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卒》第二十六章 重回故地
齊玄素乘著酒勁,踩著棉花,憑借著記憶,踉踉蹌蹌地離開了太清廣場,在快要天亮的時候,終于來到了海蟾坊。
好在玉京不實行坊市制度,沒有宵一說,不會關閉坊門,讓齊玄素順順利利地進到海蟾坊中,又萬幸沒有遇到巡城靈,否則不得要被盤問一番。
當夜幕退去,天幕變為深藍,天際盡頭涌現出一抹魚肚白,齊玄素終于看到了一塊石碑。
看到石碑的那一刻,過去的許多記憶一腦地涌上了齊玄素的心頭,讓本就還有幾分醉意的齊玄素一時間竟有不知過去今朝的錯覺。
似乎他又回到了多年之前,只是個不諳世事的普通道士,什麼逃命、報仇、清平會,不過是大夢一場。
齊玄素站在原地,定了定心神。
那種恍惚的錯覺如水一般退去,過去終過去,現在還是現在。
然后他朝著石碑走了過去。
石碑是當初修建海蟾坊時立下的,算是古,記述了本坊的由來和歷史,在石碑旁邊,是一條幽靜巷子的口,不算寬闊,也不似南華坊那般寸土寸金,所以巷子里都是一進的獨棟院子。
這條巷子是條死胡同,并不通向另外的街道,齊玄素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在這里有一破敗的院子,大門閉,門上的門神落了大半,在風中飄搖不定。
齊玄素看著門上的門神,想起過去看師父張門神的往事,當時他還問師父,堂堂降妖捉鬼的法師,還用門神嗎?再者說了, 什麼妖魔鬼怪,敢跑到玉京城來撒野?師父只是笑著說了兩個字,習俗。
齊玄素走上前去,手將快要落的門神平,不過當他松開手的時候,門神又重新開始隨風搖擺,就像往事不可追,更不可逆。
齊玄素不再強求,從挎包里翻出這麼多年一直隨攜帶的鑰匙,打開門鎖,走進了院子。
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樹,是過去師父乘涼的地方。
如今院子里鋪滿了一層厚厚落葉,甚至有些落葉已經化為泥。
齊玄素走在上面,枯葉們發出不堪重負的碎裂聲音。
路過梧桐樹的時候,齊玄素稍稍駐足片刻,然后徑直去了自己的房間。
有些出乎齊玄素的意料之外,他的房間除了落滿塵土之外,一切都還是老樣子,似乎沒有人來過。不過他轉念一想,這也在理之中,畢竟師父是死于仇殺,不是死在這里。
玉京城就在北辰堂的眼皮子底下,還沒有誰那麼想不開,敢在玉京城里手殺人。
要手,只能選擇在城外。
當初齊玄素就是跟隨師父在返回玉京的路上遭到了埋伏,師父是那些人的主要目標,被團團圍住。
至于齊玄素,當時連先天之人都不是,本沒有人在意他。
齊玄素緩緩閉上雙眼,那日發生的一切,他終生難忘。
師父了傷,渾浴,不過還是力沖出重圍,然后一把抓起他的后領,將他丟擲出去,大聲吼著讓他快跑,聲音如滾滾怒雷一般。
那時候的齊玄素是個連都沒見過的雛兒,而不是連斬十余名青鸞衛而面不改的清平會員,已經被嚇得傻了,于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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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識地掉頭就跑。
他用盡全力狂奔,只能聽到自己的重呼吸聲和心跳聲。
那些埋伏的刺客們沒有太過在意這個小家伙,只是分出一個人來追。
那人是先天之人,殺一個抱丹階段的后天之人,手到擒來。
不過他沒有一擊致命,而是貓戲老鼠一般,驅趕著慌不擇路的齊玄素。
一直到齊玄素疲力盡,再也跑不的時候,這名刺客才打算徹底結果了這個小家伙。
齊玄素趴在地上,想要反抗,卻連拔劍的力氣都沒有,而且眼前陣陣發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刺客將手中長刀刺自己的口。
就在他昏過去的前一刻,那名正要拔刀的刺客卻不得彈了。
刺客緩慢低頭。
看到一記手刀從后背穿了他整個膛。
那是一只子的手掌,白皙細,卻鋒銳無比。
然后從刺客的后探出一個腦袋,面如滿月,風韻猶存。
七娘就以這種驚艷的方式第一次出現在齊玄素的世界之中。
接下來的一切就順理章了,七娘帶走了昏死過去的齊玄素,因為當時的齊玄素已經是重傷瀕死,所以清平會改造了齊玄素的,不僅救回了他的小命,而且使得他的魄變得異常堅韌,這也是諸葛永明兩拳都沒把他打死的緣故。
齊玄素醒來后哀求七娘去救師父,而七娘卻帶回了師父的尸。
于是齊玄素立志報仇。
七娘常常說:“清平會神通廣大,清平會無所不能。”
對于齊玄素而言,清平會的確如此。
清平會可以實現“有緣人”的一個愿,代價是“有緣人”的心都要賣給清平會。
在昏迷中被清平會改造了魄的齊玄素便是那個“有緣人”。
當時滿腦子想要報仇的齊玄素毫不猶豫地把自己賣給了清平會。
清平會很快便查清了齊玄素仇人的底細,此人名沈玉崒,出太平道沈家,不算是正宗嫡系,也不算是太過偏遠的旁支,在族中的地位不高也不低,參與不到家族的核心大事之中,只能借著家族的招牌經營自己的買賣和勢力。
在三年前,沈玉崒因為公事與齊玄素的師父發生過沖突,一直懷恨在心,遂趁著齊玄素師徒二人離開玉京,雇兇殺人。所雇傭的刺客來自于另外一個結社“客棧”。
然后清平會又給齊玄素創造了一個親手殺死仇人的機會,七娘負責善后。
齊玄素記得很清楚,那是在金陵府的一座行院中,沈玉崒已經喝得酩酊大醉,酒中有清平會特制的散氣迷藥,一修為發揮不出三,又在一位花魁上折騰半宿——他之所以如此大意,是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行蹤無人知曉,而且周圍還有他的隨護衛。
可沈玉崒不知道,那些護衛已經不省人事,他的行蹤早在一個月前就已經被清平會悉掌握。
就這樣,齊玄素持劍來到沈玉崒的臥房之中,雖然沈玉崒在最后關頭驚醒過來,一腳踢在齊玄素的口上,但經歷過清平會改造的齊玄素卻是抗了這一腳,然后一劍刺沈玉崒的口,將他的心肺徹底攪爛。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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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玄素生平第一次殺人,直接就是手刃仇人。
齊玄素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報仇竟是這般干脆利落,沒有等上十年,甚至連十個月都沒有。
然后在那位花魁的尖聲中,齊玄素迅速逃離了行院。
自始至終,沈玉崒的親朋們,都不知道是誰殺了沈玉崒,他們以為是謀財害命,因為沈玉崒上的財被洗劫一空,除了票之外,還包括幾件靈,總價值約合三千太平錢。
時至今日,齊玄素仍舊認為是負責善后的七娘趁機斂財,七娘則矢口否認,指責齊玄素口噴人,并且拒絕分給齊玄素半個太平錢。
沈玉崒的親朋將此事上報了北辰堂,北辰堂派人查探之后,鎖定了清平會這個結社,清平會早就在道門掛了號,正所謂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清平會干脆利落地承擔了罪名,而沒有人會聯想到那條小小的網之魚,畢竟以沈玉崒的格,仇家不在數,像齊玄素這樣的仇人,沒有十幾個,也有七八個。
就這樣,清平會完實現了齊玄素的愿,齊玄素也開始了給清平會賣命的日子,直到今日。
這是一筆買賣,齊玄素是個負債之人,想要還清債務離清平會,就要湊夠九千功勛,如今他只有六百功勛,就連十分一也不到。
齊玄素從過往的思緒中回過神來,先去院里接了水。
因為玉京位于昆侖之巔,無法打井,所以城用水都是來自于高山雪水,然后以管渠送玉京城中,只是不知這些雪水能夠進玉京城,是機關的功勞,還是陣法的功勞。
齊玄素聽說過一些算不上幕的消息,據說在道門未來的發展方向上,分為兩派,一派主張以機械機關為重,一派主張以符箓陣法為主,兩派人爭論不休。
比如說齊玄素在太平山上見到的天機,便是機關一派的手筆。而騰云駕霧的飛舟,則是陣法一派的手筆。
這就導致世道發展變得十分詭異且割裂,好像是一幅畫,左邊是西方的寫實油畫,右邊是東方的寫意水墨,雙者雖然都是畫,但畫風截然不同。
延到整個世道,也是如此。
有些人已經開始用火銃殺人,還有些人仍舊堅持使用弓弩。黑人們開始大規模配備后裝式線膛火炮和開花彈,可騎兵仍舊是沙場利,因為被符箓加持過的甲胄,只要不是被火炮正面擊中,都可以安然無損。道門以蛟龍的骸骨造就了上天地的飛舟,而朝廷的水師也配備了以鐵甲造就的戰艦,橫行四海。
同時,雙方也有集合作,比如“神龍手銃”,算是機關一派的杰作,可配備的定裝彈又銘刻了用以破除護罡氣的符箓。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實在不知道哪一派能夠最終占據上風,并取得勝利,亦或是雙方就這般一直并存下去,最終合而為一。
不過這些與齊玄素這個小人沒有太大關系,他只是個七品道士,還無法參與到道門決策之中。
齊玄素接水之后,將自己房間先行打掃了一遍,然后又燒了一壺水,就著白水,將參加喜宴得來的糕點全都吃了。
他這才倒在自己的床上,趁著酒勁的最后些許余韻,昏睡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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