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祁時回了酒店，在舅媽家吃的飯還堵在嗓子眼兒。

舅舅跟舅媽雖說一直在埋怨祁季，但畢竟家里要添丁，還是喜事，只不過一直在愁怎麼結婚，婚后能怎麼住的事，現在祁時出面解決了錢的問題，剩下的對他們來說就都不是事兒了。

祁季想法更簡單，他本考慮不到那麼長遠的事，只知道現在喜歡那個姑娘，又有了孩子，那肯定是要負責的。

只有祁時一個人，在電腦面前查了好久的資料，到了深夜還睡不著覺。

尹一景的電話來得很及時，祁時發現現在能訴衷腸的，竟然只有一個他了。

“怎麼一回來就沒靜了？”電話接通，尹一景含笑問道。

“回來一堆七八糟的事兒，我自己都沒捋清楚，”祁時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還能跟誰說，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你可以跟我說。”尹一景在的問題上，從來很有耐心。

“從前跟你聊詩歌，現在跟你聊生活工作里的一地，”祁時蹭了蹭鼻子，苦笑道，“我們倆這聊天范圍，度還大的。”

“詩歌最終還是指向生活，詩人是不能沒有生活的，”尹一景問道，“還是之前你提過的工作問題？”

“是，也不是，”祁時突然覺得自己這次放假真是放得相當彩，從公事到私事，沒有一件省心的事，“公司的事，我太沖了，還以為自己多聰明，掌握了多大的機，事實上，老板心里早就有數了，我不過是杞人憂天而已。”

“看來是私事上的煩惱。”尹一景猶豫了一下，“我當然愿意傾聽，但畢竟是你的私事，不想說我是能理解的。”

“沒什麼不能說的，只是怕你煩。”

尹一景既然打電話過來，當然就不會嫌煩。

祁時也確實只有他這里能傾訴了，一腦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我表弟畢竟還年輕，總覺得自己有責任，有擔當，那孩子都懷孕了，當然要負責，可他本沒想過怎麼負責。”

那孩兒的病還是個未知數，舅媽的擔心不是沒道理的，如果真的和祁時母親當年那樣，到最后這個后果誰都承擔不起。

再加上這個眼疾會不會傳，也是未知數。

祁時的媽媽當年是意外失明，所以不存在傳的問題，可現在表弟的朋友是先天的病，萬一孩子傳到了這個問題呢？

誰能承擔得起這個萬一？

祁時的擔心沒有代清楚前因后果，畢竟涉及到私，尹一景也沒有問。

“但現在你提供的方法，已經是目前來說能解決問題的最好方法了，”尹一景安，“未來的事誰都說不清楚，現在能做的也就是靜觀其變，滿懷希，但也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就是擔心我表弟本沒有做好最壞的打算，或者說，他想象中最壞的打算是加了濾鏡，非常理想化的，”祁時嘆了口氣，“我是不是沒有跟你說過，我家里的事。”

尹一景說：“誰都有不想提的事。”

“我媽媽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祁時頓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本無法冷靜的措辭，干脆想到哪里說到哪里，“之前是做研究工作的，后來因為一場實驗事故，眼睛到了不可逆轉的傷害，一個視力健康的人，突然之間整個世界一片黑暗，換了誰都接不了，因為這個變故，的工作和生活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你的母親一定是個非常驕傲的人。”

“正因為如此，心理上無法接這樣的劇變，從一個那樣優秀的人，一夜之間變了個廢，連基本生活都要人照顧，那樣巨大的落差，越驕傲的人，打擊越大。”

祁蘋最后已經完全失明，不是先天失明，本無法接這個事實，脾氣變得越來越古怪，丈夫在這時候選擇了跟離婚，對來說是雪上加霜。

但驕傲如，是不可能出言挽留的，甚至在離婚之后，直接把兒改跟自己姓。

失去了丈夫之后，祁蘋的生活更加無所依仗，已經無法自理，每天需要依靠單位班來的同事照顧，而兒也只能放在弟弟家請弟妹代為照顧。

本來大家以為，時間長了，就會逐漸適應這樣的生活，可是還沒有熬過一年，祁蘋就不堪忍被人當異類，更忍不了親人朋友的可憐，最終心理失衡，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

“這些事其實我都有印象，小孩子的記憶真的很奇怪，我已經不記得媽媽當年的很多事，可是最后一次我的臉，那個空的眼神我一直都記得，”祁時的聲音越來越低，“所以我努力讀書，下定決心研制科技產品，想要幫助視力障礙的人們，讓他們不會被人發現自的缺陷，進一步保障他們的心理健康，能夠和正常人一樣去生活。”

尹一景一直很安靜地聽說完這些話，聯系前因后果，也大概猜到祁時這次的擔心了：“所以你其實是擔心你表弟和他太太，會重復你父母當年的悲劇？”

“如果那孩子將來真的惡化到完全失明的狀態，他們的問題只會比我母親當年的問題更復雜，”祁時垂下眼睫，盯著電腦上那張被翻拍的年代久遠的、也是唯一一張全家福的照片，輕聲說，“那孩子已經懷孕了，萬一孩子將來傳了這個病，大人能離婚，那孩子將來面臨的問題比我媽媽當年更加嚴峻，除了自己的生活將來會一落千丈，需要去努力適應之外，還有個孩子要照顧。”

以祁時對祁季的了解，他現在自己心智都不算，眼下逞英雄的所謂負責，本就是在為他之前沒考慮到后果的沖行為買單。

現在話說得好聽，是因為他還沒有經歷那些現實中的痛苦，想象中的負責本不痛不，等到將來他發現自己無力承的時候，替他不的行為最終買單的，是那個孩子，和舅舅舅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