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園》第三章
被大樹倒的阿蓮,傷久治難愈。展眼冬,阿蓮的傷勢卻日漸加重,到了臘月,阿蓮已經氣息奄奄。
林卿卿捧著劉嫂熬的八寶粥,跪在阿蓮的床前:“姆媽,今天臘八,劉嬤嬤熬了八寶粥,我喂您吃兩口吧?”
阿蓮緩緩手,吃力地林卿卿的頭:“囡囡,你,你吃啊…姆媽,姆媽看著你吃,就,就歡喜的…”
“外婆年紀大了,你,你要多幫干活…要,要好好孝,孝順外婆…要聽舅舅、舅母的話…”
十一歲的林卿卿這三年多在外祖家長了許多,看見母親的模樣,又聽見的囑咐,心里已經明白了幾分。
把碗放在床邊的小桌上,林卿卿忍淚點頭道:“姆媽,您放心,我一定孝順外婆,聽舅舅、舅母的話…姆媽,您會好起來的,郎中說開了春,您就會好了!”
阿蓮艱難地了一笑容,對林卿卿道:“囡囡,要爭氣,要乖,要…”阿蓮又息起來,林卿卿再也無法控制自己,淚如雨下:“姆媽,姆媽,您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等吳氏得了消息,邁著小腳趕來的時候,阿蓮已經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看見外祖母,林卿卿一頭撲進懷里:“外婆,姆媽,姆媽走了,不要我了…”
吳氏白發人送黑發人,摟著林卿卿一聲心肝,便痛哭起來。陪著吳氏同來的劉嫂,也跟著掩面落淚。
阿清夫婦也聞訊而來。阿清嫂看見吳氏與林卿卿相擁著痛哭流涕,就在一旁道:“姆媽,您也不要太過悲傷…阿姐早就不中用了,拖到今天費湯費藥,如今走了對、對家里都是個解…”
話音未落,吳氏就啐道:“你良心可是狗吃了?你阿姐剛剛咽氣,你就嫌棄拖累?是我生我養,住自家吃自家,不到你來嫌棄!”
阿清本來和阿蓮也是親近,此時見母親了氣,心里也覺難過。走到吳氏面前,阿清勸解道:“姆媽,您莫要和阿棟媽計較,刀子豆腐心的,哪會當真嫌棄阿姐。”
吳氏聽了阿清這話,將林卿卿摟得更:“我就你姆媽一個兒,可是連最后一句話也沒能說上,我怎麼能不傷心啊!卿囡囡,有外婆在,莫怕!”嗚嗚咽咽又哭了好一陣子,在眾人的寬勸說之下,吳氏這才略略止了聲。
阿清嫂低了頭,撇撇,卻也不敢再吱聲。
因為了臘月,街坊鄰里都忙著準備年節,又因為阿蓮過世時在娘家,只能按風俗停靈一天,行了簡單的喪禮,就抬去林家鎮子的后山上與丈夫合葬。
冬天的江南而冷,偶有幾聲炮竹聲傳來,劃破漆黑的夜空。
林卿卿知道年節里不可以悲傷哭泣,每天夜里只將瘦小的軀藏在被窩里,默默垂淚。一家人曾經在一起制香腸、腌咸魚,迎接新年的景一幕幕浮現在的眼前。想念阿爹,更想念姆媽。
劉媽心細,這些日子清潔房間的時候總能發現林卿卿的枕頭與床單上有淚漬,便悄悄告知了吳氏。
吳氏聽了,心里越發的難。吳氏對劉媽道:“讓卿囡囡挪出來,搬到我屋里跟我一道住吧。等過罷年,開了春你再把我隔壁的屋子收拾出來,給卿囡囡做讀書習字用。”
劉媽問道:“老太太,您準備讓卿卿去讀書啊?”
吳氏點了點頭,道:“卿囡囡家世代行醫,都是讀書人家,阿爹早就給卿囡囡啟了蒙。如果他還活著,恐怕卿囡囡都會寫詩作賦了。”
輕嘆一聲,吳氏又說道:“我那苦命的阿蓮,打小也是歡喜讀書習字的。那時候阿爹從衙門回來,就會抱著姐弟兩個一道念書。”
劉媽知道吳氏又念起了故往,忙接過話道:“老太太您放心,過罷初五,迎了財神,我就打掃隔壁屋。”
迎春花開的季節,林卿卿被外祖母送到了鎮上的公辦高小。那里曾經是林家阿爹答應要送去讀書的地方,林卿卿暗暗下了決心,一定好好讀書,不辜負外祖母的厚。
劉媽每天早晨都會給林卿卿準備好飯團,再用小鐵壺給裝滿糖水,有時是紅豆湯,有時是綠豆湯,偶爾也會裝些蓮子羹,隔天換樣。
外祖母晨起會給林卿卿梳兩個麻花小辮兒,扎上鮮艷的頭繩,等吃完早飯,再送到家門口,目送背著自己親手繡的花書包,漸漸消失在巷口。
高小下學很早,林卿卿回到家總會幫著外祖母帶阿棟。教阿棟背朗朗上口的唐詩,寫簡單易懂的文字,儼然像個教書的小先生。
阿清看著很是歡喜,常常對阿清嫂說:“卿卿果然是書香門第的兒,教起阿棟來,像模像樣。”
阿清嫂卻是一臉不屑:“養個吃白飯的克星,有什麼好的?”
阿清每次聽阿清嫂這樣講話,都會捂的阻止道:“這樣的話不好講的,當心姆媽聽到要生氣的!”
阿清嫂在丈夫面前總是肆無忌憚:“什麼講?小小年紀就克爹克娘,我哪里講了?吃白飯不說,還要去讀什麼書…我嫁給你這個窩囊廢,你姆媽說話你屁都不敢放!”
每每說罷這番話,阿清嫂都會嚶嚶哭泣,搞得阿清手足無措,只能低聲嘆氣。
夏花落盡,秋風微涼,又是一年柚子的季節。
林卿卿的生日也是父親的祭日。吳氏怕傷心,正準備打發劉嫂去墳上供香祭拜,就瞧見林卿卿進了灶間。滿眼懇切地看著外祖母,林卿卿道:“外婆,我也想跟劉嬤嬤一道去墳上祭拜阿爹、姆媽。”
吳氏看見的神,雖有些猶豫,卻還是同意了:“好吧,讓你阿州伯陪你們兩個一道去,早去早回,外婆在家給你做芋艿飯吃。”
用五花燒芋艿,加生米同煮,便是江南多數人家喜的芋艿飯了。林卿卿最喜歡這道飯,點了點頭,又向外祖母鞠了躬,就隨了劉嫂一道出了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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