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卒》第三章 風雨將至

齊玄素這次千里迢迢趕到臺縣,當然不是為了那筆一千太平錢的買賣,也不打算牽扯到廟堂傾軋之中,他是奉命行事,要從李宏文手中拿走一樣東西。

于是他借著“客棧”份行蹤,同時也在“客棧”中打探消息,終于等到了那個花一千太平錢保下李宏文的漢子,然后又從這漢子的口中得知了李宏文的行蹤——青鸞衛竟是玩了一出燈下黑,在縣衙拿人之后,便將李宏文一家就地關押在縣衙之中,并未押送至百戶所中。

雖說那名發布委托的漢子可能是青鸞衛故意放出的一條網之魚,用他當作魚餌,大魚蝦米一起釣,但齊玄素還是決意前往。

因為他來自于清平會。

如今天下就像一個雙魚,“”是朝廷,“”是道門,雙方相互依存,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就像“白魚”中的黑點和“黑魚”中的白點。

可清平會既不屬于朝廷,也不屬于道門,它游走于兩者之間,是個組織。

清平會的員,三教九流,魚龍混雜。而且其員往往會有兩個份,明面上是朝廷或者道門之人,暗地里則是清平會員,故而會員不以真實姓名示人,而是以詞牌名為各自代號。

齊玄素加清平會已有兩年,他的詞牌名是“金錯刀”。

有人誤以為“金錯刀”是一種寶刀,其實“金錯刀”是指古時的刀幣,以黃金錯鏤其文,也稱“錯刀”,泛指錢財。

可齊玄素沒什麼錢,這個詞牌名怎麼看都有些不大恰當。其實只有齊玄素自己明白,“金錯刀”意味著錢,未必是有錢,也可以是欠錢,這個詞牌名是在提醒他,他欠了“債”。

齊玄素的另外一重份是道門弟子,不過是個七品道士,而東華真人則是二品道士,兩者之間的差距就像縣令與尚書的差距,所謂東華真人向青鸞衛指揮使問好云云,不過是齊玄素信口胡謅,混淆視聽。

……

此時“客棧”大堂中那個徹底醉死過去的漢子已是長眠不復醒。他如何也沒想到,這一醉,就把自己醉到了下輩子。

掌柜來到他的桌子前,看了眼那壺還未喝完的酒,嘆了口氣:“‘客棧’講信譽,可是‘客棧’也講規矩,那就是各地分號不得參與朝堂之事,想要手廟堂,你得去總號,今天你壞了規矩,便死有余辜。”

說罷,掌柜翻,使其變為仰躺著,然后手從死尸的懷里掏出那張約書,掃了一眼確認無誤之后,與“客棧”留底的約書疊放在一起,隨手一,使其化作飛灰,隨風而散。

然后掌柜擊掌三次,從一暗門中走出兩個健壯仆役。

掌柜將一千太平錢的票撕碎片,隨手灑在尸上,吩咐道:“老規矩,利索些。”

兩個仆役沉默著將尸抬起,又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暗門中。

整個過程中,“客棧”大堂雅雀無聲,有的人神如常,視若無睹。有的人面驚懼,低眉斂目。

掌柜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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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柜臺后面,還是滿面和氣,不像江湖人,倒像個笑臉相迎的生意人。

只有許多常在此“客棧”討生活的老人才知道,這位掌柜可不是簡單人,手上人命不在數,否則也不能為此“客棧”分號的主事,不過是年紀大了,地位高了,不再打打殺殺,開始講究人世故,和氣生財,又修,這才養出了幾分慈善模樣。

可這種慈善也就是流于表面,江湖不是善地,哪有什麼善人。

掌柜方才的舉,未嘗沒有殺儆猴的意思,除了這個不守規矩的漢子之外,那個見錢眼開的年輕人,下場也好不到哪里去。先前時候,掌柜已經在話里話外提點過他,無奈他一意孤行,正所謂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怪不得掌柜。

……

臺縣城,縣衙正堂。

一個高大影正在來回踱步,他上同樣穿著青,不過比起那位已經死在義莊中的青鸞衛小旗更為華貴,腰帶變了玉帶,頭也變為了吊睛白額的猛虎頭顱。

小旗不過是從七品,總旗才是正七品,而此人是從六品的試百戶,在一座縣城中已經算是真正的實權人

再往上就是正六品的百戶和從五品的副千戶。至于正五品的千戶大人,已經屬于青鸞衛中的高層人,整個青鸞衛也才二十位千戶。

周飛龍一只手習慣地扣住腰間的青銅虎頭,另外一只手則是按在腰間“細虎刀”的刀首上,手指輕輕敲擊著,黑面白底的靴踏在黑亮的地面上,發出不輕不重的腳步聲。

在不遠的主位上坐著他的同僚,青鸞衛試百戶李三辛。

周飛龍停下腳步,不著痕跡地看了眼李三辛。

雖然李三辛去年剛剛升了試百戶,但作為深得千戶大人信任的心腹,最近已經傳出風聲,他再過不久就要升為正六品的百戶。

李三辛好像對于周飛龍的注視一無所覺,左手端著茶碗,右手用碗蓋不不慢地撇去茶沫,又輕輕地吹散熱氣,這才小呷一口。

周飛龍收回視線,心不由晦暗幾分。

這次來臺縣理李宏文之事,本來只需要一位試百戶就夠,可千戶大人偏偏派來了兩位試百戶,其用意無非是兩種:一是千戶大人對他周飛龍不放心,二是李三辛另外奉有令。

周飛龍是幾十年的老青鸞衛了,就連知府都捉拿過,更何況是李宏文這樣一個知縣,沒什麼不放心的,所以他料定李三辛另外奉有令。

至于這個令到底是什麼容,他沒有半點頭緒。

就在此時,李三辛放下了手中的茶碗,瞥了眼周飛龍紋的茶碗,開口道:“這茶不錯,用煮沸的泉水一泡,芽尖都豎著浮在茶水里,應該是今年第一茬的新茶,趕在夜里芽的時候采摘的,僅憑你我二人的俸祿,一年下來也買不了幾兩,周兄若不喝,豈不是可惜了。”

周飛龍的臉上浮現出點點笑意,坐回椅上,端起茶碗輕輕啜了一口。

“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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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尖的上品。”周飛龍放下茶碗,贊了一聲。

李三辛笑問道:“周兄好像有些心不在焉?”

周飛龍端正了面容,沉聲道:“正好李兄提起這茬,那我也就直說了。雖說李宏文已經歸案,但他的不余黨還在外面,咱們把他的那個親信護衛給放了出去,用他做餌,引出李宏文的余黨,然后再一網打盡。按照道理說,這個計劃沒什麼疏,畢竟這麼多年來都是這麼干的,可這次不知為何,我心里總是有些不安。”

李三辛的目驟然變得幽深,又端起了蓋碗,升騰的熱氣遮住了他的面孔:“周兄多慮了。”

周飛龍也端起自己那碗同樣冒著裊裊白霧的熱茶,直接一口吞下,眼神晦暗道:“希如此吧。”

李三辛向門外的天,原本灰蒙蒙的天空此時像是被潑上了一盆濃墨。

周飛龍起來到門口,負手而立,說道:“南邊的天氣,說變就變,喜怒無常。”

他是北人,不大習慣這邊的天氣。

“下雨天,從來都是殺人的好時節。”

外面烏云布,屋也隨之變得昏暗,李三辛的臉龐藏在黑暗之中,讓人看不真切,他的聲音從周飛龍的后傳來,幽幽沉沉,竟是讓周飛龍有幾分如芒在背的覺。

周飛龍轉過來,向這位同僚。

就在此時,驚雷乍起,照亮了天地,也照亮了昏暗的正堂。

在藍白的雷之下,李三辛的面容變得清晰起來。

李三辛朝著周飛龍微微一笑,白的牙齒在昏暗的環境中有些滲人。

風雷總是相伴。

雷聲過后,風走過城池,原本還算寂靜的城池一下子變得熱鬧起來,忙著收晾曬的婦人,大呼小的孩子,趕忙收攤準備躲雨的小販,快步往家跑去的行人,匆匆忙忙,腳步紛,街道上一片。

無數的聲音連一片,仿佛整座城池都在低低私語。

一場傾盆大雨驟然而至。

黃豆大小的雨滴敲擊在屋檐上,發出噼啪的清脆聲響,轉瞬間便在瓦片上匯聚一條條細流,沿著檐角飛流而下,掛出一道道銀亮水線。

縣衙正堂的兩人對于這場醞釀許久大雨無于衷。

扶刀披甲守在堂外的青鸞衛力士同樣也是如此,任憑雨點敲在甲胄上,聲聲激烈。

衙門外的長街上。

一個戴著斗笠、披著斗篷的年輕人正朝著縣衙行來,與這座滿是煙火氣的小城不太搭調。

年輕人的斗篷也已經被雨水出一刀一劍的形狀。

下雨天的確是個殺人的好天氣,尤其是這樣的滂沱大雨,剛流下來,就會被雨水沖走,雨過天晴之后,什麼痕跡也不會留下。

雨水打在他的斗笠上,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響,雨水在斗笠的斜面上匯聚道道細流,沿著斗笠的邊緣,如線一般滴落下來,竟是在斗笠四周邊緣形了一圈雨簾,好似帷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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