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聲說：“你為什麼要坐那麼遠。”遠到隻有一個模糊的暗影，怪讓人害怕的。

這一句話剛好被雷聲蓋過，不知是無意的，還是有意不想讓人聽清。

付燼好似沒聽清，起坐到離床兩米的位置，卻又沒再問什麼。

鍾遠螢低眼看了看手機屏幕，還有92%的電量，時間接近零點。

繃的頸肩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放鬆，心弦也隨之鬆了下來，鍾遠螢瞄了他幾眼，有點兒言又止。

見付燼沒有要走的意思，又怕他不好意思直接走，不知道要不要問一聲，覺一問又像是下逐客令。

付燼慢條斯理地靠著椅背，說：“我的房間滲了水，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在這待一下嗎。”

“一樓沒人，我有點怕黑。”他又補充道。

“......”

鍾遠螢本來就不相信他的房間滲水，更不相信他怕黑。

九歲之後遇到付燼，他總以自己怕黑為由，往懷裡躲。

後來才明白，他不怕黑，隻是知道怕。

鍾遠螢不好意思破，隻好說：“我拿兩床被子給你鋪地上吧。”

“我睡不了，”付燼說，“不用管我，你先休息。”

鍾遠螢誤解了付燼的意思，以為他是睡不了地上，其實他的睡不了，是指不能正常睡。

斷電後，房間的溫度越來越低，鍾遠螢拿了一條厚絨毯給他。

他不睡，也不好意思心安理得地睡，強打神陪著。

雨勢漸小，滴滴答答敲打窗戶，發出有節奏的聲音。

困意席卷，意識愈發模糊，鍾遠螢撐著腦袋打瞌睡，手肘越發無力，腦袋隨之搖晃，頭一點再點，不知點的哪一下，腦袋過手掌，埋進枕頭裡。

最後一點意識知到，有個微涼的手托了下的臉頰。

......

也許是時隔多年，再遇見付燼，鍾遠螢做了一個有關從前的夢。

十八歲高考畢業的暑假，蟬鳴聒噪，烈直照，窗外的枝葉鮮綠油亮。

而室氣氛卻凝固窒息，抑之無形蔓延。

年無力地垂著頭，麵慘白，睫羽輕，眼底俱是化不開的痛楚，像被判了最後的死刑。

他的眼下被劃出一道紅痕，眼眸氤氳著薄薄的水霧，有一種妖異破碎又驚心魄的。

他低垂眼瞼，每一個字音都艱至極：“我就這麼讓你難以接。”

“是啊，我偏執，暗又骯髒。”

他一手把自己剖得鮮淋漓。

“我可以滾。”

“但你必須答應我，你也不能接別人。”

......

早已模糊的畫麵此刻清晰得紮痛的神經，鍾遠螢半夢半醒地睜開眼，腦袋混沌又茫然。

付燼靠著椅背，睫羽低斂，整個人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隻當閃電劃過天際，照亮屋一角時，才能看到他清晰冷戾的眉目。

“付燼。”倏然輕聲喚道。

“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的聲音有些含糊，像在夢端的呢喃。

房間靜謐片刻，隻剩風吹雨打的聲音。

付燼扯了扯瓣，眼眸漆暗，“我過得很好。”

得到了答案，鍾遠螢莫名心神一鬆，再次睡了過去。

這一次，一夜無夢。

等到鍾遠螢睡醒時，已經天大亮，視線一掃，付燼早已離開。

了個懶腰，慢吞吞地下床，往窗外一，雨已經停了，天空鉛灰發暗。

一場狂風暴雨過後，滿地殘花落葉，打開窗，沁涼的空氣迎麵襲來，瞬間讓人醒神。

鍾遠螢洗漱過後出了房門，看見隔壁打開的房門，以及站在走廊的付菱青。

付菱青聽到靜也看了過來，鍾遠螢正想問點什麼，但想了想，又不打算問了。

“道路掃清，我們一早回來的，”付菱青說，“阿燼在樓下用早餐，你也下去多吃點。”

鍾遠螢覺得付菱青大概是有心理醫生朋友的緣故，亦或是在職場打拚多年的原因，總能輕而易舉看別人的想法。

鍾遠螢點點頭，問了聲早安，正準備下樓，餘瞥見付燼屋子裡木地板上的水痕，作頓了下。

真的滲水了？

恰在此時，兩位維修師傅拎著工包走出來，對付菱青說：“弄好了，沒什麼大問題。”

“行，辛苦你們了，”付菱青問，“滲水的原因是？”

畢竟這房子以價格和裝修來說，不太可能出現滲水的問題，這還是頭一回遇到。

師傅：“隻是水龍頭壞了，關不住，所以一直流水。”

習慣在工作上不忽略任何一點問題的付菱青又問：“水龍頭怎麼壞的？應區出了病？”

全家都是應式水龍頭，也沒見誰屋裡的壞了。

問到這，師傅的表就有點一言難盡：“覺是被......故意砸壞的。”語氣帶點不可思議。

付菱青：“......”

鍾遠螢：“............”

——

自那頓年夜飯後，一直到初七晚上，四人才再次共用晚餐。

和以往一樣，吃飯時間大多沉默，有時付菱青會溫聲地說上幾句話。

鍾遠螢邊吃著，邊準備開口說自己明天初八回北棠市，總歸還是在屬於自己的地方更加舒服自在。

這次談一個大項目，鍾歷高緒明顯高漲，多說了幾句話，忍不住跟付菱青聊起這個項目，見態度冷淡，才想起說過在家裡的飯桌上不談工作。

他悻悻結束話題，視線一轉，看向付燼，長輩式關心道：“阿燼啊，怎麼樣，有沒有談朋友，有的話帶回家裡看看。”

這隻是過年過節作為長輩最常問的一種問題，不過他這一問，付菱青皺起眉頭，筷子一放，明顯想要轉移話題。

付燼倒是表淡淡：“有。”

聞言，鍾遠螢不由得瞥了他一眼。

付菱青也看向他，張了張口，又沒說什麼，驚訝之一閃而過。

懂得察言觀的鍾歷高也知道自己踩到雷區，但他仍舊撐著麵子，察無異樣地問：“明晚我和菱青也沒什麼事要出門辦，你那朋友方不方便？不如你把帶來家裡給我們看看？”

付菱青神不悅，語氣依舊溫婉：“如果不在本地，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明晚帶。”付燼說。

鍾遠螢那句“明天回北棠市”的話就這麼卡在嗓子裡，畢竟他明天帶朋友回家見長輩，算是大一件事，想說明天要走，應該還是會被勸留。

鍾遠螢：“我後天回北棠市。”

不想口舌麻煩，晚一天也沒什麼關係。

付菱青點了下頭，也問：“遠螢談了男朋友嗎？”

“還沒。”鍾遠螢說。

“我們遠螢這麼漂亮，追求的男人應該不。”付菱青笑著說。

鍾遠螢實話實說：“我沒太注意。”－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餐桌上方是璀璨明亮的晶燈，冷白的線落在付燼細碎的額發上，更襯得他淨白。

他全程眼皮未抬，神漠然，好似對什麼都不上心，唯有手指不著痕跡地攥，而後又慢慢鬆開。

——

初八的晚上，鍾遠螢靠著沙發背，百無聊賴地拿著遙控換臺，見付燼坐在沙發的另一邊，拿著電腦弄什麼，就把電視音量調到最低。

付菱青經過客廳，見付燼半天沒，就問：“不去接人？”

剛問完話，門鈴響起，走過去開門，門邊傳來輕的聲：“阿姨新年好啊，阿姨您真的年輕又漂亮，如果不是阿燼和我說起您，我都還以為還開門的是他姐姐呢。”

“哪裡的話，”付菱青招呼，“外麵冷，先進來吧。”

鍾遠螢順著靜看過去，來人是個高挑清麗的人，五出眾，笑起來格外養眼。

見到鍾歷高，人微笑道：“叔叔您好，我喬覓雪。”語氣自信而不怯，給人一種很有教養的覺。

鍾歷高滿意地點頭：“你先坐，大冷天跑過來不容易，晚飯馬上就好。”

“謝謝叔叔阿姨，今晚麻煩您們了。”喬覓雪順勢坐到付燼旁邊。

付燼正敲著鍵盤，頭也沒抬。

注意到掃來屏幕的目，付燼沒什麼表地合上筆記本，喬覓雪也不尷尬，笑了笑說：“哎喲，我們之間還有什麼呢，不過你喜歡這樣我也尊重你，誰讓我這麼喜歡你呀。”

鍾遠螢收回視線，心裡稍稍鬆了口氣。

付燼就是認準一樣東西，很難再會去改變，有一種滲到骨子裡的執著。

他從小就和別的小孩不一樣，缺乏，封閉自我，對什麼都很難產生興趣和，一旦產生就是沉溺。

他毫不講道理地占有鍾遠螢的年和年時，也從一開始的別扭排斥，到後來的退躲避。

現在回過頭來想想，好像又沒什麼了，他其實沒有錯，他隻是沒辦法。

不過他現在能談朋友，說明他所有改變，已經把以前的事放下，不再糾結於過去，走回對的道路上。

這樣很好。

——

一屋子的人聚在餐桌邊吃飯，這一次多了個人，熱鬧不，兩位長輩終於有了統一發問的對象。

問來問去都隻是問方家裡是幹什麼的，現在在哪裡工作生活，和付燼是怎麼認識的，以及一些日常瑣事。

喬覓雪一一回答，話語恭敬禮貌，行為得當，笑得好看，聲音又好聽，一般家長都很喜歡這樣的，鍾歷高看起來滿意得不行，付菱青帶著一貫的笑，態度卻有些冷淡。

喬覓雪隻在聊到和付燼相關的事時，出的表：“當初是我追的阿燼，他總是冷冷的，拒人千裡，後來就對我可好了。”

“可惜我做菜做得不行，阿燼隻喜歡吃家裡的菜，他工作又忙，三餐吃得又不規律，整得人都瘦了。”說著，喬覓雪嗔了付燼一眼。

“阿姨，您這排骨怎麼做的呀，這麼好吃，還有這個裡脊，太味了，比我做的好一萬倍，也難怪他不肯吃我做的菜。”

把一個心疼深男友，恭順誇贊男友母親的標準友形象展現得十分盡致。

鍾遠螢沒說話，雖然沒有刻意去聽，但每個字都了耳，從喬覓雪的字裡行間中能到付燼這幾年應該過得不錯，起碼有個懂得珍惜他，心疼他的人在邊。

晚飯過後，喬覓雪又待了許久後，才告別回去，付燼這次起去送。

夜晚的氣溫很低，出門瞬間，寒風就將兩人周的暖意搜刮殆盡。

付燼取車開過來，喬覓雪冷得跺了跺腳，立馬鑽進副駕駛座，裡麵的暖氣開足，長長呼出口氣：“冷死老娘了，哎，端個模樣累死我了。”

付燼麵無表，繼續開車出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