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沈又又回了家。

家里沒人，一片黑暗。

“啪”，順手打開燈，五十瓦的白熾燈將客廳照得昏昏寐寐。小靈通還在桌上，書包和剛才散落一地的課本試卷全部被好好地歸攏在那。

相機和陳秀娟一起不見了。

沈又又拿起小靈通，嫻地拉到電話欄，對著“媽媽”兩個字按了下去。

一串的忙音。

才掛斷，那邊電話就撥了過來：“又又，對不起，剛才媽媽按錯了，你到家了嗎”

沈又又“恩”了聲：

“媽，你出去找我了”

一句“對不起”想要出口，卻猶猶豫豫的。走到窗邊，看了下外面，一輛悉的綿羊牌小電驢載著個悉的人影沖進小區門口，手約約抬著，像是在接電話。

“我先掛了。”

不等那邊回，沈又又就掛了小靈通。

“咚咚咚”，不一會，雜的腳步聲伴隨著氣上來，沈又又去拉門，門才開，就被陳秀娟推搡了下，頭發糟糟的，帶著點氣怒：

“你這糟心孩子跑什麼跑，一個孩子跑出去半夜才回來像話嗎”

說著，眼眶就紅紅的。

沈又又眼睛也紅了：“媽，對不起，我”

“行了，回來就好，媽也有錯。吃東西了嗎”

“吃了。”

季遠請吃的bbq。

以為他不會吃這些呢，誰知道大一邁，就在路邊找了個大排檔，吃著烤串，配著像白酒的雪碧，吃得極其自在每當以為自己理解季遠，就會發現，他總和想象的不太一樣。

賽車也贏了。

在最后關頭，車都飄起來了，沈又又幾次都能覺自己在瀕臨死境季遠這人很矛盾，以為他萬事懶怠，可一旦參與，又決計不肯半途而廢，勝負極其強烈，可同時，又能覺他并不看重這些，一旦得到，隨時都能舍棄。

“吃了就好，吃了就好”

和全天下大部分的父母一樣，陳秀娟除了嘮叨，在孩子出格時打罵幾聲，并不特別善于言辭，面對面時常說不出溫的話，看一眼沈又又，“行了，早點睡，有事明天說。”

“媽，相機去哪了。”

沈又又想了想，還是問出了口。

“我拿去修了，就咱們巷子口走到頭那家，但那老板說不一定能修好。”陳秀娟家兜里的收據拿出來，訥訥道，“又又，對不起，你知道媽媽脾氣急可是，早是絕對不對的”

沈又又接過收據，現在不想跟犟：

“那我洗洗睡了，媽，晚安。”

第二天醒來時，陳秀娟已經出門上班去了，沈又又吃了早飯，等半個小時，就開始對著窗戶拉筋，也許是潛意識里一直存著點希，這兩樣基礎一直保持著，劈個一字馬對來說輕而易舉。

等筋骨松，就開始將記憶里的舞步摳出來跳。

記憶是最不容易被忘的，原來學芭蕾間隙，偶爾還會和別的學員跳其他舞種串著玩，老師并不拘束，所以會的舞蹈其實多，恰恰，甚至連探戈、弗朗明戈都會一點，不過都不。

沈又又不一會就找到了覺。

練了一上午，加大半個下午，就去巷子口的相機店拿相機。

“這個修不好了，小囡，太老了，有些零部件都配不到，就算配到還不如重新買一個新的，說不定還要便宜。”老板一臉抱歉地將相機還給。

相機勉強組裝起來，才到沈又又手里，銀的外殼就“啪嗒”掉了。

愣了愣，撿起來時沒注意，指尖被殼子破掉的一角劃出一道細淺的傷口，“嘶”了一聲。

“小囡有沒有事”

“沒事沒事，謝謝叔叔。”

沈又又回了個笑臉，將相機裝進了包里。

之前為了以防萬一，里面的照片和dv都拷貝出來了，只是畢竟用了那麼多年了，有些可惜。

“您好，請問您是不是沈又又小姐”

正想著，路邊停下來一輛雷克薩斯，一位穿著白西裝套的人從車上下來，徑直走到面前。

打扮很利落，妝容致，一派強人的模樣。

沈又又一愣：

“我是。”

“是季先生讓我來接你的。”

“季遠嗎”

“是的，我是dream造型室的負責人琳達。”

相機店的老板跟還算，見此警惕地問：

“小囡，你認識嗎要不要幫忙”

“不用，謝謝叔叔，是認識的。”

不過沈又又警惕，還是先給季遠打了個電話，等確定是他派來的，才上了車。

夜晚，六點。

帝豪頂層十二層被一個神人大手筆包下慶生，高級經理一遍遍地跟底下人核對程序，確定完全不會出錯，才去樓梯口等候。

他后還站著兩列五端修、儀態優雅的服務人員。

能在十二層呆著的，都是有點眼見識的，連垂下的脖頸弧度都幾乎一模一樣，當然也不會當著客人面和其他人眉來眼去。

可當一大群朝氣十足的學生被引進來時，還是免不了驚訝了。

“哇，這就是帝豪的十二樓跟皇宮也沒什麼兩樣了吧”

一出電梯，推開門，沖眼簾的就是一個極夢幻的大殿。

兩層躍層，一眼去，天花板極高，用金繪出爛漫的壁畫。水晶吊頂，每一盞都是栩栩如生的百合花，墻壁是如凈雪一樣的白。

白鋪開蔓延，又被嵌了金的框框住。

純白旋轉樓梯，扶手是金的高跟鞋。

華麗，又充滿著幻夢式的設計，讓人想起西方式的宮廷。

顧明真也“哇”了一聲，一眼看去，連服務員都個個是人，不論男能在這包場，季遠得多富。

有點為又又擔憂了。

等了一陣，十五班和其他班的人也陸陸續續地來了。

顧明真往門口看，卻只見一群生嘰嘰喳喳地過來，夏林菲也在里面，化了點淡妝，正仰著頭：

“哇，好漂亮啊。噯，你們說，一會季遠過來，我直接就過去邀請他跳開場舞怎麼樣他總不會讓我一個生難堪吧”

顧明真剛想站出去說“你做夢”，門又開了。

門后走來一行人

說是一行人，其實只有三個。

左邊是個濃眉大眼的小伙，穿得hiphop風，黃印花衛，黑牛仔，旁吊著嘻哈風的銀鏈。右邊也是個人，材高挑，約莫有一米七，穿深海藍魚尾，細腰長，脖子里還掛這個鉆石項鏈，一副優雅嫻靜的模樣。

但其中最奪人的，卻是被簇擁在中間的季遠。

他穿一剪裁利落的黑西裝，里面白襯衫一不茍地扣到頂，戴一條暗格紋的細領帶，他量極高，比旁邊的小伙還要高出小半頭，這套西裝穿他上有種清瘦的矜貴。

隨著他走，隨意挽起的袖口，一塊深海藍星空腕表若若現。

三人似乎在說話，旁邊那小伙不知說了什麼，季遠微微勾起，飛揚的眉眼在燈下有種奪人的俊。

顧明真說不出恰當的形容詞

不得不承認，不論又又過去怎麼樣，現在的和這樣的季遠站一起是不怎麼搭調的，一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或者說，丫鬟和爺

顧明真看著季遠旁若無人地過去，還能聽他旁邊那生問：

“遠哥，你開場舞要不和我跳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夏林菲也聽見了，看了眼季遠旁邊的生，對方的穿著打扮讓有種相形見絀之，不過還是鼓起勇氣，追了上去：

“季遠，如果你缺舞伴的話，也請務必考慮下我”

“抱歉，我伴已經定了。”

季遠風度絕佳地拒絕。

“是沈又又嗎都已經快六點四十五了，不會來的”夏林菲大聲道，“我們十五班的都知道，沈又又不喜歡跳舞，也不喜歡上舞臺，以前班里排節目，就算是大合唱，也不會上的”

“哦，沈又又你昨天那個副駕”

翟伊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時針分針已經走到了六點四十四分，長針正“滴答滴答”地往12走，出一笑意，“遠哥看來這回你要失了”

“啪”

隨著鐘聲“咚”一聲響，大殿的燈突然暗了。

而與此同時，只聽一聲響，門被人從外推了開來。

一束從走廊照了進來。

一個穿著蓬蓬的沐走了進來。

蓬蓬是白的，行間像輕盈的花，的烏發整個披散下來，戴一頂小巧的碎鉆王冠，皮雪白，眼睛大大，瞳仁是淺的棕，站在那，穿一雙珍珠鞋，有種惹人的憐。

明明沒有纖細的腰肢和小，臉還嘟嘟的，可不知道為什麼，沒人覺得不好看。

“又又”

顧明真興地招手。

這一聲像是破除魔咒，大殿里重新吵雜起來。

沈又又朝顧明真擺了擺手，提著子走到季遠面前：

“我怎麼樣”

眼睛晶晶亮的，有些靦腆，似乎迫不及待地得到來自心上人的夸贊。

季遠微微笑了起來，退后一步，微微屈，左手置于口，右手前，行了個紳士禮：

“may i”

沈又又愣了愣，旋即反應過來，將手搭了上去。

一束鎂燈過來，恰好落在兩人中間，攏出一塊明地帶。

有優的音樂開始在大殿里流淌。

他一手攬著的腰，一手和握，兩人似乎從未那麼靠近，足尖與足尖相，手掌與手掌握，繾綣又溫。沈又又只覺得自己似乎被他抱在懷里，被他的氣息包裹。

冷調的香，像夾雜著杉木，冷又倦。

這是首慢歌。

輕輕地搖，慢慢地跳。

“the last waltz。”

他突然在耳邊道。

沈又又“啊”了一聲：

“我英文不好。”

季遠笑：“我是說，這首歌的名字。”

沈又又懵懵懂懂地點頭：“很好聽。”

再一次被帶著旋轉，沈又又的視線落到周圍，他們都在看跳舞，本該到恐懼，可的卻像一點一點熱了起來，被這音樂浸，舞步染

出一步，抬頭看了眼鎂燈。

依然刺眼，讓人目眩。

可這炫卻像是酒意的微醺，讓漸漸地放松起來，在歌曲即將走到尾聲時，季遠突然問：

“會跳探戈麼”

還不等回答，音樂卻突然變了，從舒緩轉為激昂，節律變得明快，這是首帶著爭斗意味的歌。沈又又還沒緩過神來，人已經被丟出，下意識舒展手臂，起了個勢，才站穩，就被他一拽，帶了回來。

被他收懷里，明明沒有到，卻像帶著無限曖昧。

后腰被一只手強勁有力的手控住，沈又又折腰，再被他帶起時，卻撞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白的皮，黑的眉，連瞳仁也是黑的，帶著冷鋒與尖刀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冷鋒與尖刀卻讓沈又又的都開始沸騰起來。

踢，旋轉；靠近又遠離，遠離又靠近。

他像的軸。

和呼吸一同開始燃燒，皮開始沁出汗意，肢開始抖，可卻覺到了久違的快樂，頭頂有，而是自由的天鵝。

再一次撞他的臂彎時，音樂停止了。

沈又又仰著頭，久久不能呼吸。

看進了一雙燃燒著熾焰的漆黑眼睛里下一刻，踮起腳尖，吻了上去。

季遠閉上眼睛。

沈又又環住他的后頸，住他，周圍的人像是都消失了。像是陷一場奇幻的魔法，過了會，才退開，在周圍的嗡嗡聲里，微微笑了起來：

“季遠，我想起來了。”用夢一樣的聲音看著這片舞臺，看著他：“我找到了自己。”

那個閃閃發的自己。

要重新跳舞

從未如此確信過，比昨夜、比曾經的無數次夢里都確定。

的眼里迸出，流溢彩。

季遠看著，突然笑了。

他微微俯下去，在手背上留下輕輕一吻。

“恭喜你，我的辛德瑞拉，你終于變了公主。”他抬頭，溫一笑，“我們分手吧。”

“轟”

沈又又的耳朵像是出現回音。

周圍所有的聲音、絮叨都消失了，一切都如同幻夢般不真實。

“你說什麼”

問。

“我們分手吧。”

季遠臉上沒有任何不耐，他的笑依然如春風般溫，沈又又卻第一次看清那溫里的涼冰。

這時，一道奇怪的機械音在沈又又的耳邊響起：

叮恭喜宿主功完任務“那個不起眼的”，功攻略沈又又，獲得沈又又百分之百的

“咚”

窗外，突然有鐘聲響了起來，穿夢幻的迷霧。

沈又又看看腳上的紅珍珠鞋，茫然抬頭： “鐘聲響了。”