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三點。

祁時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明天大家都要工作，汪韌肯定已經睡了。

再說他現在有自己的生活，祁時也不想什麼事都去打擾他。

但趙新蕊的事，在腦子里反反復復，總是放心不下。

最后掙扎無果，祁時認命地從床上爬起來，去廚房熱牛。

看著小鍋里的牛逐漸起泡泡，有翻騰之勢，突然心里一。

下一秒手機屏幕就亮起來。

yin：野鵝領著鵝群穿過清冷的夜空……火的雛好半張著翅膀的母火，我在它們上和我自己上看到了同一條古老的定律。我的腳一踐踏大地就流出一百種溫意，它們無視我為描述它們而作出的最大的努力。

是惠特曼的《草葉集》。

最初祁時就是在圖書館的《草葉集》這本書里夾著的借閱卡上加的他的聯系方式。

如果不是他今晚又發來這樣的詩句，祁時都快忘了自己是怎麼跟他認識的了。

祁時很快回復道：我已經很久沒有時間去讀詩了。

yin：想不到你還沒有睡。

祁時注意到yin的消息中夾雜著一些奇怪的斷句和標點符號，猜測他是語音轉換的文字發來的。

于是直接發送語音消息過去：“有些事想不通，輾轉反側一晚上了，你怎麼也沒睡？”

但yin還是堅持發文字過來：有什麼煩惱可以說出來，或許會好一些。

反正本質上是陌生人，告訴他也沒什麼。

于是祁時發了幾段語音消息過去。

“是最近公司的事，和我朋友有些關系。”

“我從小和一起長大，現在明知道被人利用，惡意舉報了一位同事，卻怎麼提醒都沒有用，眼看要走向別人的陷阱，也不知道還能怎麼阻止。”

yin：別人的事，點到為止，再不聽勸，也仁至義盡了。

祁時沒想到他居然回復了這樣一句，于是把火關了，把熱好的牛倒出來，慢慢喝了一口之后，才開始編輯消息。

“也是，我這是自尋煩惱。”祁時頓了頓，又問他，“你是為什麼睡不著？”

yin：公事，一直在開會，開完會已經毫無睡意。

祁時一直覺得他很神，之前聊得比較多的也都是詩歌，yin給人覺不食人間煙火，似乎從來沒什麼煩惱。

今天晚上這場意外的對話，倒讓他沾染了幾分煙火氣。

“你是做什麼的？”

yin：企業管理，是不是很無趣。

“企業管理里的門道可多了，我其實一直興趣的。”

yin：有想法自立門戶？

“那我倒是不敢，只不過之前讀過幾本這方面的書，有些興趣。”

yin：善于用人是管理者最需要掌握的技能，規模企業最忌帶藏私、賞罰不明、各懷心思、影響管理，不過我也還在索，有機會一起探討。

這個yin說話總是慢條斯理的，好像不管多嚴重的事，跟他一聊，人就變得不那麼急躁了。

祁時跟他聊了一會兒，又把熱牛喝了，總算有了點睡意。

“好呀，那有機會再聊，我去睡覺啦。”

yin：說晚安不合適了，那就好好休息。

祁時想著他這句話，睡著的時候角都噙著笑。

可祁時睡著了，正靠在沙發上的尹一景卻還是沒有毫睡意。

他的眼睛已經越來越嚴重，覺不到線的時間也越來越早。

現在正是六月天，天黑得晚，但差不多到下午四五點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看不清東西。

就在這時候，門口突然傳來開鎖的聲音。

尹一景警惕地坐起來，喝了一聲：“誰？！”

然后他就聽到徐一諾的聲音響起：“哥？”

客廳的燈大亮，尹一景在黑暗中待久了，居然都沒有任何被線刺激到的樣子。

徐一諾的神開始變得悲痛起來。

“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參加一個局，太晚了，就想著不回去打擾外公、外婆休息，”徐一諾說，“你怎麼還沒睡？”

“有些頭疼，”尹一景按了按自己的太，“上去洗洗休息吧。”

“那你呢？”

“我就在這躺會兒。”

“那我陪你。”

徐一諾把襯衫袖口解開，獷地往上卷了卷，在尹一景邊坐下來。

尹一景完全是靠著他的作，和沙發下陷的來判斷他的方位。

“哥，你老實跟我說，眼睛是不是更嚴重了？”

尹一景平靜地說：“這不是很正常嗎？我六歲的時候醫生就宣判過了，徹底失明是遲早的事。”

“不會的，哥你放心，”徐一諾急急地說，“公司研發這個項目也不是一年兩年了，最近取得了突破進展，你是知道的！”

“所以我瞎得還不是太晚，”尹一景據他的聲音找到了徐一諾的位置，出手在他胳膊上安地拍了拍，“這件事不要回去和爺爺說，我早有心理準備，沒必要讓他們跟著擔心。”

“我明白的。”

徐一諾想了想，又說：“那下周的董事會怎麼辦？還是老樣子，我配合你？”

“董事會要開一整天，我上午勉強能應付過去，但下午有問題，”尹一景早就想過這個問題，“所以我只參加上午的部分，下午你來主持。”

“可是……”

尹一景很耐心地等徐一諾說完他的話，可徐一諾卻本說不下去。

他們心里都很清楚，一旦尹一景抱恙，甚至馬上就要瞎了的消息傳出去，公司價一定會影響。

“你是我的眼”項目已經進制作流程，上市在即，容不得出現任何意外。

“這次外公也會去，下午我和外公能配合好，你放心。”

尹一景“嗯”了一聲，隨口問起：“銷售部那邊怎麼樣？”

“我盯著呢，暫時找不到更合適的接替人選，就讓莫妮卡先頂上去。”

尹一景蹙起眉頭：“莫妮卡進公司時間也不短了，如果不是沈蕾出事，不可能有機會上去，這個人最大的問題不是能力，能力可以培養，但想要的太多，雜念太多，否則不會這麼長時間還一點長進都沒有，恐怕很難服眾，會有后患，你要心里有數。”

“這些事你就不要再心了，”徐一諾的語氣非常擔憂，“范醫生怎麼說？什麼時候能手？”

尹一景的答案還是那句話：“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