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柚園》第十九章
火車是晚上八點半的,因事來得突然,柳悅琴與長媳張念便帶領著家仆們急匆匆收拾著回京的行李。
太落下了地平線,已經是傍晚時分。許楉桐被柳悅琴去客廳與黃廷承夫婦道別,林卿卿收拾好了行李便獨自來到了后花園。抱著小雛雀走到最初撿到它的那棵樟樹下,靠在枝干上,抬頭仰著晚霞。深秋的夕是橙的,映在林卿卿稚的卻是憂郁的臉上。
黃鴻煊何時走近,林卿卿竟毫無察覺,只等他輕輕喊了一聲,才轉過來,微微顯得有點吃驚。
“鴻煊爺,對不起,我失禮了。”林卿卿小聲道。
“我瞧你抱著小雀,怕驚著它,所以腳步放輕了,不怪你。”黃鴻煊道。
黃鴻煊已經知道許楉桐一家人要離開杭州,而且柳悅琴已經答應帶林卿卿一道離開。得知這個消息,黃鴻煊心里竟有幾分莫名的失落。黃鴻煊不明白自己為何會來到花園,又為何會走到樟樹下。
此時看著林卿卿的神,黃鴻煊不知道該怎麼去開口。半晌,黃鴻煊才結結地說:“卿卿,你,不,你們,當真要一起離開嗎?”
林卿卿點了點頭,只輕輕“嗯”了一聲便不再說話。
“以后還會再來嗎?”黃鴻煊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問這樣愚蠢的問題,明明知道林卿卿是無力左右自己的人。
“不知道。”林卿卿答。
“母親說姨母他們要去河南,那是姨丈的老家。你知道河南在哪里嗎?”黃鴻煊又問道。
林卿卿這次只搖了搖頭,卻沒有作聲。
黃鴻煊走近些,著林卿卿清澈秀麗的眼睛,忽然心砰砰的跳了起來。他是個頗有教養的人,盡量克制著自己的緒。
“河南在黃河邊上,離這里很遠,很遠。”黃鴻煊道。
林卿卿低下了頭。
黃鴻煊不知哪來的勇氣,聲音里卻有掩藏不住的抖:“你,你如果不想離開杭州,我去找姨母,讓把你留下。”又覺自己說話唐突,他急忙解釋道:“我,我是希你能留下來照顧小雛雀。”
花園里靜悄悄地,唯有晚風吹落樹葉的簌簌聲音。林卿卿抬了頭,看著黃鴻煊,道:“鴻煊爺,我曉得您是同我…只是楉桐待我這樣好,我應該陪在邊的。”
把手中的小雛雀遞到黃鴻煊手里,林卿卿滿眼求的又接著道:“鴻煊爺,我們路途上奔波,沒辦法再照顧它,拜托您了,一定要讓它重回藍天。”
黃鴻煊接過小雛雀,心里莫名的傷起來。不等林卿卿對他囑咐小雛雀喂養的事宜,黃鴻煊已轉過去,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出了站臺的火車,像一條飛快的鐵龍,一路向北狂奔。
看著睡的許楉桐,林卿卿卻毫無睡意。
輕輕出了包廂,林卿卿站在過道里向窗外。長長的火車看不到頭,更看不到尾,在夜蒼茫中沖破黑暗,駛向遠方。這是林卿卿生平第一次坐火車,也是第一次離開江南,不知道這個巨型的鐵皮怪會將自己帶向何方,更不知道自己未來的人生會怎麼樣。
一種莫名的心緒涌上心頭,林卿卿低喚了一聲“姆媽”,默默垂下淚來。
“你怎麼在這里?”許宥利的聲音從不遠傳來。
林卿卿急忙用袖了眼淚,轉過來,答道:“四爺,我,我睡不著,怕吵著楉桐小姐,就出來站站。”
許宥利手里端了一杯香檳,走了近前,道:“你還真知道分寸,難怪小六喜歡你,連母親現在也夸你懂事…沒事的話就早點回去睡吧。”落了話音,許宥利就準備往隔壁的包廂里進。
林卿卿點了點頭,道:“是,四爺。”看著許宥利轉的背影,林卿卿不知哪來的勇氣,忽地壯了壯膽,小聲問:“四爺,您同香凝姐姐道別了嗎?”
許宥利一愣,停下腳步,轉過來,反問道:“道別?我為什麼要跟道別?”
“我,我以為,以為…”林卿卿倒被許宥利問住了。
“以為什麼?以為是我的人?”許宥利道。
林卿卿畢竟是個涉世不深的,被許宥利這麼一問,瞬即漲紅了臉,只是車廂里燈昏暗,未被許宥利察覺。
見林卿卿不出聲,許宥利接著又道:“行了,趕睡覺去,我跟之間的事不用你心。”
林卿卿得了香凝幫助才有機會離開掩香閣,自然一心想要報答。此時聽到許宥利敷衍的說話,心里忽地一急:“四爺,香凝姐姐待您那樣好,您走了不同告別,,會傷心的。”
許宥利冷笑一聲,道:“傷心?承歡他人的時候會來跟我打招呼嗎?想過我的嗎?”
那日與香凝初次的對話林卿卿言猶在耳,聽到許宥利如此無地回答,心里不同起香凝來。咬了咬牙,林卿卿道:“四爺,香凝姐姐也是被迫無奈啊,您歡喜的時候去找,不歡喜就可以一走了之,香凝姐姐又能怎樣?”
見林卿卿敢出言質問,許宥利雖滿心不悅,卻還是低了聲音道:“你一個小丫頭又懂什麼?哪來那麼多啰嗦!”
林卿卿此時已毫無怯意,直言道:“您既然不愿香凝姐姐伺候別人,為什麼不娶回家?香凝姐姐只有,只有您一個留宿的客人,您就該對好一點。”
許宥利騰地抬起了手,只一秒鐘又落下,接著厲聲道:“快滾回包廂去,如果不是小六要你作伴,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丟下火車!”
林卿卿見許宥利了怒,又恐吵醒許楉桐,雖心有不甘,還是向他鞠了一個躬,怏怏回了包廂。
火柴劃亮了昏暗的過道,許宥利點燃了一支香煙,著靜靜飄的煙圈,心里卻思緒涌。許宥利不得不承認自己上了那個青樓子,只是他沒有告訴林卿卿,自己已經囑咐黃鴻燁去支付了香凝的包月錢,香凝再也不用去招呼其他的恩客。
許宥利撳滅了煙,火星逐漸沒有了痕跡,一如窗外深沉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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