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第 30 章 第 30 章

眠棠微微一笑道:“我心里高興,一時沒忍住!”

李媽媽倒是又深看了一眼,覺得有些納悶。難道方才在那商會的腌臜氣還不夠?怎麼心里就高興了?

眠棠的興致不減,笑道:“李媽媽,你也聽說了,方才那些人說,今年皇家貢的定量大,可是燒瓷的黏土因為要用上乘的,須得從五十里外的高嶺挖取。我倒是想到了一件事兒,這運土路途不遠,原本一路暢通無阻。可是因為淮王新修了水利,挖鑿河道的緣故,那船只也暫時無法通行,就得繞遠了……這個一繞可就是兩個山頭,原本用車運,現在得改用船了……”

李媽媽沒有聽出門道,納悶道:“這里有什麼值得高興的?”

眠棠笑著說:“這用船運的門道可就多了。原本河道挖鑿工事張,工船都不夠用,所以民間的漁船都被調配去徭役了。我若弄來許多船……又或者運了大量黏土,那些個老爺們會不會爭著來拍我的馬屁?”

李媽媽一聽,倒是有些道理,畢竟昨日去買魚時,發現魚價都貴了,一打聽才知許多漁船被征去徭役了,打的魚不多,自然要賣高價。

可是柳娘子想著弄來船隊也是異想天開。眞州地面的船只就這麼些,又不是手眼通天,手里也只那些沒有捂熱的銀子,只是想想痛快罷了。

不過眠棠顯然不是隨便想想,回鋪子上后,又立刻伙計套了驢車,要去修建的運河邊上走一走。

李媽媽已經習慣了眠棠的折騰,還特意帶了方便吃食的鹵蛋和包子,免得像上次去鄉野走訪時那樣,耽誤了飯點。

眠棠看到李媽媽還給備了小暖爐子煨熱著水壺帶在驢車上,便打趣兒道:“媽媽最近做事這麼細心,可是加了月錢的緣故”

李媽媽手腳麻利地裝著小食盒子,里說道:“夫人您倒是大方,那邊剛賺了錢,這邊就給我們幾個加了三倍月錢,可是以后要是不賺錢了,您還有減回去的道理?當家主母,可不能像山大王一般可著心行賞,做事得有些章法才行!”

眠棠給的月錢雖多,可眼界高的李媽媽還真沒有放在心里。在王府得的賞多去了,自己的老家也是有田產的。只是想著眠棠以前不知過的什麼日子,有胃寒的病,便用心準備就是了。

不過想到柳眠棠以后總歸是要嫁人的,若是王爺心好,給安置了宅子和傍的銀子,加上容貌不俗,且得有人上趕子來提親呢!

若是遇到個老實的男人還好些,若是個不老實的,依著現在不知節制的樣子,金山也得花銷空了。不得這個老婆子現在教教,讓以后走些彎路。

眠棠正在喝著李媽媽給煮的銀耳紅棗茶,看李媽媽有些不分主仆開口念叨著,只笑著聽,也沒有出言反駁。

如今也看出來了,李媽媽雖然臉黑,卻是個的。

而且李媽媽年歲大了,不比那些不懂規矩的小丫鬟,這些個無關要之,自隨著嘮叨去了。

更何況說的也不無道理。眠棠大病一場,不記得自己婚后是如何掌家的,這宅的門門道道一點也不比生意場上的需得從頭學起,所以李媽媽說的那些,倒是用心記下了。

不過出門須得費些功夫,因為眠棠又鎖房門,不知在屋里鼓搗了什麼。

等出了門后,眠棠更是一路走得,幾乎走遍了通往高嶺的大路小橋。

而且這一走,就是連走了兩天。但是第二日,眠棠似乎心里有了主意,徑直去了雙嶺村,到了那里,尋了里長問詢,最后竟然三言兩語間,定了一片地。

李媽媽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眼看著買了一大片坡地的田地,還有一魚塘——這些地在莊稼把式看來,是不值錢的……可是眠棠卻眼睛都不眨地花高價買了下來。

看來,并沒有將自己的苦口婆心聽進去,李媽媽氣得搖頭,卻也懶得說些什麼了。

待買地回來時,們走得也不順暢,因為河堤旁的道路都被挖鑿開來,泥濘不堪,一不小心,那驢車子就陷了泥地里。

李媽媽將眠棠扶到了一旁的小坡上,而趕車的伙計則都忙著推車。

說來也是巧了,走到運河的中段時,眠棠便遠遠看見了立在河堤岸上的影……

“夫君!”頭出來,朝著那影喊去。

王正立在河堤岸邊遠眺著正在挖鑿的河道,沒想到卻聽到了眠棠的喚聲。

他回頭一看,可不正是柳眠棠嗎!

他今日乃是帶著幾個心腹微服私訪,也沒有穿著服,所以眠棠并沒有瞧出不對之,只是好奇一大群人圍著夫君。

王看了看跟在自己后的幾個參軍和水利工程,示意他們立在原地等候,才舉步走到了驢車前,免得走過去跟那些人寒暄。

眠棠越過他的肩膀,好奇地看了看立在遠的那些個人,然后問:“相公,你在這里干什麼?”

崔行舟微微皺眉,隨口道:“跟幾個友人在河邊采風……你來這里干什麼?”

“我帶李媽媽來這里看河道,想著運些黏土……”眠棠還是有些好奇,又問,“采風?相公是要作畫還是要詩?”

崔行舟卻無心跟扯謊,只面無表道:“這里修建運河,往來工人甚多,你一個子行走諸多不便,若是無事,快些回去吧!”

事實上今日淮王過得不是很順。一大早時,下面的水利工程們呈上來的進度章程,還有賬目表格,加上這兩日運河那邊死傷了徭夫,無一不讓他怒。

這條運河修建之后,眞州的糧草儲備就不再朝廷掣肘,調兵遣將也會從容很多,所以至關重要。

可是運河挖鑿之后,卻多了許多原先想不到的開銷,而且進度拖延得甚多,著實讓人火。眞州的這些僚,許多都是父親的老部下,一個個居功自傲倚老賣來,欺上瞞下的事也是有的。

所以崔行舟沒有聲張,只帶了幾個心腹親自查看,做到心底有數再行發落。

眠棠看出夫君有些不快,因為有了那子瑜公子的前科,也覺得自己應該在夫君面前重塑貞潔賢婦的形象,當下也不反駁,乖巧答應了。

不過臨走的時候,眠棠倒是好心地提醒了一下人:“夫君你也小心些,那些個工人用炸石法挖掘河道,很是危險,不要靠得太近。”

崔行舟意外地看了眠棠一眼,沒想到一個婦人,竟然能說出水利工程的門道,便問:“你懂水利?”

眠棠搖了搖頭道:“我大舅舅喜好這些個,他承包水運,自己鉆研興修河道的法子。我曾經聽他講過這炸石法,乃是無腦之人慣用的省事伎倆,看著節省時間,可是事后清理砂石更費功夫,弄不好還會出現危險。”

崔行舟聽出了門道問:“那該是用何法子?”

眠棠搖了搖頭道:“大舅舅給我講時,我還小,記不清了,夫君要是興趣,我寫信給舅舅……”

說到這,眠棠又頓住了,突然發現自己一點也想不起外公一家現在何了。只約記得出嫁時,外公的鏢局似乎經營不善,搬遷到了外省。而生病的一年來,也沒有收到外祖父的家書……

想到這,又是一陣的頭痛,竟然來不及問,就斜斜倒在了崔九的懷里。崔行舟看突然臉蒼白,直覺手扶住了,然后低頭問:“怎麼了?”

眠棠頭皮得睜不開眼,只低低道:“頭疼得厲害……”

崔九看了看那陷泥濘里的驢車,略微思索下,看了看他和幕僚的幾輛馬車,便將眠棠隨便抱上了其中的一輛馬車上,讓李媽媽將送回到了北街。

他看過眠棠犯頭痛,疼起來能一天吃不下飯,臉兒蠟白得讓人看的心疼。也不知趙泉是怎麼給診治的,不是說喝了藥就會緩解了嗎?

眠棠痛得不行,直到回到北宅,躺在床榻上時,才略略緩了一些。

李媽媽給端來了湯藥時,遲疑地問:“李媽媽,我親后,外祖父家里有沒有給我寫過信?”

李媽媽哪里知道這些,只對道:“夫人收了信也不給奴家看,趕趁熱喝藥,待東家回來,夫人問東家就是了。”

所以當崔行舟回來時,眠棠便問起了他。

因為一早跟李媽媽通過氣兒,崔九倒是早有準備道:“你外祖父家遠遷,通信不易,加上那時你父兄的案子鬧得甚大,鄉野間人人得而罵之,他們也許是為了避嫌,便一直沒有聯系。”

眠棠沉默一會了,又對崔九道:“那你可知道他們遷往何了?”

崔行舟正拿著桌案上的草圖,一邊看一邊敷衍道:“我會托人給你老家捎信,看看能不能打探他們的下落……你畫這些個是什麼?”

眠棠自從聽了崔九的話后,神有些萎靡,懨懨說道:“運送黏土便捷的路線圖……”

崔行舟聽李媽媽說起眠棠要給商會那些個老爺下馬威的事,可是依著畫的圖紙,這些黏土不走水路,在陸路上穿山就能運輸啊!

眠棠很會讓自己陷低落的緒,所以難過了一會后,便有些緩過來了,聽崔行舟問起,就點了點頭道:“夫君你看這的山粱下是一大片耕地和魚塘。如果將耕地魚塘填道,就是一捷徑了。”

崔行舟挑眉道:“既然此可以就近,為何別人先前沒有想出來?”

眠棠微微一笑:“因為先前運河沒修建時,自然是走水路又近又便利,那船也能裝,誰會想著走陸路?可是現在運河沒有修好,船只又是最近才開始張的,這條捷徑,只是大家一時沒有想到罷了。”

崔九覺得這子挖空心思要拿那些個老爺們,也實在報復心甚強,不由得玩味道:“可是這是耕地,就算你想到了,人家也不會讓你過的……”

說到這,眠棠倒有些心虛了,看著夫君小心翼翼地說:“夫君,我今天了家里的大筆銀子,你會不會怪我?”

崔九瞇了瞇眼,看了看床下似乎有被挪的跡象,立刻猜到了,試探地問:“你起了埋的銀子……將那耕地魚塘給買下了?”

眠棠乖巧地點了點頭,欽佩地看著自家人道:“夫君,可真厲害,一下子就猜到了!”

近日查看完了路線后,當即跑到山梁下,將那片地花了兩倍的高價買了下來。

因為價錢給的高,那地主人當即找了保人和眠棠簽了地契。

從此以后,這條運送黏土的捷徑便是“此道是我開,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崔行舟至此,又深深看了眠棠一眼。

在他看來,所謂子,要麼像他的母親和表妹廉苪蘭一般,溫綿賢淑;要麼如父親的那些個后宅貴妾一般,整日專營男人的寵,慣使毒計害人。

可是眠棠顯然不屬于這兩種,看著像朵艷的花兒,卻帶著刺兒,生著野草般堅韌的兒。

還有一子不該有的頑劣之氣。

崔行舟以前從來沒有接過這樣的子,或者是說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哪個子,所以不由得又深深看了一眼,想著:若將來改嫁自己找,會找個什麼樣的男子,才配得上

王甚有閑工夫想這些個婆婆媽媽,不過深想下來,卻覺得略有些不舒服,只覺得這子在匪窩里待了一遭,看男人的眼一定是不行的。

既然想外祖父了,他倒不妨命人去給仔細找一找,最起碼,以后也算是有娘家人幫襯,不會隨便被哪個男人的花言巧語就輕易騙去了……

這麼想著,淮王倒是真的起了給眠棠找親人的心思了。

眠棠忐忑說完自己將賺來的錢都花了的事實,沒想到夫君居然眉眼不,只淡淡地嗯了一聲后,就端坐在桌旁,一副坦然自若的樣子。

他的樣子本來就是難得的俊,儀態也天生的好,只單手晃茶杯,深眸凝茶水,鼻之下薄微微抿起,悠然出神,不知在想著什麼高深棋招。

同隔壁宅院經常因為柴米油鹽而口角不斷的煙火夫妻相比,家的宅院是難得的上下一團和氣,蓋因為夫君的君子之風,不同于庸俗男子寬容的雅量啊!

想到這,對夫君的敬,便如滾滾江水不絕拍涌心頭,走過去偎依在他的膝頭上道:“夫君放心,花出去的這些錢銀,我會加倍賺回來的,絕不你親手挖的深坑空閑著……”

崔行舟聞言,心里又默默添了一句“除了像刺花兒,野草,有時還像黏人的貓兒……”

就好比現在,也不見在外時的潑辣,只烏發披散在纖瘦的背后,靠著他的臉兒而噴香,那桃的甜味又充盈在鼻息間了……

他的手抬了抬,差一點就上了眠棠的秀發,可又堪堪收回了手,溫和道:“你也還沒有吃晚飯,先吃飯吧!”

崔行來的時候,心已經大好了。因為眠棠那無意中的一句,倒是讓他有了審查河道的突破口子。

大抵眞州的僚對于興修水利都是門外漢。所以這次主持水利工程的那幾個老貨也是利用了這一點,在施工時,故意用些落伍費力的法子,便有了巧立名目的空間,中飽私囊,賺取錢財。

對于僚的貪墨,崔行舟一直奉行“水至清則無魚”的原則。太過矯枉過正,難以籠絡老部將的心,在一些小節上,淮王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這是居高位者的制衡之道。

可又不能讓他們太過放縱忘形。

譬如這次有員為了多貪墨銀子而耽誤了工程進度之事,甚至鬧出人命,就決不能姑息。

崔行舟查明了許多源頭,心里也有了章法,所以來北街的宅院時,心里甚是輕松。

李媽媽覺得今日王爺和柳娘子似乎都走了不路,當是了,所以準備的晚餐也甚是富。

一只用果酒配佐料腌制的豬肘去了骨,用單的柴火燉得糜爛,泛著晶亮的紅。從街頭擺攤子的獵戶那買來的野鳥蛋,煮糖心后跟甜蔥和野菜一起調味拌涼菜,還有起的芝麻餅,配著甜辣湯喝,開胃極了。

眠棠頭痛緩解后,便肚子開始,所以吃得分外香甜。

也不知李媽媽是跟誰學的手藝,這家里一旦不缺錢銀,食材富時,總是能變著花樣子做。只這一只醬肘子就味得讓人直吞舌頭,竟然是從來都沒有吃過的味道。

每當這時,眠棠總是憾自己的一場大病,讓忘了以前曾經吃過的諸多好滋味。

崔九聽眠棠這麼說,只淡淡道:“忘了不要,以后又不是吃不到,喜歡什麼,李媽媽做給你好了。”

眠棠甜甜一笑,趕將一塊帶皮的肘子夾到了相公的邊。崔行舟愣了一下,被肘子皮兒蹭了,才慢慢張,吃下了那塊……

再說靈泉鎮里商會的老爺們,最近可急得吃不下了。

朝廷定制瓷的單子是不容耽擱時間的,今年正是皇帝要大婚之年,定制的瓷尤其要,都要趕著時間做出來。

雖然平日里,各家作坊也都用著那上乘黏土,但是各家用量不多,而且都養了現用現囤貨的習慣,一時間,誰都沒有理會這一關節。

可當商會的老爺們分好了定額之后,各家工坊開始沒日沒夜地趕工時,才發現黏土供應不上來的問題。

當作坊的工頭將問題呈報給賀二爺時,賀二爺還覺得問題不大。這是朝廷供!誰敢耽誤?就算是修鑿運河的工事不也得給皇帝讓路嗎?所以他命下面的管事寫了一份陳到了眞州水司那里,請那里的員通融,借出船只來給各家作坊運送黏土。

可是誰想到,正趕上淮王整頓水司,三日之查出了數十件中飽私囊的大案。一位曾經追隨老王爺多年的部將都被淮王按照軍法置,立斬于帳下,家產全部充公。

一時間水司的員人人自危,個個打起神做事。賀家商號覺得自己承辦的皇家供,便大大咧咧地過來借船。

可水司主管卻皺起眉:若是借了,賀家商號倒是能皇差了,可他們水司員延誤了工期跟誰求說理去?

所以看完了賀家的陳,那員連面兒都不見,只讓衙門的差役跟賀家的掌柜說:“你們商鋪雖然經辦皇差,理應重視,可這個跟我們水司也不邊啊!沒聽說過哪位皇商辦差,還要家協助的道理。”

那賀家的掌柜也是急了:“若是無船運黏土,那我們豈不要用劣土替代?若是宮里責問起來,你們大人可是承擔得起?”

那差役得了水司大人的囑咐,底氣兒足著呢,斜楞著眼兒道:“我們大人又沒有承辦宮里的差事,更沒賺取半分的銀,你們辦砸了差事,關我們大人何干?難不你們賀家的老爺生不出兒子,也是我們大人不出氣力的緣故?”

“你……你……”那掌柜氣得窩脖子,可是又奈何不得這些滾刀的衙役。只好回去稟報賀二爺。

賀二爺也氣得不行,便跟三小姐商量。

賀珍覺得是水司的員沒得了好的緣故。于是與爹爹商量了一番后,給足了封銀紅包,趁著夜深無人時,送到那水司大人的家中。

可沒想到,那大筆的銀子,卻被大人一臉正氣地給退了回去。

現在眞州的水利衙門上下風聲鶴唳,這幾日又接連查辦了幾個員,誰還敢頂著風上,貪墨那幾些錢銀?

賀二爺發現借船的路子行不通時,這才發現自己陷了窘境,一時發起急來。就在這時,有人告訴他,玉燒瓷坊運了大批的黏土,囤在自家店鋪里。

賀珍連忙派人打聽,才知道那位崔夫人竟然劈了一條陸路。

如果不用船,那就太好了!賀家連忙派人去探查,卻發現,這條路甚是刁鉆,竟然是在雙嶺的懸崖峭壁間發現的一條坦途,直直通往崔家新買的一大片地。若是走著這條路,到了崔家的地界旁,就有幾個壯的大漢攔著不讓過,聽說是崔娘子雇來看顧自家“莊園”的。

賀二爺聽了,氣得直拍桌子,那個娘們是什麼意思?這是要壟斷高嶺黏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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