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幸幸雖然沒把謝呈的話放在心上，但是周末的時候，也沒再去故意“偶遇”陸則言。

主要是上次已經跟他甩了臉子，把自己架在那兒了，實在不知道怎麼去和他緩和關系，才能自在不尷尬。

說來說去，就是因為被拒絕過抹不開面子。

高三的三診績出來，高幸幸路過時沒忍住去瞧了瞧，從頭看到尾也沒看見陸則言的名字。

難不真的不會在國上大學？

高幸幸覺得只要無心，便不會和他再有際。全國化學競賽結果出來，在副校長辦公室再次看見了陸則言。

距離上次，已經十三天沒見過了。

進副校長辦公室的時候，陸則言坐在一旁的沙發上，背脊筆直。

“嘿！”胡淼從陸則言側探出小腦袋，拍了拍沙發。

高幸幸這才坐過去。

化學競賽高幸幸和陸則言得了“優秀潛力獎”，其實就是參與獎，給他倆一人發了一個紅金印本子。

令人意外的是，胡淼得了高一級的三等獎，他的獎證要在周一升旗儀式上頒發。

副校長挨個兒夸了他們一番，夸他們為學校爭。

三人走出辦公室，陸則言走在最前邊，沒有要等他們的意思。

胡淼臉上掩不住高興：“我這運氣也太好了，聽說高考能加分呢。”

高幸幸盯著陸則言的背影，有些敷衍：“恭喜恭喜！”

“你知道我為什麼能得獎嗎？我參加競賽前去了‘云頂寺’，門口算命的大爺讓我把幸運數字穿上就能帶來好運，比賽那三天我都把‘6’穿腳上。”

“所以...”高幸幸嫌棄臉，“你三天沒換子？”

“這不是重點。”胡淼強調，“重點是‘云頂寺’真的好靈啊。”

“行，那你別呆學校了，上云頂寺吧。”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胡淼問，“學姐，你幸運數字是幾？”

“......”高幸幸隨口胡謅，“7。”

“那你下次也試試？”

高幸幸敷衍點頭。

胡淼話題一轉：“對了，我請你們倆吃飯吧？”

“不用。”高幸幸一口拒絕，隨即眼皮了，視線從陸則言上收回，指尖指著前方的陸則言，“主要是陸學長不會答應的。”

這話的意思是，陸則言去，就去。

胡淼幾步追上陸則言，與他并肩走。

高幸幸也沒聽清胡淼說什麼，只看見他熱的側臉和陸則言拔的背影。

不認為陸則言會應約。

但又希他能應約。

沒過多久，胡淼興地向高幸幸跑來：“學長答應了，這周五晚飯。”

“真答應了？”

“比珍珠還真。”

“好，那周五見。”

周五，高幸幸下課直接奔校門口，是第一個來的。

胡淼第二個來。

等了一會兒，高幸幸看了看手機，狐疑道：“陸則言真的來嗎？”

“學姐，這才下課十幾分鐘，急什麼？”

高幸幸撇了撇。

又等了一會兒，陸則言才來，不過他不是從校走來，而是從校外走來。

他也沒穿校服。

像是特意為了這頓飯來的。

高幸幸和胡淼給了門衛請假條才被放出去。

胡淼挑選吃飯的地方離學校不遠，但也不近，走路大概二十來分鐘。

一路上，胡淼都格外興，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不過他也自覺，不跟陸則言搭話，就對著高幸幸叨念，高幸幸便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他。

注意力都在陸則言上。

這幾日心里分析了一下，覺得應該是陸則言上次問要不要幫忙，態度不好的拒絕了，所以現在才連招呼都不打。

他應該是覺得自己在生氣。

所以，要找個話題，讓他明白自己沒生氣了，愿意搭理他了，他也可以跟自己打招呼了。

終究，還是沒抹開面子主搭話。

他們來到一家小火鍋店鋪，每人面前一個小鍋，菜都放在中間，可以轉取菜。

食堂的飯菜早就吃膩了，高幸幸也就把陸則言暫時拋到了腦后，開始大快朵頤。

喜歡吃泰國虎蝦，好幾次都要轉到面前，又被胡淼給轉了回去。

不過沒說，鍋里倒還有些其他菜。

埋頭吃，忽地就看見泰國虎蝦停在了面前。

順著看過去，陸則言手指按在轉盤上，骨節分明，特別好看。

視線上移，他神自然，連個視線都沒給。

鍋里還在咕嚕咕嚕冒著泡，周遭也是嘈雜的人沸聲。

高幸幸心想，哪有這麼巧？

覺得陸則言就是特意的，也在心里給自己找到了下臺階的理由。

正好，胡淼起去廁所。

高幸幸覺得，此刻就算搭話失敗也不會被第三個人知道。

角上揚，問：“學長，你今天沒來學校嗎？”

陸則言抬眼看：“家里有事。”

“所以，特意來和我們吃飯？”

“嗯。”

高幸幸筷子在鍋攪了兩下，并未夾菜。聽不出陸則言的態度。

想了半天，高幸幸有些吞吐，音量也低了些：“上次...是我態度不好。”

“哪次？”

“......”高幸幸神稍愣，不知道陸則言是真沒放在心上，還是只是好意的不想讓尷尬，反正結果是一樣的，那事兒就算翻篇了，高幸幸扯開話題，“學長，你會在國上大學嗎？”

不等陸則言回答，高幸幸說：“我聽說你不會在國上大學，好奇問問。”

陸則言道：“嗯，不會。”

高幸幸有些急，了手中的筷子：“那你什麼時候走？”

陸則言看著眼睛，竟愣了好幾秒才說話：“還不確定。”

還不確定？

高幸幸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只是應付。

一想到他要走，而且還連他聯系方式都沒有，就有種憋氣的覺。

把時間化了些：“六月二十八號會走嗎？”

“嗯？”

“我生日，我想請你...”高幸幸頓了一下，“還有胡淼吃飯，算是還他這頓飯。”

陸則言收回視線，沒有說話。

胡淼正巧回來，抱怨地板太，他差點摔倒。

高幸幸小臉擰，低頭攪著自己鍋的菜。

陸則言忽地出聲：“應該不會。”

高幸幸手一頓。

不會？

六月二十八號不會走？

胡淼：“什麼不會？我真的差點摔倒！”

高幸幸抬頭已經滿眼笑意，看著胡淼：“胡淼，六月二十八號我請你吃飯。”

“啊？”胡淼明顯有些懵。

“我生日。”看了一眼陸則言，像是想再確定一次，帶著暗示，“學長也會來。”

“學姐，我太高興了，沒想到能到你們兩個好朋友。”胡淼站起舉著杯子，“來，我們一個果，友誼萬歲。”

高幸幸也站起，心里飄飄然，因為陸則言沒有否定六月二十八號的約。

他們倆視線同時給到陸則言。

陸則言輕不可聞的嘆了口氣，端著杯子站起，和他們了杯。

果還未到里，陸則言手機便響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臉明顯沉了下去，然后走到一旁接電話。

像是遇到了急事，他走過來：“抱歉，我要先走。”

也不等他們說話，他便轉離開。

胡淼：“學姐，學長是不是不高興？是不是覺得這些太垃圾了？我看他都沒吃。”

“一口也沒吃嗎？”

“可能也就兩三口。”

“應該不會，可能真的有事。”

胡淼這才悻悻地點頭，有而發：“學長這人奇怪的，我在他上看見了‘高不可攀’和‘平易近人’兩個相駁的形容詞。”

高幸幸附和：“是矛盾的。”

胡淼和高幸幸吃完，才發現陸則言是結了帳走的，胡淼為此星星眼又把他夸了一番。

高幸幸心惝恍。

或許是知道他要走，所以總覺得任何突發的事都可能讓他隨時離開。

但又覺得他不是不信守承諾的人，應該不會在六月二十八號之前離開。

陸則言回到老宅，老爺子比昨日況更差了，已經認不出他是陸則言還是陸謹行。

陸則言問了醫生的意見，然后打了海外電話。

大伯陸勵電話沒人接，他父親陸昭推辭事務繁忙，拒絕回國。

陸則言沒回學校，拿了毯子在房坐了一夜。

清晨，老人睜開眼睛，似乎神了些，說想要喝粥。

陸則言代下去，握著他的手，聽他說話。

他說他創業初期的磨難，說他輝煌時期的風，說他對兩個兒子的虧欠。

說到這里，陸則言兩只手握住他：“爺爺，你沒有虧欠他們。”

老人眼睛溫和地眨了一下。

他雖是安他，說的也是實話。

“你留給他們很多了。”

老人眼眸卻因他這話暗了下來。

他手指握，像是要掐進陸則言里，卻又抖無力：“則言，你不要那樣活。”

這是老人說的最后一句話。

其實陸則言和他并不算親近，他能讓陸家為四大華僑之首絕不是一個溫的人。

卻在離世之前，說了極為溫的話。

——你不要那樣活。

陸則言坐在四合院石桌旁，白泡桐樹下已經落了好些花。

剛剛，一個和他有緣關系的親人，握著他的手離開了人世。

現在，他面前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卻沒人和他說一句話。

所有人都覺得他不會疼，仿佛他就不會疼。

他并沒有親人離世的悲痛，也沒有哀傷。

他甚至覺得，是解。

有些人，生來什麼都沒有，他可以往里面添加任何想要的東西。

可是有些人，生來就擁有太多東西，多到沒辦法再往里面添加一，所有未曾擁有的便都是奢。

道路的盡頭早就注定。

漫長又嚴苛的歲月里，看不見希，也沒有期盼。

為老人超度的法師走過院落，踩了地上的花瓣。

陸則言睫羽了一下。

溫和的夕過泡桐樹落在他手背上，他僵地翻轉手掌，那便落在他手心。

他手指曲了曲，握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