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第 23 章 第 23 章
這游園會其實也算是給書畫大會熱場子的。
畢竟正經的書畫茶會,乃名人雅士齊聚,跟平頭百姓們關系不大。
為了彰顯自己的親民,石總兵便又搞了個游園會的名堂,弄了幾頭大漠的駱駝,還有南邊的金狐猴,鎖在籠子里,再雇傭些雜耍賣藝的人到擺場子熱一熱氣氛,倒是很熱鬧。
據聞這次有天子的使也青州探訪。石總兵也樂得擺出副青州國泰民安的樣子,充一充績。
等崔行舟信步來到了游園會時,暗哨指引著他尋到了正在看猴戲的眠棠們。
因為花了五文銀子,眠棠得了條凳的座位,可以坐著一邊剝花生一邊看猴戲。等待一會,還可以親自喂一把花生給那穿著芝麻戲服的猴兒。
此時的眠棠,儼然是爛漫的氣息,五黑的云鬢襯得一雙大眼兒晶亮,纖細的一把腰兒立,正專注地看著猴戲。
不過無意中一撇頭,看見相公崔九立在不遠,正雙手附后,目炯炯地著呢!眠棠立刻面驚喜之,朝著他揮了揮手。
待崔九通過人群走過來時,殷勤拍掉條凳上的花生皮,讓相公挨著坐,然后一邊遞給他鹵味花生一邊說:“李媽媽還說夫君你過兩天才能來呢?怎麼今天就趕來了?”大風小說
崔九的一雙俊目不送聲地環掃了一下四周,里隨意敷衍著:“早點來陪你……”
眠棠毫不懷疑,當下展暗喜,獻寶般從后的李媽媽那接過包好的棋盤說:“夫君,你猜我給你買了什麼?”
崔九出長指敲了敲,垂著長睫道:“棋盤……”
眠棠的頰酒窩深陷,一臉崇拜地看著夫君道;“猜得真準!”
只是此時周遭的人都無心去看猴戲,紛紛側目看著這坐在一的一對碧人。
那位婦人已經夠的了,沒想到的相公也是如謫仙一般,不個子高大,而且鼻濃眉,薄玉冠,行走間自帶了昂揚男兒的風流。只讓年輕的姑娘們看著,便覺得臉頰緋紅,舍不得移開目。
眠棠自然也瞧見了姑娘們盯著自己的相公看,于是干脆拿了自己放在一旁的兜帽,要給崔九戴上。
崔九微微歪頭,不解看。
眠棠卻鼓了臉兒,瞪著眼看他不說話。自家的相公,平日課業繁重,經常不在家中,作為正經娘子都沒看過幾眼,憑什麼給街上的燕燕鶯鶯白看?需知看猴戲還要花上幾文錢呢!
崔行舟不知心的九曲十八彎,可看眠棠難得不裝賢婦樣子,像個孩子似的鼓氣,竟然覺得更盛從前……不知那陸文為了利祿舍棄了這等妙人,去娶石總兵的胖兒,會不會覺得后悔?
不過柳娘子讓他戴人的兜帽,就有些荒唐了。
青州這幾天這麼熱鬧,石總兵未來的婿定然也在,他既然存心要給陸文戴綠冠,他現,又怎麼好戴兜帽遮住自己的臉?
心里這麼想,崔行舟手接過了那兜帽,安般地輕輕拍了拍的胳膊,說:“這里人多,太吵鬧,我帶你去吃飯去吧。”
眠棠也覺得猴戲雖然好看,但絕對不適合自己氣質溫潤如玉的夫君。于是乖巧起跟著人走出了人群。
崔行舟并不,但是柳眠棠這半天只顧著逛街,沒有吃飯。
柳眠棠問明了夫君并不時,便立刻改主意了。正經的酒家隨便要上幾盤菜都要花費大筆銀子,還不如街邊的小食來得好吃呢。
于是便拉著崔行舟在一個個食攤前流連。什麼油炸的麻薯,淋著蒜泥的蒸爪,還有夾了鹵煮羊雜的火燒,許多的東西,崔行舟以前連瞟都沒有瞟過一眼。
可是現在,柳眠棠每買一份,都先熱切地送到他的邊來嘗。
在一些無關要的細節上,崔行舟都隨了柳娘子的。
所以一個頻頻喂食,一個就張口吃下了。
可是這等尋常夫婦的煙火氣看在后的李媽媽眼中。可就有些膽戰心驚了。
是看著王爺長大的,自己這位主子打小兒是什麼?那是表面溫熱,里冷冰冰。
老王爺納妾甚多,九爺庶出的兄弟也多,可惜個個都拿九爺這個嫡出子看做了眼中釘。
九爺明明也清楚這點。可他幾次落了兄弟的陷害被老王爺厭棄,卻能不聲,對著害了他的哥哥們繼續溫良謙恭。
可是到了最后清算的時候,也沒見九爺顧念了半分兄弟之。昔日所的委屈苦楚,皆是變本加厲,逐個奉還。
現在這位九爺跟柳娘子這般親切,全是為了別的目的。一旦王爺的心愿達,再想到自己曾經跟個賊子的室親親我我,會不會翻臉無,秋后總算賬?
想著柳娘子如今一心撲在了王爺的上,跟他真心實意地過著正經日子呢,李媽媽忍不住心再次長嘆;造孽啊!
可是眠棠并不知李媽媽替擔心,只一門心思地拉著夫君賞玩街景。
只是與崔九都是容貌出眾之人,所到之,自然而然地吸引了眾人的目。此時在街市最繁華的一條街上,一人獨立客棧高樓上,目直直向樓下街市上的那對奪目的夫妻。
這個青年清秀的眉目里此時滿是痛苦,尤其是眠棠掏出絹帕意地替旁的俊朗男子拭角時,痛苦之尤甚,似乎是有利刃剜心一般,竟然手捂口似乎不上氣兒來。
就在這時,他的后走過一個纖麗的子,手扶住了他,同時疑地往下去,只是恰好眠棠與崔九拐過了街角,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子并未看到什麼異常,連忙喚來后的侍拿來裝藥丸,給這年輕男子服下,同時聲道:“子瑜,怎麼又難了?我從昨日便見你愁眉不展,郎中可吩咐了,你不能太牽愁緒,心思重,會加重病的……”
說到一半,看見青年又盯著腰間那個半舊的荷包看,不慢慢咬了咬,然后又盡量舒緩語氣道:“奴家知道你思念柳姐姐,可是已經立意要離開仰山,別人也勸止不住……若是肯回心轉意,我定然磕破了頭,也要求回來。”
子瑜看著跪伏在自己腳邊落淚的子,出瘦削的手,將扶起后道:“蕓娘起來吧,你與為結拜金蘭的姐妹,應該了解的脾氣。當初誤會了你我,直說要與我恩斷義絕,以后再不相認,所以你又如何能求回來?更何況,的心里……也許早沒有我了……”
那子紅了眼圈,輕聲道;“都是我不好……”
的話沒有說完,就被他打斷了:“與卿何干,是我沒有好好待……”
說到這,青年不再言語,只是目著樓下熙攘的街市:可是……如今所遇就是良人了嗎?
想到這,趁著蕓娘領婢去為他燉煮烏參湯的功夫,青年領著小廝還有三個心腹侍衛,慢慢踱步下了樓梯,朝著眠棠與崔九行進的方向走去……
而此時,崔九和眠棠正站在青州書院的門口。
此擺設了五張桌子,桌面上擺設了書院里的執子高手設立的孤局,也算是為總兵設立的游園嘉會增添彩了。
而孤局的彩頭,是書畫正會的座席一份。也就是說,到時候可以現場聆聽書畫大家們的高論,同時自己若有可拿得出手的字畫,也可供給大家賞玩。
這份彩頭在眠棠的眼里,比真金白銀都來得實惠!夫君不是說沒有門路進書畫茶會嗎?這眼前不就是天賜良機!
想到這,眠棠小娘子的一雙眼兒都熱切紅了,只拉著崔九的手道:“夫君,且看你的了,定然要拿到那彩頭!我們鋪子的錦繡前程全在這一舉了!”
可是崔九并不想眠棠去了書畫正會攪局。且不說到時候自己得以王爺的份出席,就是自己的姨父一家,還有未婚妻廉苪蘭也會去的。
所以,他看著那幾盤棋局淡淡說道:“太難了,解不開……”
聽崔九這麼一說,眠棠頓時一怔,又覺得自己先前的話有些傷人,夫君此時眉目都提不起神,怕不是被自己兌得傷了自尊?
連忙道:“書院里的大儒出的迷局,當然是有些博奧,夫君你還沒有學,解不開也是正常,我們且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的門路……”
可的話還沒有說完,從一旁突然走來一位瘦削的男子,來到了一局棋盤前,出長指移了一枚棋子。
一旁書院的子一看,立刻高聲道:“乙桌破局,領彩頭!
”
眠棠這時扭頭凝神去,正看見那個瘦削的青年披著一件黑的披風帶著傷惆悵看著自己。
那一刻,的腦子似乎是被什麼狠狠劈過,疼得不行,只慣地扭過子,倒在了崔九的懷中。
這一幕看在青年的眼里,卻是眠棠不愿見他,轉而投新歡懷中,又是激起口的萬千刺痛之……
他拼命抑制住自己的緒,低聲對過來送彩頭的子道:“那位姑娘看著很想要這彩頭,在下的便送給了……”
這話一出,引得崔行舟抬起利眸緩緩看向了這位青年,同時溫言道:“賤怎麼好公子這般大禮?”
那青年表冷漠地看著道:“既然這位爺解不開棋局,我舉手之勞又有何妨?”
崔行舟聽了這話,緩緩地笑開了。
很久沒有人敢這麼明目張膽地挑釁淮王了。
崔行舟用眼上下掃視著這位青年,不知為何,總覺得他似乎有些眼,于是輕輕拍了拍眠棠的肩膀,示意著李媽媽扶住后,對青年道:“公子方才的那一手解局,甚是高妙,不知公子怎麼稱呼?可愿與在下切磋一二?”
那公子一聽崔九之言,倒是正中下懷,他貪地又看了眠棠一眼,沖著崔行舟淡淡道:“在下字子瑜,不知尊下怎麼稱呼?”
崔行舟看了一眼子瑜公子后那幾個眼的護衛,微笑道:“在下崔九。”
因為乙桌的棋局已經破了,二人便干脆盤坐在乙桌的席上,重新收棋落子,重開一局。
崔行舟一月白長袍,玉冠錦帶,眸若朗月繁星。而對面的公子裹著黑,雖然瘦削卻一派儒雅之氣,二人對坐甚是養眼,登時又吸引了無數人圍觀。
而眠棠這時喝了一口李媽媽遞過來的水袋,也緩過氣來,看見自己的夫君與人對戰,自然由李媽媽攙扶著,好奇地立在一旁觀戰。
也許是佳人在側,激起了那位黑子瑜公子的好勝心,他每落一子都毫不猶豫,手速飛快。
而崔行舟居然輕而易舉地跟上了子瑜公子的速度,也是快速落子。
這在行家里手的眼里,名曰“快棋”。所謂落子無悔,若非棋藝高超,是絕不敢這般下棋的。
而難得的是,兩位公子似乎棋技不弱,一時間下得旗鼓相當,漸漸的,將書院里的一些大儒們都吸引出來了,紛紛圍立在棋桌的旁邊,時不時地點頭表示贊許。
眠棠在一旁先前只是看個熱鬧。覺得夫君崔九挽袖出長臂落子時,作既瀟灑又干練,簡直迷死人。
漸漸的,的目便落在了棋盤之上,雖然他們落子速度甚快,但是奇怪的是,發現自己竟然能跟上他們的棋思,尤其是那位子瑜公子,幾乎每次都能穩穩地猜到他落子的位置,就好像……好像曾經也這麼下過一般。
就在眠棠心驚疑不定時,那兩位下棋的速度卻慢慢降了下來。畢竟棋局進行到最后,愈加復雜,若不多思慮一會,便要一子落錯滿盤皆輸。
不過那位公子的心神不定,似乎心思并不全在棋局之上,竟然是頻頻抬頭,直直向眠棠。
看到次數多了,眠棠心里不免有些惱,干脆從李媽媽那取了兜帽,徑自戴上,免得惹來登徒子放肆的目。
子瑜公子看清了一眼瞪過來的厭棄,心里又是猛一:……真的不愿再看他一眼了?
就在心念傷間,崔九一子落下,輸贏已定。
那是一步甚是刁鉆的棋路,讓人輸得心服口服。子瑜這次倒是鄭重抬頭,深深看了眼對面的崔行舟。
他昨日派出去的人打探回來的消息很表面。只是跟到眠棠寄住的客棧,打聽了客棧伙計,知道的夫家姓崔,好像是個商賈。
聽上去,倒像是眠棠離開了仰山營寨后,心灰意冷,隨便找了個人嫁了。
世間能配得上眠棠的男子本就不多,負氣之下又能找到什麼好的!
不過有心作踐自己,他卻不能聽之任之。只能等到眠棠氣消,生出后悔之意,再與一條出路。大不了,下山后的那些個荒唐,他都既往不咎了。
是以方才聽聞那個崔九的男子解不開這些泛泛的孤局,子瑜的心不免生出鄙薄之意,便出手解開迷局,順便也暗暗提醒眠棠,所托非人,這等俗男子,就算長得好些,也配不上的。
哪里想到,這個繡花枕頭樣的男子竟然深藏不,下得一手妙的好棋,也不知平日里花費了多功夫在里面。
而一旁的眠棠此時滿眼都是自己的相公。
難怪夫君能憑下棋賺取家用,下得果然高明!一時間真是覺得自己臉上也是微微帶,只微笑招呼李媽媽遞過來帕子,替已經起的夫君手。
只是崔九低頭看的臉,依舊如紙一般的白,可見方才的不適并沒有緩解。
他再扭頭回看時,那個子瑜的青年似乎不住輸棋的打擊,已經領著隨從消失在熙攘的人群中。
崔行舟眼尖,看見自己埋設的暗探魚貫而出,跟住了那青年,便也放心了。
若是他料想不錯,這個子瑜的,跟仰山反賊肯定有莫大的干系,且看看能不能追蹤出些線索來。
至于眠棠……方才見到那青年時,反應劇烈,莫不是想起了什麼?
想到這,他手扶起了依舊虛弱的眠棠,走出了人群,去了眠棠寄居的客棧。
許是這半天的游街太損耗心神了。眠棠回到客棧之后,便有些昏昏睡。
崔九聽喊著頭痛,便替拔掉了頭上上著的發釵,松散下黑瀑長發,舒緩下頭皮,然后試探地問:“你方才見那位子瑜公子,可是想起了什麼?”
眠棠拉住了他的手,依地蹭了蹭臉頰,有些困道:“就是沒得來的頭痛,像刀斧子劈開了似的……夫君,你為何這麼問?難道這位子瑜是夫君故?”
崔九微微一笑,道:“我與他并不認得……”
說完之后,看眠棠依舊懨懨的景,便讓李媽媽端來趙泉專門給眠棠配下的安神湯藥,趁著熱氣飲下了。
待眠棠睡后,暗探就回來了,說那個子瑜的青年去的是當地的一家大客棧,只是這客棧早在十天前被總兵府的人出面整包了下來,外面把守的兵也都是青州石總兵的手下,一般人靠近不得。
所以暗探們跟從到了客棧附近,也只能作罷了。
崔行舟聽罷,揮手命暗探繼續盯了那客棧。
現在,他倒是有七的把握,篤定今日這個主送眠棠彩頭的男子,跟昨日委托玉鋪掌柜賤賣玉石棋盤的,應該是同一個人。
而且這個青年應該就是眠棠先前的夫君陸文了!
若他真是陸文,還真大大出乎崔行舟的預料。
今日這個青年雖然臉上帶了些病氣,但也是一表人才,并非滿臉橫的土匪之相。而且看他這景,竟然對眠棠還滿是不舍,若真是這般,自己的這步暗算是走對了,端看那個賊子如何按捺不住滿心的醋意,再來跟眠棠接就是了。
而他這兩日須得在柳小娘子的邊跟得些……
再說眠棠悠悠一覺醒來,腦子里依舊是混沌不堪的夢境纏繞。
此時太西落,屋也開始掌燈了。而的夫君正在幔帳外不遠的桌前執卷看書,如山般的側臉剪影,人看了便舍不得移開眼……
見醒了,崔行舟放下書卷來將扶起,溫言道:“覺好些了嗎?”
眠棠如貓兒般依偎他的懷里,尤帶著一子未醒的鼻音道:“夢得七八糟的……”
崔九不聲,眼睛卻微微瞇起道:“夢見了什麼?”
眠棠用臉蹭了蹭他的膛,繼續綿地說道:“不知怎麼的,夢見自己的男人跟別的人在一起,想哭,可是又要背著人,忍得很辛苦……”
崔九半垂眼眸,看著微微下垂的紅,臉頰上的酒窩也消失不見,似乎沉浸在夢境里不能自拔……
他頓了頓,又溫言去問:“是我跟別的人在一起了嗎?”
眠棠被問得有些心虛,含糊地作答,可是這下倒是徹底有些醒覺了。
只因為,方才夢見的不是崔行舟,而是……只有一面之緣的那個子瑜公子!
夢里的,指著面蒼白的青年怒罵,罵些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那種恩斷義絕的決裂實在是讓人難忘……
這是怎麼了?雖然是做夢,也不好隨便夢見別的男人啊!
所以當崔九再問時,便故左右而言其他,打岔過去了。
可是想到自己睡前時,夫君特意跟提起了子瑜公子的話茬,眠棠總覺得這里大有蹊蹺,難道,自己以前應該認識那子瑜嗎?
聯想著夢境,越想越是不安,終于趁著夫君去吃飯的功夫,扯了李媽媽來問。
想著主子剛剛吩咐過,看著時機不妨給那柳小娘子吐些訊息,看看能否想起陸文其人,李媽媽就覺得有些頭痛。
既不能讓小娘子起了戒備心,又要含蓄地引導著想起些什麼。這等拿火候套話的技藝也太考驗人了!
最后被眠棠問得急了,李媽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黑著臉將話直直扔了出來:“他是夫人先前的姘頭……”
這話一出,眠棠的杏眼都要瞪出來了,將正喝的一碗棗湯翻手就摔在了地上,不由得調高嗓門道:“李媽媽,你在胡說些個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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