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我跟老核桃都是靠吃救濟活著，家裡連點兒餘錢都沒有，上哪兒弄學費？就在我到張羅學費的時候，當初那老頭又帶著高大頭找上門兒了。

我趴在門外邊聽了好半天，約約聽見他們說，好像是要請老核桃出山辦一件事兒，只要事了，他們願意給高價。

老核桃說什麼都不同意，急得我在外面直跺腳。

那時候，我也是快急瘋了，都恨不得出去給誰一悶，把學費給弄出來，心裡一急，腦袋就發熱，一推門直接闖進屋裡：“這趟買賣我接了！”

“放屁！”老核桃當場炸了鍋：“你他娘長能耐了是不？給我滾出去！”

“你就讓我接吧！”我說著話，眼圈就紅了。我長這麼大，從來沒這麼委屈過，明明就在眼前的東西，老核桃爲什麼偏偏不讓我手呢？

老核桃看了我好半天，才嘆了口氣，跟高大頭說：“你們先回去，最多三天，我就給你消息。”

他們兩個走了之後，老核桃就坐在炕沿上吧嗒吧嗒地菸，手裡的楸子得嘎啦嘎啦直響。

老核桃除了喝兩口、兩口，就喜歡核桃，一對核桃到他手裡，只要半年就能得通紅錚亮，老核桃的外號就是這麼來的。

老核桃平時核桃從來不出聲，只有心裡有事兒的時候纔會出靜。

我在一邊兒也不出聲，就等著他點頭。

老核桃把一袋煙完了纔開口道：“你小子那驢脾氣……我知道，我要是不把話說明白，就算把你捆了，你也能想辦法跑出去接生意。”

老核桃兩隻眼睛直勾勾地看著我道：“小子，你知不知道，頭幾天你爲啥會撞邪？”

我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前幾天撞邪的事，我心裡也一直都在犯合計。全村那麼多人，山魅子爲什麼偏偏就來找我？還像是事先踩好了盤子一樣，連狗子都給弄出來了。老核桃當時跟我說的時候就含含糊糊的，我總覺得老核桃好像是故意瞞了我什麼事兒。

沒等我問，老核桃自己就說了：“你小子來得邪門兒呀！你不想想，這些年，我什麼本事都教你了，就是不讓你開鬼眼。是爲了什麼？就是怕你看見邊有山魅子，不知道深淺，上去跟他們比量，最後被人家騙進山裡。”

我當時就愣了：“我怎麼就來得邪門兒了？”

老核桃慢慢地說道：

當年，我從雪地裡把你

撿回來的時候，你上只包了一套壽，臉上還畫著紅。我翻來覆去地在壽上找了好幾遍，纔看見一句話：“緣無份，必孽”。

我這纔給你起名李孽，爲的就是將來能讓你找著兒。

山魅子抱著死孩子，問人“他能不能活”，那是在借人的氣。被問的那人說一句“能活”，死孩子就能借走那人的一口氣，氣多了就能變小鬼兒，給山魅子賣命。

要是換人抱個死孩子這麼問，那就是給孩子奪命啊。你生下來之後，肯定已經沒命了，是有人用了邪法，把你從閻王手裡給搶回來的。

你的氣是跟人借的，而且還不止借了一個人。幫你續命的人雖然讓你活下來了，可是也給你埋下了禍哪！

山魅子借人氣，就算道上的人不收了他，老天爺也不能容他。但是，他們要是搶你的氣，那可就名正言順了，因爲你的氣不是正道兒上來的。

這些年，我都不讓你離我太遠，就是爲了幫你擋掉那些想要你命的鬼。只要等到你滿二十四，把那些借來的氣都融合了，我就不用看著你了。

其實，當初答應收你當徒弟，也是因爲我覺得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了，萬一不到你二十四，你自己也能救自己。你現在想進山，那不是往山魅子裡送唐僧麼？

我聽完之後眼睛一熱，眼淚就要往下淌，老核桃卻嘆息了一聲：“你想好，要是你想進山，我也不攔著你。學了本事，早晚要用，總不能讓它爛在上。你趕把那泡尿憋回去，我看著煩！”

我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是把眼淚給憋了回去，心裡卻說不上是什麼滋味。我早知道自己是棄嬰，可是沒想到這裡面還有這麼多事兒。沉默了好半天，我才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你沒聽說，我當年借了誰的氣？”

老核桃了口煙：“我當初撿到你的時候，就覺著事不對，還特意往一左一右的村子打聽過，都說沒人撞過邪門兒，這件事也就這麼擱下了。”

“前幾天，我去小賣店打酒，聽見一個歇腳的司機說，十多年前，有輛長途大客開著開著就沒了影兒；後來，在一個墳崗子裡找著了，車上的人全都死了。那些死人一個個全都坐在車上，臉都變了形了，一看就是嚇死的。

更邪門兒是，那些死人的眼睛瞪得溜圓，用手蓋都蓋不回去。當時，警察來了都沒敢輕易往下搬人，後來還是找了高人過來，纔算

把那一車死人給理了。

我一聽就覺得，這件事兒說不定就跟你有關，特意問了一下那墳崗子的位置，隔天就跑過去了，在附近一打聽，還真有這麼回事兒。當年幫著理事兒的大仙兒也讓我給找著了。

他說那些人全都是讓人給空了氣才送了命，而且手的肯定是人。那人的手法太霸道了，他要是隻走那些人的一部分氣，車上的人無非就是大病一場而已。可是他一點兒活氣兒都沒給人留，三十多條命就這麼給斷送了。

我就是因爲這件事兒才耽誤了時間，差點兒讓幾個山魅子鑽了空子。”

我聽完之後，竟敢不知道該說什麼。老核桃卻替我說了：“你是覺得那人狠，還是覺得他爲了救你，像母狼似的什麼事兒都敢拼？”

“都有！”我這是實話。

老核桃臉一沉道：“我前幾天教你的東西，看樣兒你又忘了！我跟你說，幹這件事兒的人，八不會是你爸媽。要是親爹媽想救你，我能理解。但是，那人借氣的時候殺了人，那就是在害你！一條命一道坎兒啊，你就算活下來，那也是多災多難。要不是恰好上了我，你現在說不定比死還慘。”

“這……”我雖然不想承認，但是我覺得老核桃的話，肯定是對的。如果沒有老核桃，那我的結局，可就不一定怎麼回事兒了。

老核桃拍了拍我的肩膀：“這些事兒，你先別想，將來若有機緣，肯定能解開。你還是合計合計到底進不進山吧！”

我想了好半天，最後咬牙道：“進山！就算死，我也得拼一把！”

“行！我給你刺上鷹，你就算出師了，想幹什麼都行。”老核桃這回真沒攔我，反而從箱子底翻出來一盒子青墨，拿著鋼針，在我上刺了一隻跟他一模一樣的震天雕。

我這麼說著簡單，可是當時老核桃卻整整在我上刺了兩天。我上疼出的冷汗，出了又幹、幹了再出，也不知道反反覆覆折騰了多回，纔算讓老核桃給我弄完了那刺青，又跟老核桃學著開了鬼眼。這一回，老核桃的本事，我纔算全都學會了。

我纔在家裡養了一天，那個老土匪就又帶著高大頭找過來了。老核桃想了好半天，才把他們兩個讓進我屋裡，指著我道：“你的事兒，就他能辦！”

“他？”高大頭說話直的：“李爺，你就別逗我了！他纔多大？將將二十吧？他上去能辦什麼事兒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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