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園》第二章
時若水,心在一念之間。
江南的秋天也是多雨的。綻放的秋桂被蒙蒙細雨沾,沁人心脾的芳香愈發濃烈。
林家的宅子后面有一條小河緩緩流過,河上架了座青石板橋。走過石板橋,便是通往鎮子的道路。八歲的林卿卿趴在閣樓的小窗上,邊聞著濃郁的桂花香氣,邊向遠眺,在等阿爹回家。
林家世代行醫,到了林家阿爹這代,依然秉承祖業,濟世救人,在小鎮上也是頗大家尊重。
今天是林卿卿的生日,林家阿爹本不打算出門,可是城里前些日子來了一支軍隊,說是督軍得了痢疾,請林家阿爹去軍營診治,他不得不提了藥箱跟著軍卒前往軍營。臨出門的時候他答應林卿卿,會給買糖人,還會去外婆家摘柚子帶回來。
已經快要吃夜飯了,仍然不見阿爹回來,林卿卿正有些急不可耐,便瞧見和阿爹要好的阿浦叔一路小跑過了青石板橋。
只不多時,林卿卿便聽到樓下傳來姆媽的泣聲,不等回過神來,就瞧見姆媽隨著阿浦叔急匆匆過了青石板橋,奔鎮上而去。林卿卿不知為何,心里忽然忐忑不安,只一秒鐘猶豫,便騰地一聲跳下窗臺,飛也似的跑下樓,追姆媽而去。
林卿卿追到林家姆媽面前,疑地問道:“姆媽,您怎麼哭了?您這是要去哪里?出了什麼事?”
林家姆媽顧不得答話,只拉了往鎮上跑去。
林家阿爹倒在泊之中,呼吸已經停止,那些匪兵也早已不見了蹤影。
原來林家阿爹見到督軍才發現他得的是楊梅斑,督軍畏妻,拒不承認,便命人將他一頓痛打。林家阿爹不過一個郎中,手無縛之力,豈能經得住那頓毒打,只不多時,便七竅出,命喪黃泉。那些軍卒便將他拖出軍營扔在路旁,才被鎮上人發現讓阿浦叔來家里報了訊。ωWW.166xs.cc
林家姆媽撲倒在死去的丈夫上,嚎啕大哭。年的林卿卿不知道這就是死亡,只是見姆媽這樣傷心,又看見阿爹滿是,只驚懼地著地上的父母,無所適從。
阿浦叔過來勸解林家姆媽:“林家阿嫂,事已至此,你要節哀順變。天暗下來了,林家阿哥不能這樣躺在冰冷冷的地上,我去找幾個人把阿哥先抬回家,再商量后事吧。”
林家姆媽點了點頭,泣著:“阿浦兄弟,勞煩你了…”
鎮子上許多人得過林家阿爹的幫助,知道這個老實的郎中死于非命,也都不忌諱,幾個壯年找了一副擔架,便將他的尸往林家抬。
不到村口,就上了林卿卿昔日里的小伙伴阿娟。阿娟看見們母,就跑著迎了上去:“卿卿,快,你家著火了,我姆媽要我在這里等你們。”
阿娟話音剛落,林卿卿撒便往家里跑。
雖說風并不大,可木結構的房屋全然擋不住這兇猛的火勢。熊熊大火像發了瘋似的,肆無忌憚的吞噬著林家的一切。
幸得村民們勇將火救下,免了殃及四周街坊鄰里。那時大家才知道因林家阿爹遭了意外,林家姆媽未熄滅灶膛的火就離開了家。
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原本幸福的林家徹底灰飛煙滅,林家母了無家可歸的孤兒寡母。林家姆媽知道自己家是新喪,便謝絕了所有好心村民的邀請,當夜只帶著兒住進了村里的祠堂。
林卿卿母搬進外祖家已經是林家阿爹七七喪滿之后。
外祖家姓程,因早年外祖在清府衙做師爺,便置了些房產與十幾畝良田,日子倒算得上殷實。如今外祖雖已過世,外祖母吳氏卻還健在。吳氏只育一子一,林家姆媽是的長,閨名喚做阿蓮。
林卿卿的母舅阿清,一個毫無主見的男人。對于林卿卿母的到來,家里自此多了兩個吃白飯的人,阿清嫂如鯁在,只礙于婆母在前,不敢造次。
院子里的柚子花開了又落,蓮塘里的蛙鳴聲響起又止,不知不覺林卿卿在外祖家已經三個年頭了。
又是一個桂花飄香的季節。早起的飯桌上,一碗熱騰騰的湯面上臥了一顆荷包蛋,林卿卿知道那是外祖母為自己準備的生日面。
悄悄看了一眼面無表的舅母,又看了一眼滿臉慈的外祖母,林卿卿卻不敢筷子。
吳氏輕輕的頭,聲說道:“卿囡囡,今天是你生日,吃碗面,日后好長命百歲。”
林卿卿還沒答話,一旁五歲的小表弟阿棟嚷嚷起來:“我要吃荷包蛋,給我吃…”阿清嫂打了一下阿棟的手,慍道:“人家要長命百歲,幾時到你啊!”
吳氏冷冷斜了一眼阿清嫂,轉頭又對林卿卿道:“快吃吧,涼了不好吃。”
林卿卿看著外祖母:“多謝外婆,我這兩天胃脹,蛋給阿棟弟弟吃吧。”說著就拿起筷子,將荷包蛋夾給了阿棟。
吳氏見小小年紀就這麼懂事,心里輕嘆一聲,又對林卿卿道:“快些吃面吧…哦,你姆媽出去有事,吃中飯就回來了,要我同你講一聲。”
今天是林家阿爹三周年忌日,阿蓮一早就去給他上墳。沒有醒睡的林卿卿,不愿意讓在生日這天被悲傷籠罩。
吃了早飯,阿清夫婦就往地頭查看秋收的況。家里只有一個幫工的劉媽,要收拾臥房還要準備午飯,帶阿棟的活兒自然就落在外祖母與林卿卿頭上。
要過冬了,吳氏正張羅著給林卿卿與阿棟兩人做新棉襖,于是領了他們坐到屋檐下,一邊擇棉花,一邊講城隍老爺的故事給姐弟兩個聽。
突然起了一陣風,落葉夾雜著塵土到飛揚,天空瞬間暗了下來。
吳氏本能的抬一手擋眼,另一手忙端起盛著棉花的竹簸箕,對姐弟兩個道:“快進屋,變天了,要落雨了。”
林卿卿拉了阿棟隨著外祖母了廳堂,進了門,趕忙又接過外祖母手中的竹簸箕,放到了中間的八仙桌上。
“外婆,姆媽怎麼還沒回來?要落雨了,會不會淋到雨?”林卿卿著窗外黑的天空問道。
吳氏也有幾分擔心:“是啊,你姆媽一早就出門了,算著也要回來了。”
風愈發的猛烈起來,竟吹斷了幾枝院中柚子樹枝。狂風中豆大的雨點落下來,有了雨的風,更加肆地吞噬著一切。
阿棟嗚嗚地哭泣起來:“我要阿爹,我要姆媽,我怕…”
吳氏抱起阿棟,哄道:“阿棟莫哭,有阿婆在,不怕不怕。”
說話間,廳堂屋門被推開,阿清嫂驚慌失措了進門。
“出事了,姆媽,出事了…”阿清嫂嚷嚷道。
吳氏心中一怔,剛放下手中的阿棟,阿棟就奔自己姆媽而去。阿清嫂一邊抱起阿棟,一邊接著道:“阿姐出事了,回家的路上被樹倒了…”
不等說完,林卿卿就疾聲問道:“舅母,您說我姆媽怎麼了?在哪里?我要去找姆媽。”
吳氏騰地自竹椅上起,邊朝阿清嫂方向走著,邊急促地問道:“阿蓮怎麼樣了?怎麼會被樹倒?阿蓮在哪里?”
阿清嫂抱著阿棟,晃著哄著。聽見婆母問話,阿清嫂答道:“我和阿清見起風了就回家來,剛到路口,就遇到了回來報信的阿耀。哦,阿清跟他去了,要我回來同您講一聲。”
阿耀是陳家的長工,今早吳氏令他陪阿蓮去上墳的。
吳氏裹了腳的步子原本就不穩,聽了阿清嫂的話,若非扶住了一旁的八仙桌,一個踉蹌險些倒地。
林卿卿卻顧不得其他了,一頭扎進風雨里就跑出了廳堂。后外祖母抖的喊聲,亦被淹沒在風雨怒吼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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