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米呢，轉世之後怎麼辦？”外公心裡還是放不下小米，總覺得對虧欠許多。這也是幾乎從來不進廟的外公偶爾去香嚴山的原因之一。

年輕男子後的尾蔫了下來，像春季裡的一蕨菜。

“恐怕與你父親無緣了。會忘記一切，重新開始生活。”年輕男子道。

外公輕嘆一聲。

年輕男子安道：“何須嘆息，各人有各人的骨重，各人有各人的命運，或許小米命該跟你父親有緣無分，現在魂魄分離，小米的魂佔了‘有緣’，小米的魄佔了‘無分’吧。這未免不是最好的結果。”

外公點頭。

“好啦。我該走了。小米的魄還等著我呢。”年輕男子的影子的尾左右擺。

“你以後還會來嗎？”外公依依不捨。

“或許會，或許不會。”年輕男子笑道，然後轉離去。

待年輕男子的影子不見了，外公才覺到上的冷意，急忙回了屋關了門。

第二天早晨，外公看了看睡房裡的房樑，又走到地坪裡四張，想找到一點竹溜子昨晚留下的痕跡，可是房樑上一條抓痕都沒有，地坪裡一個腳印也沒有。外公自言自語嘆道：“竹溜子不是給我託的夢吧？”

外公問家裡人昨晚有沒有聽到什麼靜。

家裡沒有一個人聽到什麼靜。

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外公再沒有姥爹和小米以及羅步齋竹溜子的任何消息。

後來我大學畢業又工作了三年，有一次過年的時候，我正月初二去畫眉村給外公拜年，卻遇到了一件怪事。

在我的記憶裡，似乎每年過年的正月初一在自己家裡，正月初二都會去畫眉村，從沒有改變過。以前可能會留下來住，但是外公和舅舅從老屋搬到新樓房之後，我就沒有住過了。不過初七或者初八還會再去一趟。大學之後要趕著回學校，工作之後要趕著回單位，我在外公家呆的時間也就僅限初二那一天了。

於是，那年初二我給外公和舅舅拜過年，媽媽怕我時間不夠，便催促外公先帶著我去後山上給姥爹還有外婆拜年。他們的墳墓都在那裡。

外公和舅舅領著我往後山走。媽媽也跟來了。外公一邊走一邊講姥爹在世時是如何如何疼我，很多往事是外公講過很多遍的，但是他每次見我還是不厭其煩地講。舅舅在旁邊聽得不耐煩，他不要把那些話翻來覆去地講。

走到了後山的半山腰，我回頭看了看山下的畫眉村，想起外公讓我回憶起的種種場景。可是此時山下的畫眉村不再是當年的畫眉村。一幢幢紅瓦水泥牆的樓房拔地而起，老屋的格局被完全破壞，雖然還有零零散散的幾間老屋尚在，但是要麼屋上的瓦破損不齊，像被了鱗的魚；要麼牆壁的泥磚被雨水洗壞，彷彿吹一口氣就會倒掉。它們跟隨著姥爹和外公這一輩人老去了，無法挽回。

對著這樣的畫眉村，外公剛纔說的，我剛纔想的，就如沒有基的夢一般漂浮在畫眉村的上空，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外公也回頭看了看山下的畫眉村，嘆道：“一年跟一年不同，那些事就像是在夢裡發生的一樣。”

我走到姥爹的墳墓前，略帶寒意的春風從姥爹的墳前吹過，山上的野草搖曳不已。墳前一個碗口大小的老鼠清晰可見，那是竹溜子留下的。我覺得如果趴下來，那就可以通過那個看到睡在墳墓裡的姥爹。姥爹自然是沉睡著的，而剛纔外公說的那些往事，就是姥爹做的一個夢。我們在姥爹的夢中，就如小米在香嚴山一樣，都是夢中之夢，都是外之，虛幻真實替，不知哪裡是真哪裡是假。

放了鞭炮，磕了頭，道了拜年

，我準備離去，媽媽卻在姥爹的墳墓面前囉囉嗦嗦地祈禱，姥爹保佑他的曾外孫在外平平安安，多掙錢之類的。外公說道：“這些你不說他也會保佑的。”

然後我們去了外婆的墳上，再去了尚若然的墳上。

尚若然的墳墓和姥爹的不在一起。到底是誰不讓他們倆葬在一起的，已經無從得知，好像是大家都沒有經過討論，自然而然將後面去世的尚若然葬在另一。

拜過之後，我們回到舅舅的新樓房裡休息。

快吃午飯時，一位老婆婆帶著一個小孫來到舅舅家。我並不認識那位老人和小孩。聽媽媽說，那是舅媽那邊的什麼親戚，不過不太親，們也是今天來畫眉村另一戶人家做客，所以吃飯前來這邊打個招呼。

老婆婆看起來跟外公的年紀差不多大。那小孩看上去四五歲的樣子，非常聰明活潑，膽子很大，不怕人，進了屋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在水果盤裡搶吃的，還敢打比大很多的孩子。

媽媽見了那小孩活潑，便對那位老婆婆說：“這是您孫吧？膽子好大哦，不怕大孩子打嗎？”

老婆婆一把摟過那小孩，可是小孩立即手打腳踢，從老婆婆的懷裡掙出去。

我當時坐在旁邊，剛開始似乎沒有注意到我，掙的懷抱時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有種說不出的奇怪。跑到水果盤旁邊搶東西時還時不時回頭看我一下。

老婆婆笑道：“確實不怕人呢，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獨怕一種東西。”

媽媽問道：“怕什麼？”

我在旁猜測怕的是貓狗之類的東西。

“怕佛像。”老婆婆說道。

“怕佛像？”媽媽奇怪道。

“是啊。你說古怪吧？我也覺得古怪呢。這麼小的孩子怎麼會怕佛像呢？莫不是前世是出家人？還是跟佛作對的魔王？”老婆婆說道。

媽媽道：“哪有這樣的事！”

老婆婆道：“真的呢。對佛特別敏。有一次我們在別人家裡住，我帶睡，到了晚上該睡覺的時候，就是不睡。說挨著牀的那面牆裡有一個菩薩。我還以爲有人在牆上畫了菩薩像沒有乾淨，就去那牆上看，可是什麼都看不到。非得說有，說在牆裡面。好說歹說，實在不行了，我就說，那你拜拜菩薩了睡覺吧。就朝著那面牆拜了幾下，然後睡覺了。”

“可能是小孩的幻覺吧？”媽媽說道。

“不。也是心理作用吧，第二天我找藉口去隔壁家坐，看到那戶人家有個房間供奉了一個佛龕，那個佛龕所在的位置剛好跟我們睡覺的房間只隔一面牆。我們之前沒去那戶人家坐過。”

“居然有這種事？”媽媽驚訝道。

我在旁邊聽了也覺得比較驚訝。

這時，一個十歲左右的大孩子朝著那個小孩嚷了起來：“你的兜裡已經裝得夠多啦！你怎麼還在盤子裡抓！不讓我們吃了嗎！”

那個小孩一點都不畏懼，居然將手裡的糖果狠狠朝那個大孩子的臉上砸去。那個大孩子慌忙擡起手來遮擋。小孩趁機往前一衝，撞在大孩子上，同時雙手一推，居然將那大孩子推倒在地。

那個大孩子的頭在地上，發出“咚”的一聲脆響。可能這一下撞得太疼了，那個大孩子立即大聲地哭了起來。

小孩不但沒有嚇到，反而氣咻咻地看著大孩子，似乎還不夠解氣。

媽媽見狀，急忙放下手中的茶杯，去將那大孩子扶起來。

老婆婆見小孫闖了禍，也不坐了，急忙上前拉住小孩的手，要將帶走。

媽媽見老婆婆要走，忙對我說：“你去送送。

”

我便送老婆婆和小孩出來。

小孩見我靠近，急忙躲到老婆婆的懷裡。

老婆婆驚訝道：“呃？天不怕地不怕，怎麼好像有點怕你？”

“他罵我！”小孩對著老婆婆告狀道。

我笑道：“我沒有罵你啊。”

“他罵我滾！”小孩又說道，撅起。

老婆婆笑呵呵道：“你看你是作怪吧？叔叔哪裡罵你了？”然後老婆婆轉過頭來，抱歉地對我說道：“你別介意。”

我心中一驚。在老婆婆說孫上輩子不是出家人就是魔王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小米。小米先是魔王，後又出家。剛纔這小孩無緣無故說我罵滾，我立即想起了小時候小米來找我卻被姥爹大罵“滾”的景。

莫非眼前的小孩就是小米的魄轉世？雖然不記得前世了，但是對佛的懼怕也好、敬畏也好還沒有改變？對姥爹大吼“滾”的記憶還有印象？

老婆婆又絮絮叨叨道：“我以前見過你姥爹，你的眉鼻子還真像你姥爹呢。”

不聽這話還好，一聽這話，我更加震撼了。如果這小孩真是小米的魄轉世，難不是看到我上還有姥爹的影子，纔想起曾經姥爹“滾”的嗎？

震撼之後，接踵而至的是恐懼。

我怕這小孩萬一真是小米的魄轉世，我怕因爲看到而記起姥爹，從而記起前世。如果將一切忘的重新記起，不知道對來說是驚喜還是災難，不知道對邊的人來說是驚喜還是災難。

所謂江山易改本難移，小米的魄雖然後來出家，大改，但是誰能保證那是永久的改變呢？如果記起那些事，對來說也許是新的痛苦的開始，說不定會去找姥爹和小米的轉世，甚至去破壞他們，以求自己的貪嗔癡得到滿足。

我決定避開這個小孩。

但是離開之前，我問了老婆婆一個問題。

我問道：“冒昧問一下，您孫的名字什麼啊？”

老婆婆和藹地笑著說道：“你小米就可以啦。”

我的口一悶，彷彿耳邊被人突然敲了一鑼似的嗡嗡響。天地也旋轉起來，讓我幾乎站不住。

我幾乎要虛地對老婆婆說道：“您慢走，我就不送了。”說完立即往回走，害怕再多看那小孩一眼，也害怕多看我一眼。

回到家裡之後歇息了好一會兒，我才勉強覺走路平穩了。我去問媽媽，問知不知道剛纔那個小孩什麼名字。媽媽說不知道。我又去問外公和舅舅，他們也不知道。我又去問舅媽，舅媽說們之間平時沒怎麼走，也不知道。

我鬆了一口氣，暗暗祈禱他們永遠不會知道……

（全文完）

作者幾句話（爲了讓各個平臺的書迷看到，所以放這裡了）：這個故事就到這裡了，可能後面會寫一點番外，但也可能不寫。因爲我暫時不知道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至於下一部寫什麼，我在想，大家也可以多給意見，可以在我的微信（微信號是tongliang142）上留言。我不想匆匆開始，前期可能要考慮一段時間。所以新文如果要寫的話，不會太快與大家見面。希這段時間裡大家還記得我。

謝謝大家陪伴我走到這裡，這是我第一次連續每天三千字不斷更新，並且堅持了快一年，說實話，我還是覺累的，但是更多是激，激你們不離不棄。真的不捨得你們，但是到了不得不說再見的時候。我也希我的新文能早點出來，跟大家早點再見面，希那時你們依然支持我。再次謝謝你們！！！提前祝大家過年快樂！新的一年萬事如意，心想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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