著急了，這季柏軒現在做事可越來越偏門了，怎麼，就算找兒子，能不能遵紀守法，都沒跟孩子媽說一聲，像話嗎？他要是知道嚴總在這邊，自己會來解釋。”

他拿起外套，“水落石出，我先走了，這還困著呢。”

簡靜華終于沒能忍住，嗚咽著手捂住了臉。

-

鄭晚清早起來。

一夜好眠，清醒后也是后悔自責，這樣重要的事，怎麼就睡著了呢？

撥通了簡靜華的號碼，那頭過了一會兒才接起來。

鄭晚忙問道:“找到方禮了嗎？孩子沒事吧？”

簡靜華沉默。

過了近半分鐘之久，鄭晚終于察覺出了不對勁，試探著喊，“靜華，你怎麼了？”

心里一。

該不會是方禮出了什麼事吧？

簡靜華哭出聲來，聲音沙啞，“小晚，你說我該怎麼辦？”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方禮。”噎著開口，“我有想過，等他十八歲時就告訴他實，可我沒想到，那個人會找來。現在方禮肯定什麼都知道了，他什麼都知道，以后肯定不會再喊我了……”

鄭晚猛地一驚，“靜華，你在說什麼？”

簡靜華嚎啕大哭，“小晚，方禮不是我親生兒子，現在他爸爸找來了，你說我該怎麼辦啊！”

這是一個簡單而又復雜的故事。

簡靜華從小跟姐姐一起長大，姐妹倆深厚，后來，姐姐在家人的安排下出國留學，認識了同時留學生的季柏軒，兩人墜河，瞞著父母在國外結婚。只是好景不長，季柏軒在婚后并不安分，依然拈花惹草，姐姐哭過也鬧過，還是一次又一次原諒了他。

姐姐心力瘁，選擇離開，卻在這時候發現懷有孕。

懷孕的過程很艱辛，姐姐本就虛弱，難產大出、死在了手臺上。

鄭晚安靜地聽著，這個足夠戲劇化的故事。

過了會兒，簡靜華還在那頭悲憤地控訴著季柏軒的花心，季家的冷無。

……

鄭晚的手臂垂下，手機也落在了被子上，無聲地看向窗外，面容沉靜。

即便氣候再溫暖，整個國度也即將進寒冬。

南城的樹葉也黃了啊。

正在發呆時，有人敲門而。

“鄭小姐，您好，我是貝曼餐廳的員工。”

“這是您今天的早餐。”

“午餐跟晚餐也會由我們送來，如果您有什麼喜好，也可以提前告訴我們。”

即便是打包好的餐點，也足夠致。

來人一盤一盤地擺好。

有表皮剔的蝦餃，有噴香四溢的水蟹粥，還有一盅花膠燉湯。

甜品也有好幾種。

就連水果也都切了樣式別致的果盤擺在一旁。

鄭晚發怔。

等那人走后，看著這早餐，拿起湯匙，低垂著眉眼，嘗了一口湯，清淡卻十分鮮。

一點一點地暖了的胃。

就好像有什麼人，坐在了的副駕駛座上。

即便前方的路看不清，即便是新手，也逐漸平靜下來。

一場暴雨過后，經歷過洗禮，連空氣都變得清新。鄭晚用過早餐后，經過護士的允許，披上了開衫，下樓氣。

醫院的花園里，滿是被雨拍打下來的枝椏。

清潔工正在收拾殘局。

空氣微涼，清心脾，鄭晚慢吞吞地走著。

這家醫院的兒科很有名氣。一路走過去，看到了不陪著孩子的家長，也想起，在三十八年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幾次崩潰，似乎都跟兒思韻有關。

小孩抵抗力不足，上了兒園后更是三天兩頭的生病。

那幾乎是最不愿意回顧的時。

一轉眼，連自己不舒服都不知道表述的小孩，也長了亭亭玉立的孩。

有了自己的喜好、，以后也會有喜歡的男生。

鄭晚多麼。

這世界所有的暴風雨都不要淋的孩子。

太弱了，弱到不知道該如何扭轉命運，弱到沒有任何能力變一把傘，替兒遮風擋雨。

走過亭子。

還能聽到推著推車的媽媽，正跟孩子講述著故事。

“有一天，鵪鶉媽媽生了幾只小鵪鶉，出去覓食，回來時卻發現狡猾的狐貍盯上了小鵪鶉。”

“狐貍要吃掉小鵪鶉，鵪鶉媽媽慌張極了。”

“但鵪鶉媽媽一點兒不怕，它引開了狐貍，保護了它的孩子們。”

看。

就連講故事，媽媽都要杜撰好的結局。

即便那個故事的結局是，鵪鶉媽媽引開狐貍，它被吃掉。

“哇，鵪鶉媽媽好勇敢！”

“是呢，因為它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呀。”

鄭晚在外面呆了快半個多小時，想起護士的叮囑，沒再眷念這外面潤的空氣，往住院部方向走著。

還沒走到門口。

在這秋意漸濃的時候，男人穿著白襯衫跟黑子，筆直地站在一旁。

見來了。

他神從容地走下臺階。

也許年人的世界就是這樣，他輕而易舉地就以這樣的姿態再次闖到了的視線。

哪怕他們昨天到今天，說過的話都沒超過十句。

臉上浮現出婉約的笑意。

似乎是嫌這秋風太涼，裹了開衫，走上前來。

他沒站在臺階上，卻依然這樣高大，也需要仰頭看他，輕聲道:“來了。”

沒等他回答，低頭，風吹了的發，抬手，捋在耳后，“正好想給你打電話，又怕你在忙公事。昨天真的謝謝你。”

穿著病號服，外面披著件開衫，卻也顯得瘦弱單薄。

嚴均嗯了聲，朝走了兩步，距離更近，近到他上那淡淡的煙草味跟薄荷水混雜在一起的清冽味道，都能聞得到。

他將隨意挽在手臂上的西裝，為披上，擋去了呼嘯而來的風聲。

沒拒絕，低頭垂眸。

任由他的氣息將嚴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