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饈娘》第 68 章 第 68 章

李宿知道經曆過青州大災,卻不知真相遠比世人以為的要可怕。

史書上寥寥幾筆,道不盡當年青州百姓的煎熬。

那是百姓的淚,是一條條活生生的命,是洪恩帝這一生無法消除的汙點。

也是姚珍珠心底最深的疤痕。

李宿不是著姚珍珠揭開傷疤,他想讓姚珍珠痊愈。喵喵尒説

“珍珠,”李宿突然喊了姚珍珠的名字,“離宮之前,衛來報,你兄長姚嘉玉在洪恩二十五年時曾關,但雲霞七州況複雜,衛無法深尋人,隻知道當時姚嘉玉應該還活著。”

亦或者,持姚嘉玉份名帖的人還活著。

這個消息太過簡單,隻有隻字片語,而且人還未徹底尋到,所以李宿便沒有跟姚珍珠說。

現在,聽到姚珍珠這些話,李宿覺得並非脆弱的人。

份名帖出現過,說明姚嘉玉不是徹底失蹤,無論生死,總能有一個代。

姚珍珠一下子哽咽出聲。

“真的嗎?”仰著頭,用那雙紅彤彤的眼睛看向李宿。

李宿出手,在臉上輕輕一抹,拂去了臉上的淚珠。

“傻丫頭,這是好事啊,哭什麽。”

姚珍珠“哇”的一聲哭了。

的哭聲嚇得湖中的魚兒都驚遊遠去,亦驚起一片飛鳥,可卻全無顧忌,就這麽放肆地哭著。

心中的傷痛,心口的膿瘡,好似都隨著這放肆的哭聲宣泄而出。

李宿看著哭得皺的臉,心中一鬆,手把摟在懷裏。

“哭吧。”

“把那些委屈都哭出來,以後就好了。”

姚珍珠攥著他的腰帶,把臉埋進他寬厚的肩膀裏,哭得如同稚兒。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李宿已經習慣了的靠近,甚至可以主出手,給一個依靠。

此刻,他聽著姚珍珠的哭聲,無師自通地在後背輕輕拍著:“珍珠乖。”

一直都太乖了,就是如此放聲大哭,也讓李宿覺得又可憐。

他的手溫熱有力,輕地拍在後背上,姚珍珠哭得特別用力,卻覺得渾都輕鬆起來。

就如同一直剛破殼的雛鷹,掙上的束縛,準備展翅翱翔。

的哭聲漸漸微弱下來,李宿的聲音卻越發溫:“好些了嗎?”

姚珍珠在他肩膀上點頭,蹭得他肩頭都麻了。

“好多了。”姚珍珠說。

聲音低啞,卻有著說不出的釋懷。

“殿下,”姚珍珠沒抬頭,依舊靠著他,“殿下,謝謝你。”

李宿輕聲笑了。

“不,我才要謝謝你。”

李宿如此說著,道:“因為你,我胃口都好了。”

裏如此說,心裏卻想的卻是另外一回事。

同姚珍珠認識之後,他麻木的冰冷的時節,才逐漸照耀進縷縷的

芒如同螢火一般微弱,卻徹底點亮了他的世界。

他原本行將就木的靈魂,也重新煥發生機,枯木逢春。

他知道如何去的鮮,亦能會風景的好,他封閉起來的心,逐漸打開一條隙,可以接納他的緒。

開心也好,難過也罷,他不再是掛了麵的人偶,逐漸學會如何做一個擁有喜怒哀樂的人。

直到他能重新歲月,味在味蕾上起舞,芬芳在鼻尖綻放,他才意識到。

啊,我複活了。

他並非愚鈍,並非徹底麻木,他很清楚,把他重新帶回人間的到底是誰。

李宿出雙手,輕輕環抱住姚珍珠,把懷中,給最溫暖的依靠。

“珍珠,多謝你。”

————

兩個人在湖邊待了許久,知道姚珍珠哭夠了,李宿才道:“回去吧?”

姚珍珠有點不好意思。

從李宿懷中退出去,低著頭不吭聲。

“走吧。”

李宿也未多言,隻握了握空落落的手,轉往山走。

中午哭的時間太長,哭得姚珍珠都有些頭疼,回了山邊歇下,足足睡到夕西下才醒來。

是被烤地瓜的香味醒的。

香濃的仿佛會流出芯的地瓜香味,先喚醒的是姚珍珠的胃。

對於姚珍珠來說,吃可比睡重要得多。

於是掙紮著醒來,努力睜開有些腫的眼皮,呆愣愣往口看去。

李宿正坐在石灶邊,背對著他仰

落日餘暉灑在他肩膀上,看起來那麽明,可姚珍珠卻總覺得他是孤單的。

姚珍珠翻做起來,穿好鞋來到口:“殿下,您烤了地瓜?”

話一出口,就聽出自己嗓子啞了。

李宿回過,抬頭看了一眼。

然後,李宿倏然笑了。

姚珍珠:“……”

姚珍珠捂住眼睛:“真的很醜嗎?”

知道自己眼睛哭腫了,估著臉上也紅彤彤的,但卻沒想到自己這樣子能把李宿逗笑,頓時有些害

李宿道:“不醜,……可的。”

他說的當然不是實話。

即便從來沒跟小姑娘相過,也沒有哄人的經驗,但李宿聰慧,可以說是無師自通。

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絕對不可以說小姑娘醜。

不過姚珍珠眼睛本就圓,這會兒再腫起來,臉上仿佛掛了兩個棗兒,李宿看一眼就忍不住笑了。

姚珍珠:“……”

別以為我沒聽到你聲音裏帶著笑。

不過,姚珍珠倒是豁達的,畢竟不能一直捂著眼睛,那樣晚飯就沒法吃了。

姚珍珠想了想,還是把手鬆開,裝作若無其事:“地瓜好了吧?殿下還沒吃?”

發現地瓜已經從石灶裏取出來,放在石壁上用餘熱煨著,正散著甜甜的香氣。

李宿搖頭,地瓜,發現不燙手了,才拿起來遞給姚珍珠:“正好,吃吧。”

於是姚珍珠就跟他一起坐下來,手裏撥開地瓜皮,一邊湊上去聞。

“真香啊,這還是紅瓤薯,一看就很甜。”

撥開髒兮兮的地瓜皮,便出裏麵的紅彤彤的流淌著油的瓤。

姚珍珠一口咬下去,甜的滋味直達心底。

“哇,真好吃!”

地瓜芯還是略有些燙的,但姚珍珠又急著吃,一邊鼓著腮幫子吹氣,一邊小口小口吃。

吃進去還斯哈斯哈的,好似真的再吃什麽山珍海味,一刻都停不了。

李宿:“……”

真的有那麽好吃嗎?他垂下眼眸,用修長的手指慢條斯理剝去地瓜皮,把上半部分完整剝出來,才淺淺咬了一口。

地瓜的香氣瞬間湧嚨裏。

紅瓤薯是很糯的,卻又特別甜,裏麵都烤出了油,吃的時候帶著很香的地瓜香氣,比宮裏頭朝貢的薯都好吃。

姚珍珠道:“好吃吧!”

李宿:“嗯。”

姚珍珠便開始展未來:“明日我用豬油炸些地瓜塊,咱們吃地瓜燴肘子,比這個還香。”

李宿:“好。”

姚珍珠嘿嘿一笑,一個吃完,又去拿另一個。

晚飯姚珍珠沒做,兩個人就著幾個地瓜,吃了個七分飽。

吃完飯,姚珍珠頓時覺得有些無聊。

李宿看了一眼,道:“出去散步吧。”

山穀裏隻有他們兩個人,但景確實很好,湖水蔚藍,水草沛,就連落了葉的樹木也重新條,昭示著春日將臨。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姚珍珠不再錯後他半步,兩人開始並肩前行。

落日溫暖,照在兩人上。

他們一路無話,就這麽繞著湖泊走了半圈,然後便又回到山

李宿道:“可困了?”

姚珍珠點頭:“困了。”

李宿便說:“睡吧。”

於是,兩人便簡單洗漱之後,一起睡下。

一夜無夢。

平平淡淡卻又忙碌的一日,就這麽過去了,轉眼便是朝初升,新日來臨。

這一日早上他們吃的是烤山藥。

陪著姚珍珠做的涼拌穿心蓮和最後兩個鹹鴨蛋,把這頓早飯高高興興吃完了。

就如同姚珍珠自己說的那般,隻要能吃飽喝足,就沒什麽過不去的坎。

用完早飯,姚珍珠才問:“殿下,今日咱們去做什麽?”

李宿原本想教寫字,但轉念一想,寫字回宮再學也是一樣的,難得出來一趟,不如玩些宮裏見不到的。

李宿道:“我教你打鳥吧?”

姚珍珠:“什麽?”

姚珍珠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李宿卻特別認真:“用石頭打鳥,不過你沒有力,隻能練個手法,果可能不會很好。”

看李宿如此興致,姚珍珠隻好點頭:“好。”

於是,兩個人就一起往林子裏走去。

整個過程姚珍珠已經不想去回憶了,反正最後鳥沒打著,還差點用石頭把李宿的臉彈青。

要不是太孫殿下反應迅速,恐怕這會兒已經破相。

學到最後,李宿也放棄了。

他甚至還安姚珍珠:“業有專攻,你的廚藝即便在宮中也無人能及,學不會打鳥也有可原。”

姚珍珠心中歎氣,我為什麽一定要會打鳥?

心裏這麽想,上卻還是道:“嗯,時候也差不多了,咱們回去做飯吧?”

李宿道:“好。”

姚珍珠這才鬆了口氣。

雖然很嫌棄李宿非要打鳥彈石子,但玩這一趟卻當真很愉快,回去的路上姚珍珠又開始哼歌。

“小呀嘛小背簍,裝得滿滿又沉甸,多呀嗎多喜歡啊,多喜歡。”

李宿:“……”

第二次聽姚珍珠唱歌,李宿才覺出不對來,因為兩首謠他都沒聽過,可好不好聽他還是能判斷的。

姚珍珠哼歌還是荒腔走板,仿佛一句都沒在調子上。

不過,小姑娘就算跑調跑到姥姥家,李宿也不能不讓唱。

在李宿耳朵裏,的歌聲其實很歡快,讓人聽了心越發舒朗。

今日午飯吃的就是昨日姚珍珠心心念念的地瓜燴肘子。

一回到山,姚珍珠便忙活上了。

李宿負責燒火,姚珍珠則把地瓜去皮切塊,放在一邊備用。

待到火燒旺了,姚珍珠便能讓李宿倒半鍋水,先把地瓜煮,然後又換了一鍋加蔥薑,繼續煮連皮帶的一大塊肘子。

蔥薑可以去腥,也能煮出特殊的香味,因為陶鍋不夠大,姚珍珠隻得去掉一小塊骨頭,隻留了李宿掌大小的肘子。

這個大小,剛好夠他們兩個吃一頓了。

待到肘子煮,姚珍珠在水裏過了一遍,去掉沫,然後又迅速洗幹淨陶鍋,把陶鍋重新放到石灶上。

這才算正式開工。

第二步就是炸地瓜。

姚珍珠在陶鍋裏加上昨日熬出來的豬油,潔白的豬油剛一放鍋中,片刻就化晶瑩的油

待到油燒熱,姚珍珠便把地瓜一塊塊放鍋中。

純炸地瓜一時半會是不了的,待到地瓜了也就炸糊了,若是想把地瓜炸得恰到好,需要先煮

陶鍋中“刺啦”一聲,一瞬出濃鬱的油香。

姚珍珠看著鍋裏的地瓜,對李宿道:“殿下,待咱們回去,我給殿下炸地瓜條吃,這個要配酸果醬,那可是絕配。”

李宿說:“好。”

最近他的回答,從嗯、哦換了好,姚珍珠覺得特別欣,頗為讚賞:“等回去,我把我會的菜都給殿下做一遍,讓殿下好好開開胃。”

李宿微微一頓,好半天才答應:“好。”

姚珍珠做飯特別有條理。

在等待地瓜塊炸好的過程裏,很麻利地把剛找到的茱萸果切了兩個,又切了兩個野生的萘果。

萘果有點像小蘋果,但跟蘋果口完全不同,吃起來略有些酸,不夠甜也不夠脆,哏啾啾的。

自從蘋果開始廣泛種植之後,百姓也不再吃萘果,改食用蘋果。

不過山穀裏沒有蘋果,沒有酸果,也沒有任何甘蔗蜂隻能用萘果的果代替糖醋,略勾一勾味道。

待把地瓜都炸完,姚珍珠便把肘子翻麵下鍋,用油把肘子的皮仔仔細細炸了一遍。

炸豬的味道實在太香了,就連李宿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姚珍珠自己也了,指著剛炸好的地瓜道:“殿下,先吃兩塊炸地瓜,沒有酸果醬也好吃,很脆很香。”

說完,便眼看向李宿。

李宿隻好取來筷子,夾了一塊地瓜咬了一口。

這地瓜很甜,外皮炸得金黃脆,可裏卻是糯的,格外好吃。

李宿想象了一下配上酸果醬的味道,倒是很讚同姚珍珠的搭配:“不錯。”

不錯可比好多了個字,意思也天差地別,姚珍珠笑瞇了眼睛:“好吃吧!”

李宿吃了兩塊,自己倒是一連吃了五六塊,肚子這才不再

做廚子的,怎麽能不先嚐嚐菜?

肘子本來就已經煮了,姚珍珠隻把外皮和四邊過了一遍油,就不再多炸。

待到把鍋裏的油倒掉小半,隻剩下一層底,姚珍珠便把蔥薑萘果和茱萸都放進去,煸炒出香味。

馥鬱的又有些辛辣的味道頓時充斥鼻尖。

“茱萸不如辣椒辣,”姚珍珠跟李宿解釋,“我放得,隻是為了提味,殿下不會覺得衝。”

李宿點頭,安靜等做飯。

姚珍珠作特別麻利,待香料煸炒出香味,再度放肘子,然後倒小半鍋水,又加兩個萘果。

因為不是紅燒肘子,料也不夠全,姚珍珠不準備燉煮太長時間,而已不用收,待到大火燒開轉小火,再重新掀開鍋蓋。

濃鬱的香氣撲鼻而來,即便剛才吃過炸地瓜,李宿卻覺得更了。

姚珍珠也

毫不猶豫把地瓜全部下進鍋中,然後又蓋上鍋蓋。

“殿下,等開鍋就可以吃了。”

李宿點頭:“嗯。”

等待的過程是漫長的,可等待是的心卻是期待的。

那種即將收獲味的等待,是很幸福的。

兩個人坐在團上,不約而同盯著冒著熱氣的陶鍋看。

姚珍珠歎:“這鍋做得真值。”

可不是,這兩天他們又是蒸魚又是煮麵,現在都能燉肘子,簡直盡其用。

便是流落荒野,在吃上也沒重樣,甚是一日比一日好。

“這可是個寶貝,等咱們回去,我要把這鍋帶上,舍不得扔。”

李宿頓了頓,又點頭:“好。”

他們如此東拉西扯,鍋中的香味擋都擋不住。

隻聽咕嘟嘟的響聲重新響起,姚珍珠迅速打開鍋蓋。

一大鍋地瓜燉肘子了,肘子表麵油亮油亮的,在下閃閃發

姚珍珠著手,在蒸騰的熱氣裏對李宿嫣然一笑:“殿下,請吃肘子。”

先給李宿夾了一塊糯的豬皮,然後自己也取了一塊下來。

豬皮吸飽了湯,帶了一萘果的酸甜,又略微有一些辛辣,又又糯,卻爽彈牙。

好吃極了。

姚珍珠幸福地瞇起眼睛:“還是肘子最香了。”

山水田園,農耕作,足食。

如果能永遠過這樣的日子該多好。

姚珍珠想:希可以晚一些回去,哪怕多待半日也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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